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误,先生不想再犯第二次。”
虽只一瞬,但应风色清楚看见笑容凝结在藏林先生那波澜不惊的瘦脸上,及时抑住“骨碌!”猛咽唾沫的冲动,调匀呼吸,尽量不让对方发现自己的紧张。按照脚本,把话头绕开了说。
“诚如小子先前所言,我打小就喜欢说巡北,我风云峡的韦太师叔爱听评书,每回听总不忘带上我。
这套评书的主角,自然是英明神武的顺庆爷,但只有主角英明神武、其他人全是笨蛋的段子不好听,没人喜欢,只怕流传不广,如何替圣天子涂脂抹粉?只有形形色色的配角够出彩,才能留得住客人。
“而说巡北的配角可说是脍炙人口,顺庆爷身边的文胆袁健南,武功高强的侍卫苗子轩,还有貌美如花又能打的‘泼天风’虞龙雪说是这些出彩的配角帮忙撑起了整套说巡北,绝非溢美而已,直到长大成人,我才发现一个问题:顺庆爷最终是登基做天子了。
这些人又到哪儿去了呢?“虞龙雪嫁给袁健南,这算是结局不错的了,袁健南以大学士致仕,理由是生了重病,但我听说平望那厢陶相的身子也没多好,说到底,是政争失败,被斗出京城了罢?
“至于那苗骞苗子轩,有一说受封御前带刀侍卫,也有说成了带兵将军的,但后来怎么了却是不曾听闻,忽然便消失踪影也似。
我韦太师叔说那厮下场不好,穷困潦倒,死于平望某个不知名的腌臜暗巷,连尸首都不晓得有人收埋否。
“先生瞧,这些被编进了评书里、确有其人的配角们,最后都没有好收场。”藏林先生罕见地一怔,旋即失笑。
“你该不是要说,因为他们抢了顺庆爷的风采,这才招了帝王之忌,轻则逐出京城,重则身死收场?”
“先生恰恰说反了,正是因为这些人既不能用、也不许旁人用,唯恐有人装傻或是真不明白,才把他们编进说巡北里,这样一来,就是是白痴也知道名列其中之人沾不得。”
应风色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说巡北乍看是定王征讨北关诸藩,使其顺服的故事。
然而除了旃州之役外,所谓‘北伐’更多的是文斗,是台面下的谈判交易、合纵连横,顺庆爷和北关诸藩未必是敌,朝廷和定王的天策府也未必是一边。
袁健南、虞龙雪也好,苗子轩也罢,都在这场台面下的战争里出了力,不只降伏藩镇,更有可能是夺权。”
涉入过深、甚至可能直接参与了对藩镇的拉拢密议,让它们与定王表面相争,实则扈从响应的袁健南,以及担任中间人角色的虞龙雪。
在事成之后都被排除到了权力核心之外,尽管圣天子对袁氏夫妇仍恩宠有加,但他们已不适合出现在天子身边,以免引人非议,而不懂得明哲保身、夹起尾巴做人的苗子轩,则落了个潦倒而死的收场也可能是他替圣天子做的事更肮脏龌龊,兔死狗烹。
本来就不会有好下场。自从发现藏林先生不是虚构人物之后,应风色很快就意识到了这点。说巡北是基于现实的歪曲和变造,譬如:北伐确实是有的,但目标并非是诸藩,而是定王以此为借口拥兵逗留北关,等待朝廷发生巨变。
虞龙雪这人确实是有的,但并不是对抗藩镇的仗义女侠,而是占据朔州的虞戡之女,她和严人畏的决战或许不是清理门户。
而是朔州虞氏与定王军联合起来,对旃州“白狼王”浑邪乞恶发动战争的结果和余波。以苍天敕命之姿现身、暗助顺庆爷的藏林,又是何种真相的变造和歪曲?
“造王者。”毛族少年清澈的眼神仿佛穿透时间涡流,回到云垂风咆的旷野丘顶,凝视着向天伸臂、衣袂猎扬的高人隐士。
“这就是先生在评书中真正扮演的角色,而且成功了,依先生的妙策,本与皇位无缘的顺庆爷,终于等到了他的风云之变,自北关率军凯旋,黄袍加身。论功行赏,先生自是第一功臣。
但顺庆爷不知是恐惧先生之能,抑或太想留下圣君的万世名声,欲抹去这些见不得光的过往,非但不敢重用先生,反而想出说巡北的法子,以评书将这些个不能再用的人,锢而废之。
“自此之后,若有谁打着‘藏林先生’的旗号活动,只会被认为是招摇撞骗的郎中。袁大人以为先生急流勇退,刻意深藏,殊不知是圣天子赶尽杀绝,以假托神仙之说,毁去先生令名,使造王圣手难以致用。”啪、啪、啪,清脆的击掌声回荡于斗室间。
“精彩。”藏林先生露齿一笑,垂眸摇头。“陶元峥把你弄到奇宫,不知是幸或不幸。小小年纪早慧如斯,若留于峻阳府内,有机会平安长成的话,韩嵩就要伤脑筋了。”“先生言重。”“且慢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