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皓天并不知道自己帮上了什幺忙,但是,当萧依云用这样一种闪亮着光彩的眼光注视着他时,他只感到心中涌上一阵既酸楚又甜蜜的情绪,顿时间,他已经明白了一件事情:他被捕捉了!自从那天在楼梯里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女孩子撞了一下之后,他就被捕捉了!他开始有点晕沉沉起来,整晚,他无法把自己的眼光从她的面颊上移开,他不知不觉的说了太多的话,也喝了太多的酒。因此,那对父母都惊觉到了,而彼此交换着了解与会心的微笑。只有那个混球哥哥,居然对高皓天大肆批评:“皓天,你今晚特别噜苏!”
“是吗?”高皓天愕然的问。
“还有你,依云,”萧振风继续说:“你魂不守舍,好像害了梦游病一样。”“嗯哼!”萧太太慌忙哼了一声。“振风,我看你最好出去一下。”
“出去?”萧振风瞪着眼叫:“我为什幺要出去?我到什幺地方去?”
斑皓天忽然福至心灵。
“依云,跟我出去兜兜风好不好?我的车子昨天才从海关领出来!”
“兜风?好呀,”萧振风大叫:“我也”
萧太太一把拉住萧振风:“你穷吼什幺?”她说:“你给我待在家里,少出去!”
“怎幺回事?”萧振风莫名其妙的叽咕着:“一会儿叫我出去,一会儿又不许我出去,我看,今天晚上如果不是我有了毛病,就是大家都有了毛病了!”
依云望了望父母,于是,萧太太微笑着说:“外面风大,多穿一点吧!”
依云嫣然一笑,脸颊红扑扑的,她跑进卧室,拿了一件红色的大衣出来,穿上大衣。她注视着高皓天。
“走吧!”她微笑着说。
斑皓天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夸人美丽是很俗气的话,是吗?”他低语。“但是,我必须说一句很俗气的话,依云,你真美!”
依云的眼睛更亮了,面颊更红了,笑容更深了,然后,他们手挽着手,双双出去了。
这儿,萧振风瞪着眼睛,还在那儿叽咕着:“这是怎幺回事嘛?明明是我拜把子的兄弟,不许我坐他的车子!什幺意思嘛!”
“什幺意思吗?”萧太太笑嘻嘻的看着她的儿子:“这意思就是,你是个标标准准的傻瓜蛋!”
“傻瓜蛋?”萧振风更愣了。“我怎幺得罪你们了?好好的还要挨骂!”
“你呀!你!”萧太太笑着拍拍他的肩:“你什幺时候才开窍呢?等你完全开窍了,你也就讨得着老婆了!”
萧振风傻愣愣的翻了翻眼睛,这才有些儿明白了。
“好呀,”他说:“当初雨中人娶走了我的大妹妹,现在这个天好高又在转我这个小妹妹的念头了,偏偏他们两个都没有妹妹,剩下我这个风在啸啊,是赔本赔定了!”
一个月好快就过去了。
这是萧依云代课的最后一天,明天,李雅娟要恢复上课,她也要和这些相处了一个多月的孩子们说再见了。不知怎的,她始终没有一分“老师”的感觉,却感到和这些孩子们像姐妹般亲切,一旦要分手,她竟然依依不舍起来。孩子们似乎和她有相同的心理,这天,她一走上讲台,就发现讲台上放着一个细小狭长的小包裹,包装华丽而绑着缎带,她错愕的看着那小包裹,于是,孩子们叫着说:“这是一件小礼物,打开它!老师!”
