时,我嗅到一股咖啡味儿。“咋了嘛?”我站到母亲身后,搭上了她的右肩。不知是不是错觉,一片冰凉。
“妈?”眼前的身体在轻轻颤抖。随着脑袋里轰隆一声,我已捧住肩膀把母亲扳了过来,她挣扎了一下,就迅速扑进了我怀里,但我还是看到了那张满是泪水的脸那湿漉漉的睫毛,那水光朦胧的眼眸,那晶莹的银色湿痕,瞬间便镌刻在我的脑海里。
母亲软软的,抖得越发厉害,泪水很快就打湿了我的肩膀。始终没有声音,直到我抚上她的脊梁,拍了两下,那小声的啜泣才如泉水般缓缓淌出。我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长发摩挲着我的脸,咖啡。
或者说中药味儿,愈发浓烈。这让我想到零一年夏天,也是在这里,母亲近乎哭着说环境不合适,剧团要不就算了吧,那是从6月份辞职后到国庆节剧团首次商演间她唯一表露出的一次疲态。
同上次一样,几乎一夜之间,母亲便满血复活,那头中长发难得地扎在脑后,加上一身大红色的运动装,整个人看起来紧俏可人,在电梯里,几经犹豫,我还是问她昨晚咋回事。母亲翻翻眼皮,扛了扛我:“记性倒挺好!”我盯着镜子,不依不饶。“太累了呗,压力山大,”她叹口气,笑了笑“让儿子看笑话喽!”我还是不说话,她就捣了捣我:“瞅你那脸,棺材板儿一样,给妈笑一个。”于是我就笑了一个。“真没事儿了,傻样儿!”走出电梯时,母亲这么说。
昨晚上,我和母亲到四中正门口吃了碗刀削面,当然,是她吃。老地方丁点儿没变,老板却换了人,就在那狭小油腻的三合板木桌上,我问母亲到底咋了,她垂着眼摆摆手说:“明儿个再说。”我想告诉她如果太累。
就不要做了,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这一切如同99年夏天的燥热中我写了一遍又一遍的长信,终究免不了付之一炬。
等我把那箱梨扛上来,母亲已经在厨房忙活开了,她问我想吃啥,我说随便,她说整天随便随便,我说:“你做啥我吃啥呗。”“算你识相。”好半会儿她说。母亲清理虾的功夫,我择了几个扁豆角,可以说手到擒来。
她问我今天走不走。我说不知道,她说啥叫不知道。“你是不是撵我走啊?”我笑了笑。“管你呢,”她切了一声“哪怕你把自个儿拴到家里头呢。”
择完豆角,我有点意犹未尽,就寻思着再干点啥,她摆了摆手说:“行了,别装了,该干啥干啥去,下午走不走哇,给个准信儿。”
于是我就跑书房查了查去北京的列车信息,完了给陈瑶打了个电话,她说了声上qq,就挂了,这一侃就是几十分钟,你来我去全是屁话,最后我说:“要不咱分头去得了。”她说:“可以呀,有种你就这么来。”
午饭很丰盛,油焖虾、藕夹、羊肉山药,又拌了个腐竹。母亲开玩笑说排骨和另一只羊腿得给父亲留着“不然人回来该说咱不仗义了”奶奶哟了一声,终究也没说啥。母亲冲我眨了下眼。我想笑笑,老赵家媳妇儿却没由来地在脑袋里晃了一下。
后来我开瓶啤酒,给母亲倒了一杯,她问我商量好没,啥时候走。“今儿个走有车送,明儿个走啊,自个儿去车站。”“急啥,吃完饭再说。”我大快朵颐,毫不要脸。
“还剩了点儿虾。一会儿剁馅,晚上吃饺子。”母亲眼都不抬。“那就明儿个走吧。”“那敢情好,”半晌奶奶说“这饺子馅啊,也拾掇点儿,让那啥小妮子也尝尝。”瞥了眼红云满面的母亲,我终于也笑出声来。今年迷笛在北京雕塑公园,门票十块钱。10月2号还行,废墟、沙子和痛仰轮番登场,可以说高潮频频。
可就这个晚上,八宝山派出所接到扰民举报,接连出了两次警。演出暂停倒是其次,最关键的后果是接下来两天的演出大面积缩水,直接下午七点钟收摊。
在无名高地打了两天地铺后,4号中午,我和陈瑶挥挥手,告别了北京。可以说兴高采烈而来,风尘仆仆而去,除了油腻和失落,少有其他收获,在此不得不感叹大波的奸诈,他老早就从迷笛难产推出了这将是个畸形儿,很不幸,被他言中。
然而录音事宜还是没搞定,师大的胖子像是舌头上生了痔疮,说起话来躲躲闪闪、模棱两可。刚从深圳归来的大波倒是宽宏大量,他表示应该多给对方一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