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走啦。”推着师弟窜出后门,从背影看不出有跛。
应风色终究是心软,翻出道院,慢慢走回风云峡,逝去的童年宛若明明灭灭的走马灯华,曾经密不可分、相依为命,并肩携手对抗世界的日子,是什么时候、又为了什么。
就这么一去不返了呢?青年始终没有答案。嘴嚼着心中五味,不知不觉,只他一个人住的古老坛舍已近在眼前。
这一晚他睡得很沉,杂梦却始终没停过。梦里,他又回到始兴庄的老槐广场,与师兄弟们围着那古怪的分茶铺子饮宴。
他看见穿着旧蟒袍的十七爷、龙大方那明艳无俦的小婶婶,提着短枪包袱、紧紧傍着十七爷的长腿姑娘,还有小孩模样的韩雪色。
连他无比厌恶的那个披发废人都来到梦境,还有奚长老、旷无象,场景倏地移至血海摊溢残肢漂流的通天壁,双颊凹陷、面色蜡白的唐奇色在畸零扭曲的人面蛛腹下拄着剑眦目欲裂,淌落血泪嘶声尖啸:“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应风色倏然睁眼,却迟迟无法恢复视力。额汗湿凉,侧脸所枕冰冷坚硬,是石头的触感。片刻后五感略复,视界里逐渐浮现漆黑的轮廓起伏,虽难悉辨,总算稍稍放下心来他并没有瞎。不管是谁、对他做了什么、意欲何为,对方都没能夺去他的双眼。
只能认为是身处之地,被封得毫不透光所致。青年口干舌燥,即使无法视物,眩晕感仍十分强烈。这是被下药的典型反应。
应风色的触觉与嗅觉正迅速恢复当中。身下冷硬的石板地,与之接触的部位僵硬得几无知觉,右手却搁在一处异常柔软、又充满弹性,摸起来浑圆饱满,触感十分丝滑的地方。
就像肉丘一绷,绵软瞬间化为精钢,危机的直觉令青年本能缩手,凉滑的指触却缠上右腕,修长的大腿贴肉夹住肘关,便要将右臂扭断!虎履擒拿手!
这是从奇宫嫡传腿法虎履剑中演出的地蹚技法,应风色拆得精熟,连翻带转,抢在来人之前一把压上,跨坐于对方的腰腹间,将握住自己右腕的十指压过头顶,牢牢反制。
火光就在这一瞬间亮起。应风色痛得闭眼,唯恐伤及目力,眼角挤出大量液油。身下之人乘机一挣,反将他压制在地,两团绵软坚挺压上青年的胸膛,还有一股淡淡幽香。应风色避开拂过鼻尖的搔痒应该是发丝一类勉力睁眼:这张脸决计不是平生见过最美最艳。
但绝对是最冷的,犹如水精雕成,连呼出的气息都是细细凉凉,要命的是还很香,他感觉自己的面颊迅速红热起来,还有另一处糟糕的地方。
“你是幽幽明峪的师妹?”转移注意力最好的方式,就是开口说话。通天壁惨变后,主掌幽明峪的“影魔”冰无叶重伤成残,应风色没有他在现场的印象。
但也就远远见过一回,无甚把握。冰无叶素负智谋,多行暗事也不奇怪,当时或正潜伏于左近,白白赔掉了两条腿。
他麾下侍女倒是不离不弃,这些被称为“无垢天女”的少女们该不该算作奇宫正传,多年来已从争吵不休、毫无共识,走到没人想搭理的境地。
他冰无叶爱怎的便怎的,井水别犯河水就好。女郎眨了眨排扇似的乌浓弯睫,冷笑:“你怎知不是师姐?便是风云峡一系的麒麟儿,也轮不到被压在下头的人来争大。”
应风色嗅着她口里、发上乃至怀中散发的香息,居然不甚相同,益发心乱,低声道:“好好好,你是师姐,总行了罢?让我起来。”
女郎支起长腿,利落起身,随手将长发挽起,周身摸索着找簪子。可惜虽是衣着完好,却无长物傍身,用腕间饰带扎了高马尾,俏丽冷艳兼而有之,令人眼睛为之一亮。
石室里约莫有十来人,此际才一一苏醒,勉力坐起,抱着脑袋轻晃,明显都有药物作用之兆。
应风色一眼便瞧见龙方飓色,还有惊震谷一系的小师叔平无碧等。角落里有张眼袋浮肿、满腮青髭的憔悴面孔,竟是梦里才见的飞雨峰次席唐奇色。
只是他大活人的模样,比梦中的扭曲变形还像鬼,无法想像这些年是怎生糟蹋自己,才能整成这副德性。
余人也都是奇宫九脉的弟子,应风色便叫不出名字,面孔还是有印象的,他留意到这群人当中,竟没有一个是开枝散叶的野路子出身。
那样的人无论姓字或面孔应风色都不会记在脑海里,除了那位幽明峪的长腿“师姐”他确信屋里的全是鳞族六大姓血脉。(这里是什么地方?是谁把我们弄到这里来的?)“师兄师兄!”
龙大方揉揉眼睛,又惊又喜,手足并用爬了过来。身处诡谲,再没有比可信任的本领高强之人更令人安心的了,女郎看着他如破壳小鸡般的眼神,露出一脸恶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