她细心的拆开包裹,小心的不碰坏那根缎带?锩媸且桓鱿脸さ乃咳藓凶樱a劭纯春19用牵切昵岬牧撑由嫌凶盘鹈鄣模朔艿模谂蔚男Α4蠹乙炜谕娜伦牛骸按蚩鲜Γ蚩 ?br>
她带着三分好奇,七分感动的心情,打开了那丝绒盒子,于是,她看到一条长长的白金项炼,下面是个大大的花朵形的坠子,那花朵是用蓝色的金属片做成的,带着一分朴拙而动人的美丽。她怔了片刻,立即明白了,这是一朵“勿忘我!”她把玩良久,然后,她翻转到花朵的背面,惊奇的发现上面还镌刻着两行字:“给我们的大姐姐五十二个小妹妹同赠”她抬起头来,满教室静悄悄的,五十二个孩子都仰着脸,静静的注视着她。她觉得一股热浪猛的冲进了眼眶里,顿时眼眶潮湿而视线模糊了,她用手揉着眼睛,一面忍不住坦率的嚷了出来:“不行!你们要把我弄哭了!”
孩子们騒动起来,叫着,喊着,闹着:“老师,戴上它!”
“老师,不要忘记我们!”
“老师,我们好喜欢你!”
“老师,我们可不可以去你家玩?”
她把项链套在脖子上,刚好,她穿了一件黑色的套头毛衣,那链子就显得特别的醒目。孩子们惊喜的哗叫着,又鼓掌,又笑,又嚷。这节课没有办法上下去了,这是一小时的告别式。翻转身子,她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家的住址和电话号码。
“你们有任何问题,找我!你们有任何烦恼,找我!你们想交我这个朋友,找我!”她说。
孩子们欢呼起来,纷纷拿出纸笔,记电话号码和地址。何心茹第一个发问:“老师,这是你父母家的地址吗?”
“是呀!”她说。
“那幺,你结婚之后我们就找不到你了!”
“对了!对了!对了!”全班乱嚷着。“不行,老师,你还要把你男朋友家的地址留下来!”
萧依云的面颊上泛上一片红潮,这些孩子们怎幺这样难缠呢?但是,她们是那样天真而热情呵!她微笑着,开始和孩子们谈别的,谈未来,谈升学,谈李老师和她新生的小宝宝一节课在笑语声中结束,在依依不舍中结束,在叮嘱和叹息中结束终于,她含泪的、带笑的,在一片“再见”声中走出了教室,她胸口那个坠子重重的垂着,沉甸甸而暖洋洋的压在她的心脏上。
回到教员休息室,她发现身后有个娇小的人影在追随着她,她回过头来,是俞碧菡!
“老师!”俞碧菡站在那儿,带着一脸难以掩饰的依恋之情,和一分近乎崇拜的狂热。她的眼睛闪着光,唇边有个柔弱的微笑。“老师!”她低低的叫。
“俞碧菡,”她温柔的说:“我不再是你的老师了,以后,我只是你的大姐姐。我觉得,当姐姐比当老师,对我而言,是轻松多了,也亲切多了!”
俞碧菡静静的凝视着她。
“您是老师,也是姐姐。”她说:“我只是要告诉您,您带给我的,是我一生难忘的东西!因为你,我才知道,人与人之间,有多大的爱心,我才知道,无论环境多困苦,我永远不可以放弃希望!”
萧依云心头一阵酸楚的苦涩。她注视着这个在烈火中煎熬着的孩子,或者,她会成为一块钢铁!但是,她会吗?她看来那样娇怯,那样弱不胜衣!
“俞碧菡!”她低叹一声。“坦白说,我真不放心你!你们全班,每人都有烦恼和问题,但是,只有你,是我真正不能放心的!”
俞碧菡眼里蒙上了一层泪光,她微笑着。
“我会好好的,老师,我会努力,我也不再悲观,不再消极。你别为我担心,我会好好的!”
萧依云点点头,她深思的看着俞碧菡。
“让我告诉你一件事,俞碧菡。”她咬咬嘴唇。“你那个家庭,假若实在待不下去的话,不要勉强自己留着,你来找我,或者,我能帮你安排一个住的地方,安排一点课余的工作。而且,你要记住一句话:天无绝人之路!你明白吗?”
“是的,老师。”她柔顺的回答,那样柔顺,像一团软软的丝绸。“我会记住的!”
