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清河郡城五十里外,有一座名叫崔家山的山峰,平原拔地而起,远远望去,就像一座巨大的尖塔一般,蔚为壮观。
崔家庄围绕山势而建,是一片占地极广的宅院,一道三丈多高的寨墙像土黄色的带子连绵数里把整个庄园包围起来,从某种角度来说,与其把这片建筑叫做庄园,倒不如把它当作一座防卫森严的小城池为佳。
庄园分为内庄和外庄,在外庄居住的都是普通的崔姓族人,以及一大批为崔家干活的萌户,他们为崔家耕种庄外那好几万亩的田地,为崔家的纺织作坊制造精美的清河绢,他们为崔家创造财富,崔家则保护他们,免于官府的劳役以及流贼们的侵袭。
在内庄居住的则是比较接近权利中枢的崔氏族人,他们处理和崔家这个大家族有关的各种要务,崔氏一族的祠堂也建在内庄之中,每年年底,散步在各地的崔氏族人都会齐聚崔家庄,祭祀祖先,告慰神灵。
庭院深深,溪流淙淙。
一道清泉从地底的泉眼喷射出来,化为一泓清潭,潭水沿着山势缓缓往下奔流,形成一道白玉带般的溪流,汇入山下的一个人工挖好的湖泊之中,在湖边,栽种着许多树木和花草,修建着不少雕琢精细的廊桥水榭,在这明朗的青光之下,风景独好。
崔家现任家主崔无锋一身青衫,长袖飘飘,踏上横架在湖上的水榭,一个身着白色儒衫的年轻人神情恭谨地跟随在他身后。
走到湖中的亭子里,崔无锋凭栏而立,一阵风吹来,将青衫的下摆吹得摇动不止,崔无锋的视线仿佛没有焦点一般投射在一片波光之中,若有所思状。
年轻人双手摆放在身侧,微微躬着身,一缕阳光透过亭盖的空隙,投射下来,正好落在他那张冠玉一般的脸上,他眯着眼睛,低着头,视线落在崔无锋的身侧。
半晌,崔无锋长叹了一口气,视线从波光中移回,落在年轻人的身上,那人的脑袋微微下沉,神情显得更为恭谨。
“没有想到一国的灭亡居然来的如此之快!”
崔无锋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感叹,年轻人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想当初,我年轻的时候,这里还是北齐高氏的天下,后来,关中宇文氏来了,夺了高氏的天下,那些关西佬占据了朝堂,再后来,外公夺了外孙的山河,这天下又改姓杨了,数十万大军南下,短短的几年时间,南朝灰飞烟灭,天下为之大一统,原以为乱世已然结束,盛世来临,却不想,风云突变,这天下又已分崩离析!”
崔无锋的目光停在低着头无声聆听他说话的年轻人身上,久久不动,在他脸上露出一丝慈祥之情。
这个年轻人叫崔浩,乃是他的大儿子,与现正为高畅效力,领兵在外的崔正号称崔氏二杰,如无意外,下一代的崔家家主当出自这两人之中。
“虽然,那个人最终只能落得这样的下场,却没有想到,他的脑袋却被他相信的自己人所砍了下来,不管怎么说,就算他对不起天下人,也没有半点对不起那些家伙啊!当初,那个宇文化及犯了死罪,暗自与突厥边贸,从中谋利,那个人并没有杀他,只让他在家闭门思过,且在不久之后就敕免了他,让他官复原职!面对如此的恩义和宠信,那个人的得到的回报是什么呢?不过是当头一刀!无怪是蛮胡出身,毫无礼仪而言!”
崔无锋结束了感叹,语气略显轻描淡写地说道。
“浩儿,你饱读群书,对那个人最终落得这样的下场,不知有何感悟?”
崔浩抬起头,目光掠过崔无锋的肩膀,投在湖光山色之中,在他心中,众多念头分沓而至。
他知道,自家父亲身为家主以及好多年,在那个位置上再也坐不了多少年头了,现在,能和他竞争下任家主的唯有崔正一人,而他与崔正相比,并没有多少优势。
现在,崔正身为中郎将,正率领军队随同夏王高畅征战幽州,而他的父亲崔无伤现为夏国高官,身居政事堂高位,而他崔浩虽然身为家主长子,却无官无职,若是高畅一举夺下幽州,占据河北之地,崔正那一脉自然水涨船高,而要是自家的父亲在这个时候又什么闪失,下任家主的位置极有可能被崔正那小子夺取。
想到这里,崔浩不仅有些后悔,相比于崔正,他更喜欢读书做学问,不爱舞刀弄枪,所以,当初,率领家兵去抵挡高畅军的是崔正,最后,带领崔家军投靠高畅的还是崔正,而那时的他还为崔正的举动暗中窃喜不已,他原以为高畅建立的夏国是流贼政权,像兔子尾巴长不了,却不想短短的一年时间,势力竟扩大如斯。
现在,自家的父亲问自家这个问题,无非是考验自家的眼光和才学,只要自家回答得宜,就会在父亲心中加分不少,崔浩知道,只要自家不少那糊不上墙的烂泥,他的父亲就不会把家主之位交给崔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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