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胡倒也不客气,将银子塞进袖中。眨巴着眼睛道:“老头子姓赵。排行第五,柜上都叫我赵老五。你们单要油墨。还是纸张、模板都在我们这里定?听你们的口气似乎是刚开始做书坊生意,要是没有定好上家的话,我们思齐色色都是齐全的,你们要的多我在东家面前说话也方便些。”
若茗赶紧道:“进货这事还未放定,总要四处比比看看,赵先生帮我们留意着就是了。只是我想问问,这用油墨印书地,究竟有哪些作坊?苏州本地有没有?这些作坊您都熟吗?”
端卿见她心急,赶紧咳嗽一声,不想赵五已经嘿嘿一笑,道:“两位,早看出来你们心思不在进货上,是想打听人家书坊的事吧?得,您要是安着这份心,这银子我可不敢收,这都是柜上的机密,我可没胆子泄露出去。”说着摸出银子,掷给端卿,自己起身就要离开。
若茗大窘,还未来得及说话,端卿已经抢出去拦到赵五跟前,郑重行礼道:“赵老先生,是我们冒犯了,只是先生千万千万再多留一会儿,等我们把话说完。”
赵五笑道:“我生平最不喜欢转弯抹角,你们有钱怎样?有些事不能说就是不能说。算了,你还有什么话?一发说来听听。”
端卿赶忙取出随身带着的喻世明言,恭恭敬敬双手递上,道:“老先生可见过这本书?”
赵五笑道:“见过,昨日才看见,吴下冯梦龙的新本子,昆山林家书坊做的,翻了几页,倒是不错,眼下难得见到这么用心用力的好书了。”
若茗大喜,赶忙道:“不瞒老先生说,我正是林家书坊的人。”
“早看出你没说真话,什么刚开始作书坊的活,听你说话的口气,一点不像生手。”
若茗微红了脸,讪讪道:“对不住,也是不得已,老先生莫怪。”
赵五呵呵一笑,问道:“什么事?说吧。”
端卿道:“是这样地,我们这书上市不到两个月,居然就在苏州发现了盗刻本,您看,我手里拿的就是。我们翻来覆去找不到一点线索,后来发现这盗刻的本子用的是油墨,这东西南边少有人用,也只思齐有货,所以便来打听打听,又怕柜上不肯实言,所以才出此下策。”
赵五惊异道:“居然有这等事?”赶紧接过来翻看,道“果然是油墨印地。唉,你们一早干嘛不说清楚缘故呢?非要绕这弯弯道,我老五也不是不仗义的人,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咱们行里是最瞧不上了,你们一开始若是明说,我也不会跟你甩脸子走人呀!”
若茗红着脸道:“都是我年轻不懂事,老先生莫怪。”
“不怪你,不怪!真是没天理的,人家花了大价钱请人写书,忙活张罗了那么久,他们倒请现成,白拿了人家东西自己赚钱!我最看不上这种人!这样,油墨我也不大懂,我帮你们去铺子找人瞧瞧,看看是不是我们家的墨,你们在这里等我回话!”说着袖了书便走。
端卿大喜,深深一躬道:“多谢老先生!”
若茗看着他的背影,叹道:“都是我错看了人,这样古道热肠,仗义助人的老人家,我怎么还想着给人送银子钱呢?真是门缝里瞧人!从今往后,我定要好生磨练这看人的功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