“再有,你那位母亲”她想着那个凶悍而蛮不讲理的女人,就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母亲,母亲,那也能算是“母亲”吗?从她开始认字起,她就知道“母亲”两个字,代表的是温柔,是甜蜜,是至高无上的爱!是一切最美丽的词汇的综合!但是,那个“母亲”却代表了什幺?
“哦,老师,”俞碧菡的面颊上竟泛上一阵红潮,她惭愧,她代母亲而惭愧。“我很为那天的事情而难过,我觉得好对不起你。”她低声的说。
“你用不着抱歉,你并没有丝毫的过失呀!”
“老师,”俞碧菡抬眼看她,忽然说:“请你不要责怪我母亲!”
“哦?”她惊奇的望着她。
“我母亲我母亲”她嗫嚅着说:“她是个没有念过书,没有受过教育的女人,她很年轻就嫁给我父亲,我父亲已经有了三个孩子,其中包括一个根本没有血缘关系的我!对母亲来说,接受这种事实是很困难的所以,难怪难怪她心情不好,难怪她常拿我来出气,我们谁都无法勉强别人爱自己,是不是?”
萧依云张大眼睛,那样惊愕的看着俞碧菡,她再也没想到这孩子会说出这幺一篇话来!她有怎样一颗灵慧而善良的心哪!这孩子将成为一块钢铁,有这种本质的孩子不能被糟蹋,不能被摧毁!
“你能这样想得通,真出乎我的意外,”她感动的说:“但是,答应我,如果你发生了什幺困难,来找我!”
俞碧菡的眼睛闪亮。
“除了你,我不会再找第二个人!”她笑着说。
“我们一言为定!”她说,似乎已经预感,她有一天会来找她。
“一定!”那孩子恳切的点着头。
上课钟响了,俞碧菡再看了萧依云一眼,就羞羞怯怯的拋下了一句:“老师!你是最好最好的老师!”
说完,她转身跑了出去,消失在走廊里了。萧依云却站在那儿,用手抚摩着胸前的坠子,她对着那走廊,出了好久好久的神。
就这样,她结束了她那短短的一段教书生涯,就这样,她告别了“教员”的位置。当然,她决不会料到,她以后的生命,竟和这段短短的日子,有了莫大的关联,她更不会料到,这个“俞碧菡”将卷进她的生命,造成多少难解的恩怨牵缠!
穿上大衣,她深吸了一口气,有了“无事一身轻”的感觉。走出校门,她马上被那冬日的阳光所包围了。抬头看看天空,太阳明亮而刺眼,天上飘浮着几丝淡淡的云,云后面是澄蓝色的天空。难得的阳光!雨季里的阳光!她深呼吸着,觉得浑身洋溢着一份难言的喜悦及温柔。
一阵汽车喇叭声惊动了她,她回过头去,那辆熟悉的“野马”正停在她身边。高皓天的头从车窗里伸了出来,笑嘻嘻的说:“小姐,要不要出租车?不管你到什幺地方,都打八折!”
她笑了,钻进高皓天的车子。
“好哦,”她说:“你又早退了!”
“并没有早退,”他笑着说:“已经是中午了,人总要吃中饭的。怎样?我们到什幺地方去吃中饭?庆祝你脱离苦海!”
“为什幺是脱离苦海?”
“从此,不必再为学生烦心了,从此,不必去担心什幺后母虐待前妻的孩子了,从此,不用记挂什幺俞碧菡了这还不是脱离苦海吗?”他盯着她胸前。“你脖子上戴的是什幺东西?”
“从苦?锲吹幕u洹!彼鹈鄣男ψ拧!耙欢湮鹜遥撬偷模 ?br>
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你实在没有一点点老师样子,真不知道你怎幺样子教人,你根本就像个小孩子!”
“不要一天到晚在我面前倚老卖老,”她说:“我早已不是当日那个黄毛丫头了!”
“假若在七年以前,”他一面驾驶着车子,一面微笑的说:“有人告诉我,你这个黄毛丫头有一天会主宰了我的生命,我是决不会相信的!”
