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子却冷冰冰的,也不来搭理他,索性别过头去,来个眼不见为净。耿照微微一怔,不禁失笑,暗忖:“说她不通世务也不太对。到了紧要关头,倒是机灵得很,一点儿也不胡涂。”
上官夫人整肃仪容,冲他敛衽施礼,低道:“没想妾身一时胡涂,连累了二位,还请二位恕罪。”耿照动弹不得,急道:“夫人快快请起!折煞我二人啦。”
见上官夫人拜了几拜,才由一旁上官妙语搀起。那上官妙语瞥了他二人一眼,小声道:“我阿娘都拼命暗示你们别进来啦,偏生自投罗网!”上官夫人回头责备:“别胡说!没规矩。
那金无求老奸巨猾,两位大人既无防备,怎知有诈?”她吐了吐舌头,低头不语,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低溜溜地一转,可没半点服气。耿照忍不住问:“夫人,那位符姓的姑娘与“八荒刀铭”岳宸风素有勾结,乃邪派七玄中人。
我听令公子说什么“主人”莫非,现今的五绝庄也听从那岳宸风的号令?”上官妙语抢白道:“你不知道就别胡说!那人不是我娘的儿子,不是我的哥哥,他他是假的!”“好啦,你少说两句。”
上官夫人叹了口气,低声道:“两位也知道岳宸风,要说便容易多啦。人所皆知,五绝庄五位当家都是中兴军出身,退隐时年事已高,妻子若非本地少女,便是相从于战乱之中。
在此经营数年,五位当家接连辞世,除了小女是先夫的遗腹之外,公孙、何、李、漆雕等四家都来不及怀上孩子,一时之间人丁单薄,堂上便只五名寡妇、一个奶娃,还有一位随将军们退下来的管家。”
老夫少妻,这也是可以想见之事。听到“管家”二字,耿照心中浮现那张浑无表情、宛若狐狼般的青白面孔,脱口道:“是金无求么?”“正是。”
上官夫人神色一黯,标致的琥珀色面孔倏地僵冷,深吸几口调匀气息,这才恢复平静,继续道:“家父原是本地仕绅,在临沣县东很有人望。朝廷将本县东边的几百户人家封给先夫等为食邑,乡绅、农户多有不豫。
先夫逝世之初,我娘家那厢多少顾着情分,安安分份没甚作为。过得几年,见小女日渐长大,怕我们结上一门有力的亲家,便联合起来向臬台司衙门请愿,欲收还地籍,各归地主佃户。
“其时,慕容柔入主东海,着意拿先帝爷分封的功臣宿将开刀,一时风雨飘摇,我们五个妇人家困坐庄里,惶惶不可终日。
里边儿是夫家的祖宗牌位,外边儿却是娘家的父兄母舅,左右为难,生怕一觉醒来家业化为乌有,此生不知还能依靠谁。”
这样的无助,耿照能深深体会。即使在王化四镇,只要一出中兴军眷的村落,便是孩童也会受到本地人的排挤敌视,认为他们占了故乡的土地,是外来的不速之客。
因此龙口村的孩子都很团结,经常联合起来与外村的孩子打架,他与葛五义的同村之谊,便是这样你赞一块石头、我偷踹他一脚,彼此拉拔着培养出来的。
五绝庄位于全是东海本地人的临沣县,除了随五位将军退下来的些许亲兵,院墙之外俱是充满敌意的当地土人,直如孤岛。上官处仁等在世时,尚能挟着余威收租使役、强娶当地仕绅的妙龄女儿。
一旦身故,积怨爆发再难遏抑。就在这时,一名年轻人带了个男童上门,说那孩子叫适君喻,自称是公孙夫人的侄儿。
五绝庄诸夫人中,只有公孙夫人适氏非是东海本地出身。适家本是白玉京望族,适大人累官至礼部侍郎,是堂堂正四品的京官儿。城破之日,适家小姐与家人失散,被公孙使义所救,两人一路逃到东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