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好幸福、好快乐,陡然间,我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倘若当年不是那么孩子气、幼稚,我说不定也可以拥有一个好父亲,一个快乐的母亲,甚至有健康的弟妹,一个平凡却完整的家。回家后,看到我妈,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挑菜,我愧疚地想向她道歉,但就是无法说出口。”那晚吃饭时,他特意问母亲还记不记得许叔叔,结果任母露出茫然的神情,问他说的是哪个许叔叔,他以为母亲真的不记得,他才小心翼翼将白天碰见的事情说出,任母听完后只是淡淡说道,时间已经过了那么久,她早不记得那个人,何况,她有他就够伤脑筋,哪还有时间管别人?他听完后,才勉强放下心中的大石。
可是那一夜,当他上厕所,经过母亲房间外头,却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低泣声。霎时间他明白,母亲什么都没忘,但是为了他,她选择遗忘,只有在独自一人时,才会释放出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悲痛,这时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扼杀了母亲人生中遇到的第二个春天!他不知该如何弥补,他的成长,是母亲用大好青春和牺牲热情换来的,所以从那一刻,他就发誓,他绝对要好好孝顺母亲,他从母亲那夺去的幸福,他将要用一辈子来还,直到她天年已届。
也正因为如此,当华琳提出离婚时,虽然很痛苦,可还是签了字,在他心底认为,这是老天给他的报应,当年他逼迫他妈放弃她的所爱选择他时,而当他得在他的最爱和母亲之间作选择时,他别无选择。
当仲凯说完后,寂静有若浓雾般重重包裹住他俩。
华琳觉得脸颊上一片濡湿,不知何时,她已泪流满面;而仲凯,早已背对她坐着,双肩轻微颤抖,有若受伤的小动物般的低沉悲吟,不时从他口中逸出。
她为任母的遭遇感到心伤,更难过仲凯竟一个人承受这些自责和伤痛,见到他有若小孩般哭泣时,她心有若刀割,她紧紧靠向他的背部,用手将他的头抱进她的怀中,默默将她的力量传给他,他全身僵了一下,然后转过身环抱住她,整张脸紧紧埋进她的胸口,他的悲吟变成低嚎,全身颤抖得更厉害。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抱住他。“我在这里陪你,我会一直在这陪你的。”她有若抱着小孩的慈母,不断安慰他、轻抚他。
“你该早些告诉我的!”华琳轻轻说道。
仲凯沉默了一下。“想要承认自己过去所犯的错误,不是件很容易的事,尤其在自己所喜欢的人面前。”他望着前方,能将一直隐藏心中的伤痛秘密倾泻而出,带给他前所未有的祥和。
她明白,每个人都希望在自己最心爱的人前表现出最完美的那一面,却往往不自觉掩藏住那个最真实的自己。
“若是你早让我知道的话,我或许不会那样逃开吧!”她是指他们的婚姻。
“哦?你会怎么做?”他转头望着她。
她想了一下。“或许我不会因太过专注在如何扮演好媳妇和妻子的角色,但却因做不好而感到沮丧、难过,当时呀!应该要做红娘,想办法为你妈妈找到一个伴,让她再谈一次恋爱。”
仲凯心想自己大概不会有习惯华琳那妙想天开的一天,会时时充满了惊喜,他睁大眼睛瞪着她半晌,然后他笑了起来,他不只是轻轻笑,而是开怀大笑,整个人都笑弯了腰,他试图停止,看了她一眼,然后又开始笑。
她不禁推了他一把。“我是认真的,有什么好笑的?”
“为什么?这样做有什么用?”他边笑边喘地说道。
“用途可大了,这样她就会专注在自己的事情上,而没空嫌我家事做不好,成天想法子挑我的不是!这样我就不会那么沮丧没信心。”说到这,她将他的脸扳过来,两眼直溜溜盯住他的脸。“你现在还会反对你妈跟其他男人交往吗?”
他笑容渐渐止歇,表情变得认真起来。“不会,事实上,只要有个人能够让我妈感到幸福、快乐!我绝对会全力支持的。”他严肃地说道。
太好了!这样可以证明他的“恋母情结”还不是很严重,她暗暗松口气,不过,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他们已经离婚了。
他见到她脸色突然黯淡下来,不禁皱起眉头。“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她露出苦笑。“现在说这些已经来不及了,不是吗?”她咬住下唇,愀然望着他。“我们现在要怎么办?我们现在既不是夫妻,是情人吗?”她鼓起勇气坦率地问道。
他望着她半晌,然后双手握住她的手。“你希望如何呢?”
好诈!他怎么把皮球踢回给她,是她先问的!她眼睛坦白直率地望进他的。“你知道的呀!”她轻轻说道。
“那你是同意我们再试一次?”他亦轻声问道。
“嗯!”她脸上闪过一抹阴影。“不过,对你妈我”
“她知道我来找你。”他静静地说道。
“咦?”她惊讶地看着他。
“她一直很清楚我无法忘了你,当然她也曾愤怒威胁过我,是要母亲还是要老婆?”