她斜睨了他一眼。
“主宰你的生命吗?”她挑了挑眉毛。“像这种过分的话,我到现在也不会相信的。”
他猛的煞住了车子。
“你最好相信!”他说。
“你要干嘛?”她问:“怎幺在快车道上停车?”
“我要吻你!”他说,俯过身子来。
“你发疯了!”她叫:“还不开车?警察来了!”
“那幺,你信我吗?”他笑嘻嘻的问。
“哎!”她叫:“我信,我信,我信!你要把交通都阻塞了,你这个人,我拿你真没办法!”
他重新发动了车子,笑吟吟的看着她。
“你必须相信我的每一句话!”他说:“彼此信任是夫妻间最重要的事!”
“夫妻?”她惊愕的瞪大眼睛。“谁和你是夫妻了?我可从没有答应过嫁给你呵!”
他又是一个急煞车。他的眼睛紧盯着她。
“你嫁我吗?”他问。
“喂,你不能用这种方式,”她猛烈的摇着头。“你这算是什幺?求婚吗?”“是的,”他一脸的正经:“你嫁我吗?”
“你好好的开车!”她叫:“从没有听说有人用这种方式求婚的!你这人对一切事情都太儿戏,我甚至不知道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他又俯过身子来,眼睛紧紧的盯着她。
“如果你再不好好的开车,我就要真的生气了!”她把腰挺得直直的,脸上布满了不豫之色。“我不喜欢你这种态度,人生,有许多事,你不能用开玩笑的方式来处理,该严肃的问题就不是玩笑。”
他吸了口气,又发动了车子。一直开着车,他不再开口说话。萧依云半天听不到他的声音,忍不住就悄悄的看着他。
他板着脸,眼光直望着前方,身子挺直,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她有些担心,有些懊悔,有些烦恼,轻轻的,她伸手摸摸他的手背,低语着问:“怎幺?生气了?”
他仍然直视着前方,仍然不语。半晌,他把车子停在中山北路一家西餐厅的前面。熄了火,他说:“我们下车吧!我知道你不喜欢吃西餐,但是,这儿的情调很适合谈话。”
她下了车,望着他。他依然板着脸,一丝一毫的笑容都没有。这和他平日的谈笑风生那幺迥然不同,竟使她有一种陌生的感觉。她更加懊恼了。她想,她已经把一切都弄砸了!
他生来就是那种玩世不恭的人,她却偏偏要他“严肃!”她是没有权利来改变别人的个性的,如果她爱他,她就应该迁就他!可是,难道他就不该迁就她吗?难道这样一句话就足以让他板脸了吗?难道她应该看他的脸色而“随机应变”吗?一层强烈的不满从她心中升起,她觉得委屈,觉得伤心,觉得沮丧因此,当她在那幽暗的卡座上坐下来时,她已经泪光泫然了。
“吃什幺?”他问。
“随便。”她简短的回答,微微带着点哽塞。
他深深的望了她一眼,然后,他代她点了沙拉和海鲜,他自己点了客通心粉,临时,他又吩咐侍者,先送来两杯酒。
酒来了,他注视着她。
“喝酒吗?”他问。
她端起酒杯来,赌气的把一杯酒一仰而尽,他伸过手来,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她发现他的手指冰冷。
“你在干吗?”他问,紧盯着她。
“我不要看你的脸色!”她说,任性的抓起自己的皮包。
“我不吃了,我要回家去了。”
他紧抓住她的手。
“坐好!”他说,沉重的呼吸着,他的眼光怪异,一瞬也不瞬的直视着她。“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什幺?”她不解的,有点儿糊涂。
“你愿意嫁我吗?”他屏着气问。
她愕然的凝视他,还有一张脸比这张脸更“严肃”的吗?
还有一种神情比这种神情更“郑重”的吗?一时间,她觉得哭笑不得,然后,她又觉得又想哭又想笑。眼泪直在她眼眶里打转,她闪着眼睫毛,一句话也回答不出来。
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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