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手食中二指贴额,小心取下头顶的乌纱直脚幞头,冲萧谏纸深深一揖,恭敬道:“学生参见恩师。公务缠身,叩见来迟,望恩师恕罪。”
萧谏纸似不在意,挥手道:“你也辛苦啦,别说这些官样文章,坐。”回望耿照一眼,眸中精光粲然,颔首道:“你也坐。”轮椅缓缓滑向书案之后,又回到原处。
他中风的消息被严密封锁,连朝廷都不知道,迟凤钧却是一派理所当然的模样,加上“恩师”、“学生”的称呼,两人关系非同一般。迟凤钧笑着解释:“我是太宗朝进士,顺庆四年的二甲第一名,当年主考官便是萧老台丞,故以学生礼事之。”
“原来如此。”萧谏纸又拈笔翻书,勾点起来,随口问:“三乘论法在即,各路人马都到了罢?难为你啦,现羽。”
迟凤钧摇头苦笑:“恩师有所不知,该来的都不见来,学生这几日正头疼。这会儿不忙,是没得忙、没处忙,糟糕至极。”萧谏纸停笔抬头。
“喔?”“皇后娘娘的凤驾刚到胜州,虽然缓慢,总算还在掌握之内,学生后天准备西行迎接,这倒不难办。
琉璃佛子明明先行离京,一路邮驿却无消息,万一出了什么事,都不知该找谁去。南陵诸封国的使节团亦迟来,行踪难以掌握。“镇东将军移驻谷城大营,本应今日下榻越城浦,但学生在城外等到太阳下山,连个影子也没看到。
负责将军安全的岳宸风也不见踪影,我寻了他一天,到处都没见人。朝廷谕令,本次升坛论法须请三乘代表与会,但莲宗八叶隐世既久,学生费尽心思,始终一无所获。”
叹了口气,伸手揉着眉心纠结。总算他八面玲珑,旋又恢复笑容,目视耿照:“贵城独孤城主离开朱城山近十日,便去白城山都该到啦,偏生在越城浦就是等不到君侯大驾,正急得半死。适才一见耿老弟,我差点笑出来,心中欢腾,不下久旱甘霖哪。”
耿照心虚不已,总不好说“我也是刚知道敝上要来”正自尴尬,却听萧谏纸接口:“独孤天威今晚宿于临江镇,至多三日之内必至,现羽毋须忧心。”迟凤钧连连称是。萧谏纸道:“你方才提到岳宸风,你对那人知道多少?”随口将赤眼一事说了。
迟凤钧沉吟道:“恩师所言极是。那岳宸风虽然悍勇,得刀必不敢私藏,自当献与慕容将军,此事须由将军处着手。”
见书案边搁着一只摩挲光滑的旧木盘,盘中一盅姜丝鱼汤、一碟咸豆、一碗煮豆腐,另盛有半碗白饭,饭菜看似不曾用过。兴许是搁凉了,飧食上并无热气,蹙眉劝道。
“恩师,市俚有云:“人是铁,饭是钢。”时间也不早了,学生不打扰恩师用晚膳,明儿再来请安。”萧谏纸点头:“你去罢。”
迟凤钧起身行礼,抱着乌纱幞头退出舱房。兴许是被得意门生所感动,老人本欲提笔,犹豫一瞬又放落,端起饭碗吃了几口,鱼汤却只尝一小匙便即搁下。
耿照在流影城中侍奉人惯了,察言观色,上前端起鱼汤。“台丞,鱼汤凉了难免腥,我让人再热一热罢。”萧谏纸夹起豉汁煮豆腐佐冷饭,一边摇头:“中午搁到现在,鱼都馊啦,倒掉罢。”
耿照这才会过意来:“这不是他的晚膳,而是午膳!”心中五味杂陈,点了点头道:“是。”将变味的鱼汤端出舱去。
守在舱外的老舵工一言不发接过,仿佛习以为常。回到舱里,萧谏纸已将小半碗冷饭吃完,咸豆是下饭菜,盐下得很重,只吃了几颗,那一大碗豉汁煮豆腐倒吃得干干净净。老人以手巾抹口,斟了杯茶,抬头瞥他一眼:“你还没走?”
也顺手替他斟了一杯,推到桌缘,又转头继续工作。“茶也是冷的,将就点。喝完就走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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