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把我养在里头,每天看膘养肥了没,估量着什么时候能完熟入口现而今,也要换你喂养了么?也不知过了多久,少年低头拱肩,举袖一揩脸面,双膝跪地,磕了九个响头,起身抱拳。
“既如此,小叶走了,小姐保重身子,早日返回濮阴。”抹去泪水的烁亮双眸转向独孤寂,定定望着他,并未开口,意思却再清楚不过。独孤寂饶富兴致地看着,耸肩一笑。
“眼神不错,没废话一堆也很好,我总算没走眼。你既放弃她,日后白云青山两不相涉,死活与你何干?江湖就是这样,不要婆妈。”
适才趁着主仆俩说话,野人踅到阿雪藏身的箱子,变戏法似的从箱底取出洗净的白中单、中裤、鳞靴等穿上,外罩一袭厚茧绸裁制的绀青蟒袍,袍上的四爪蛟蟒以金、绿、橙、红、银等五色丝糸绣成,栩栩如生,极为威猛。
原来他老早便把衣衫与阿雪藏在一处。都说“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即使蟒袍金线黯淡,颇见陈旧,独孤寂仍是披头散发,一脸的愤世嫉俗无事不鄙,穿上绀袍鳞靴后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这位昔日的冠军侯、差点封了亲王的十七爷不着玉带,取而代之是一条巴掌宽的厚革,有几分武将围腰的味道,更添凛凛威仪。他从小叶藏身的箱里拾出那本焠击青罡,扔了给他。
“有志于武道,东海是最好的去处,底蕴最深,藏龙卧虎,能在东海占一席之地,天下武林才有你的位置。
况且这本武册的根源也不在东海,尚未大成以前,倒不用担心有人上门寻你晦气。好自为之。”少年接过边缘烧毁、被水浸湿的秘笈。
想起最初是川伯教了自己武艺,才有其后种种机缘,默然收入襟里,手贴裤缝,冲披发落拓的侯爷一鞠躬,再不看女郎一眼,回头大步迈入夜色,依稀是往东而去。
梁燕贞几度欲唤,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心中空荡荡的,彷佛有什么被风吹去,随少年的背影消失于夜幕尽头。
一会儿肩上忽暖,却是丑新娘替她拉起襟领,如溺者忽见浮草,轻道:“我是不是该叫他回来?或让他回濮阴看顾宅子。这孩子一向听我的话,只是一时”
“他不是孩子了,你做好了和一个男人,在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的准备么?若没有,还是莫唤为好。”
少女抚她肩背,淡漠的口吻听起来格外老成,彷佛青春傲人的胴体下,住着的是一缕苍老的幽魂。
“他有多欢喜你,决定就有多少份量。我瞧他是下了决心,要给你一辈子。以同样的决心转身,除非是一剑杀了。才能留得人下。”梁燕贞“呜”的一声掩口,背脊轻颤,深吸几口气才忍住呜咽,怔望着地面发呆,泪水仍扑簌流下,挂于颔尖。
阿雪走到她身畔,没敢伸手,就站着陪伴。丑新娘摸他的发顶,淡道:“你陪姐姐,嗯?”起身冲独孤寂一抱拳,左手尾指微翘,月下看来格外幼细白嫩,莹然如玉,与她黝黑丑陋的麻子脸极不相称。
“告辞了,请。”没等独孤寂开口,迳朝翻覆的马车行去,料想行囊银钱、换洗衣物等尚在车内,纵使少女貌不惊人,总不能穿着单衣上路。
“你说扮成媒婆那人叫梅檀色,莫非是指剑奇宫"色"字辈弟子,"无"字辈的徒弟?”独孤寂从背后叫住了她,拖着锁链缓步追上。
梁燕贞和阿雪相扶而起,唯恐他暴起杀人,又不知该怎么办,只能焦急张望。“鳞族重男而轻女子,据说龙庭山上只收男徒。"色"字辈的弟子为什么要抓你?”少女并未停步,也没有加速逃离的意思。
甚至没把白嫩好看的小手伸向胁下剑鞘,只瞥独孤寂一眼,无意并肩也不欲避转,根本懒得理会,完全把他当成路边搭讪的无聊男子,自行自路,随口淡道:“谁知道。总不会是因为好色罢?”
这下独孤寂连嘲笑她貌丑的哏都不好使了,颇有些憋屈,哼道:“说不定是配种,就凭你?话说你还真有把握我不打女人啊,瞧你这小屁股撅的,江湖上打听打听,谁敢同你家十七爷这般说话啧,人呢?”
转身不见人影,翻覆的马车之中一阵窸窣,想也知道是在翻找衣裳更换。独孤寂自讨没趣,回见梁燕贞与阿雪紧张地望向自己,招手让她们过来,示意无事。
心念微动,抬脚一踢车厢,冷笑:“脱哪儿啦,露出奶子屁股没有?爷爷来瞧瞧。”车内的布帛摩擦响骤停,独孤寂正欲捧腹,忽听她喃喃道:“原来十七爷也配种么?瞧不出啊。”独孤寂一口老血差点喷在厢板上,感觉内伤都要发作起来。
再踢车厢几脚也不解恨,索性不与村姑一般见识,拖玄铁瑚金链来到河边,将链上的血污肉屑清洗干净,随手蒸散水渍,缠绕于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