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饭毕,时辰已然不早,几人到天锡从前常住的客栈落了脚,正要休息,只见天锡兴冲冲进来道:“进去去吧,我带你们去见一个人。”
端卿生恐若茗困倦,便道:“劳累了一天,不如歇了中觉,明日再去?”
天锡笑道:“哪里就那么娇弱,我跟你们说,此人端的是世间罕有,保管你们见了不会后悔。”
若茗见他盛意拳拳,不忍拂他一片好意,遂笑向端卿道:“我还不困,要不就出去逛逛吧。”
三人来至门前,原来天锡已命店家备好了轿子,轿夫都是惯家,听得一声吩咐,即刻如飞一般抬起便走,若茗正自闭目养神,忽听天锡叫道:“到了,下来吧。”
若茗走出来一看,不觉诧异起来,居然是城里那带青楼妓馆所在,看端卿时,也是一脸愕然。
天锡并未留意二人表情,兀自得意笑道:“你们没到过这里吧?此处是苏州城歌儿舞女的所在,从前最是繁华,如今虽是国丧,看来也并未断绝了风月之事。我之前几次来苏州,冯兄都带我到过这里,此间有几个奇女子,真可谓出淤泥而不染,品性高洁,可惜误落风尘,只恨我没能力搭救她们罢了。我每次过来,必定是要拜访她们的,如今就介绍你们也认识一下吧。”
端卿略觉尴尬,欲待不进去,怕扫了天锡的兴致。欲待进去,又深觉不便,由不得看一眼若茗,却见她一脸跃跃欲试,早已答道:“好。”
原来若茗自上次偶遇那个叫松云的道姑之后。一直对此地充满好奇,天锡这个倡议正和她意,如何不高兴呢?端卿见她如此,心道小孩儿家好奇,只得随他们迈步前行。
但见天锡走至一处浅碧门扉,向着门内一个额发齐眉地小丫头道:“眄奴姑娘今日在家吗?”
那丫头笑嘻嘻道:“你找她呀,你多久没来了?”
天锡皱眉道:“此话何意?”
“你肯定是好久没来了,不然怎么不知道她已经赎了身出家当姑子了?”
天锡大吃一惊:“赎身?为何又出家了呢?”
正说着一个四十来岁风韵犹存的女人走出来。老远就招呼道:“哎呀,是余老爷呀,好久没来了,怎么今天冯先生没一起?”
天锡低声道:“罢,把她引出来了,麻烦。”笑道:“王妈妈,是我,今日我带了几个朋友过来,意欲听眄奴姑娘弹一曲,怎么说她出家了?”
王妈妈摇摇摆摆走来。向若茗两人打量一番,风摆杨柳般笑起来:“余老爷,你可真会开玩笑,哪有到青楼来还带着一位小姐的?我们这里还缺姑娘不成?”若茗不觉红了脸。听见天锡厉声道:“休得放肆!快快向林小姐赔罪!”
王妈妈见他翻,赶忙敛衽万福,笑嘻嘻向若茗道:“小姐别见怪,我们行院人家,说话没轻没重,这里给您赔不是了,您向余老爷说一声,王妈妈老糊涂了。叫他千万别往心里去,别怪罪我才好。”
若茗当此之境,只得勉强点点头,那王妈妈方才笑嘻嘻直起腰,又向天锡道:“余老爷,我眼皮子浅。见识也短。说话不中听,您就恕我这一回吧。我知道了。您这次还是来听眄奴谈箜篌的吧?真不巧,她姐姐给她赎了身,早已出去了,不然我给你再找一个姑娘?”
“我正要问你此事,眄奴是谁给赎的身?怎么又出家了呢?”
“唉,还能有谁?还不是慧娘!自从她地孤老给她赎了身,眄奴就整天郁郁寡欢的,愁自己没个了结,我劝了几回她都不听,生生有一俩月没接客,末后慧娘不知怎么知道了,哄着她的孤老给眄奴也赎了身!你瞧我这里自从她两个去了以后,真是门庭冷落啊,余老爷,您老有半年多没来了吧?进来坐会儿?我这里新来的几个孩子,绝顶的俊俏聪明”
天锡打断她,急急问道:“那眄奴现在何处?”
“就在以前慧娘住的院子里呀,那孩子古怪得很,有人给她赎了身,不好好嫁人过日子去,平白无故非要出家,到底绞了头发当起了姑子,你说奇怪不奇怪?当姑子也就罢了,又说她这种出身到尼庵里难免受人白眼,末后就把慧娘住的屋子改了改,就在这烟花地关起门来吃斋念佛,真是笑死个人!”
天锡没等她说完,早已跳下台阶,向若茗道:“走,我们去找她!”
两人一头雾水跟着他走,听见他感叹道:“眄奴也出了家,此地真是无人了!”
若茗忽然想起从前听他说过慧娘,问道:“那慧娘是不是你说过的闻名天下地歌伎?”
“就是她,你记性真好。”天锡叹道“慧娘和眄奴,一人歌喉天下无双,一人箜篌世所罕见,当日她们在时,小小的无双楼每日围得水泄不通,我慕名来拜,足等了五六天才见到。这二人虽然出身微贱,难得聪明灵透,识见不凡,我和冯兄都是赞不绝口的。可惜我家里虽有几个闲钱,都不归我做主,鸨儿要价又高,纵想替她们赎身也办不到,再后来,慧娘遇见有情人,不惜千金赎她出来,又郑重其事迎娶了她,我一直替她欢快,没想到连眄奴也赎了身,只是怎么又出家了呢?”
说话时来至一处院落,天锡止步道:“这就是慧娘从前住的院子了。”
若茗抬头一看,不由大吃一惊,红色门扉,匾额上“邀云伴月”四个字,不正是道姑松云所居的院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