“你的回答应该会让她很高兴。”她涩涩地说道。
“高兴?在她知道我无意再娶另一个女子,打算就这样独身时,她就不开心了。”他不想对她说出母亲当时的震怒和不悦,因为他坦言对母亲说,若是母亲的方法不改一改,没有人愿意嫁给他的。
“那她没反对你来找我?”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拿着行李准备到中部阿姨家做一个礼拜的客。”
她闻言不禁倒吸口气,倘若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意味她默许了,一切并不是没有希望?
两年,一段不算短的时间,但却可以造成许多的改变。
“我想,我妈多少已经看开了,不赞成也不反对。”
“她可以‘容忍’你跟我在一起,而我则不必一定要和她相处,我可以这样解读吗?”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想可以的。”说到这,他犹豫了一下。“有件事我一直未告诉你。”
什么?他又有什么事没说了,今天她所受到的震撼已经够多了,她不认为自己还有办法能承受。“我能不能不要听?”她喃喃地说道。
怕她跑开,手上加了劲。“不行!这件事和我们的未来大有关系。”说到这,仲凯深吸口气。“虽然我们在离婚证书上盖章签名了,可是我没有拿去户政事务所登记,若是我的情报无误的话,你也没这么做,是不?”他深深望着她。
她两眼发直瞪着他,好像他是外星人。“我是懒得去。”她有些虚弱地说道。
他露出了解的笑容。“是呀!我也是‘懒’得去办登记。”与其说是懒,倒不如说他们都还想保有这段婚姻。“盖完章后几天,我曾跑到你家去找你,希望你能回心转意,可是偏偏你已拎个皮箱,云游四海去了,而我又不甘心,所以就这么拖着不去办,心想,除非你要再婚,再由你拿去登记。”
她的脑袋此刻已一团混乱。“那我们还是夫妻吗?”
“就政府纪录方面而言是的。”
她倒吸口气,手轻抚着胸口,说实话,这个消息远比十颗原子弹的威力还惊人对她而言,说不出心中高涨的情绪是什么?是震怒还是狂喜?想必后者远大于前者。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奇怪!她为什么还可以那么平和地说话?
他不解地望着她。
“这样的话,在报税时,我们就可以一起办夫妻申报了,税金全让你缴,反正你赚的比较多。”她静静地说道。
他不敢置信瞪着她。天!怎么想也没料到她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泉涌的笑意再度攫住了他,把他心底最后一丝阴郁驱走,无法遏抑的爆笑出来,笑得跟泪都流出来了,华琳看了他的模样,嘴角也不住扬起,最后也加入他的行列,两人皆哈哈大笑,似乎想藉笑声,将过去所有的伤痛、黑暗带走,再也不复返,只求在他俩面前的就只有光明的未来。
伸手一揽,将她紧紧抱在怀中,仿若抱着一个珍宝,他从不后悔遇见了她,爱上她,娶她为妻,因为有了她,才能让他觉得完整,生命才能拥有欢笑。
他仰起头,看到了“伊甸园之馆”心有所感地说道:“我突然觉得很感激你的表姑婆,若不是因为她,我们就不会再次相会,更不会有今天。”
她从他怀中抬起头,顺着他的视线。“是呀!不过,她不是我的表姑婆,她真的是我亲奶奶。”
他低下头,表情是惊异的。“真的吗?已经证实了?”
“嗯!她留给了我好几本日记,里面都说得一清二楚,包括她为何开了这间旅馆。”
“哦?不是亲自现身跟你说的吗?”他有些开玩笑地说道。
“仲凯!别乱说,她真的在,你现在说的话可能她都知道。”
仲凯马上噤声不语。
华琳望着旅馆,眼中流露出深厚的情感,令望着她的仲凯不禁倒吸口气,深受吸引。“虽然奶奶将‘伊甸园之馆’作为恋人的天堂,但我更希望它能成为一个‘再生港’。”
“再生港?”
“嗯!我希望任何一个来到‘伊甸园之馆’的人都能完全的放松,休息够了就能再出发,就像?锏挠阋谎卫哿耍苷业揭桓鍪媸什挥玫p奶斓械牡胤叫菹3菹9涣耍偌绦巍!?br>
又是鱼?他表情怪异地盯着她。“那听起来好像是个家,不过我发现,你怎么老是喜欢把人比成鱼呢?”
她笑笑。“因为人即是鱼,鱼即是人,人观鱼跟鱼看人是一样的,懂不懂?”
他静了半晌。“抱歉!不懂,不过若是跟我说吃鱼的事,我就懂了。”
她又是叹又是摇头。“凯,才分开两年,你居然已变得如此俗不可耐,好吧!在未来的日子,我会再把你调教回来的。”
俗不可耐?他不甘地扬扬眉。“喔?你想要教我什么?”好呀!他倒要看她有何本领,可以将他教得高雅又有内涵。
她露出甜甜的笑容。“当然是我的‘梅式鱼生活哲学’。”
梅式鱼?没死鱼?好极了!他咽下喉头的笑声。
“我会拭目以待的,老婆。”他彬彬有礼地说道。“不过现在能不能让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我现在很想抱抱你,亲亲你”长臂一伸,便将她搂进怀中。“以证明你不是一条冷鱼。”在她还来不及出声抗议前,牢牢捕捉住她的唇,将她的抗议尽数吞没。
她在抗议无效后,只有任凭他的甜蜜侵袭,不过她发誓,绝对要证明她绝对不是冷鱼。
暴风雨已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