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还未说完,杨春元已扬声冷笑:“若光看外表,这世上岂非人人器宇轩昂,仪表非凡了”笑得阴邪,他把手松开,手中的铜钱撒了一地。“冉公子,这些是赏你的”
喧嚷的酒楼仿佛在瞬间静止,他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所有的人都在看他,却没有人说话。福王斜瞧着他,唇边半是冷笑;顾少伟眼中尽是不屑与轻蔑;杨春元叉着腰,福态的脸上俱是令人厌恶的得意;就连远处诚惶诚恐的顾青也是在等着看好戏嗯,每个人都在等着看他出丑。
在所有冰冷的目光中,他缓缓俯下身捡起脚下的一枚铜钱。“多谢大驸马的赏赐。”古人是不为五斗米折腰,他是为几枚铜钱折腰!不错,他是没气节没傲骨,被人嘲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是绝不会为了那些没有用的摸不着、看不见的东西而放弃这看得见、摸得着甚至还听得见的钱。这就是他一个只为利益、只爱金钱的商人!
鄙夷的目光、嘲弄的大笑被他抛于身后,他的脸上竞浮出淡淡的笑
“他真的自甘堕落至那般不堪?”她的声音低低地透着疲惫、她喜欢的究竟是怎样一个男人?难道他真的爱钱爱到可以抛开尊严,放弃一切吗?如果真是如此,那她不必再追问他的答案了。金钱与她,孰重孰轻!孰重孰轻!
“公主,您也别再想了。”小英子低劝,却也满怀忧郁;别说公主,就是她回宫十数日,却仍总禁不住想起那个人。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怎能忘?他的口利舌刁,他的献媚讨好,他的惟利是图,他的爱占小便宜,种种可恼可笑可气可怜之处早已是心上抹不去的烙印。
少女情怀总是诗,一旦失去了那分诗意,那种浪漫,情是否还会依然?
“公主,您既然不想荡秋千,那咱们不如下围棋、打牌,要不然去看马球赛、蹴鞠赛,又或者去万岁山观景,也可观鹤赏鹿。奴婢听说各国新近贡了一批珍禽,有什么逃陟、白鹇、倒挂鸟、火鸡、孔雀”小英子终于再也说不下去了,半跪了身求道:“公主,您不能就这样一辈子消沉下去吧!为了一个窝窝囊囊的男人值得吗?”
朱轩炜转目看她,眸清似水。“我不是为任何人而消沉颓废,我不过是懒洋洋的打不起精神罢了。”失望,总是难免的。但明知他就是那样一个人,恐怕这一辈子也无法改变了,也就懒得再去生气。
从苏州回来,她什么人也不想见。母妃、皇兄皆以为她是一时情惑,发发脾气、闹闹小性子,久了自然会忘了那个人、那段情。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会如他们所说不过是一时糊涂,头脑发热,却敢肯定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忘记那个人。就算时间久到真的记不起与他一起点点滴滴的往事,也不会忘怀那些因他而来的自在、温馨、喜悦、悲伤、怜惜、痛苦
是否就因为短暂,才会成为一生中永远都无法忘怀、抹煞的精彩与美好?
夜,向来冷清寂静的冉府因不速之客的到来而灯火辉煌。
对着面前的俊男美女,冉富贵倒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虽然多点了几支蜡烛,多做了几道菜,让他有点儿心疼,但也值得了。毕竟这三位可都不是普通的人物。沐中钰、杨北端、乐西儿,英雄城的三位城主耶!单只提个名儿也让人目瞪口呆,惊诧不已了,而如今这三位大人物竟自动送上门来,岂能不好好巴结巴结?
“三位,请请请”赔着笑脸,他忍不住暗自猜疑:“这三位也不知是送财来的财神爷还是找碴的土地公?倒要小心才是!”“冉老爷不必客气,咱们还是等冉爷回来好了。”照例,说话的是稳重笃实的沐中钰。倒也不是他喜欢应酬,实是跟他来的这两个,一个是老沉着一张脸、三棍子也打不出个屁来的主儿,另一个则是打开话匣子不说上个三天三夜誓不罢休、且字字句句都是让人皱眉头、倒胃日的八婆经。若换了平时,任他们得罪人倒也不妨事,但在冉府,他真的不想发生什么让人不快的事。
“这不用客气,真的不用客气的。”冉富贵惊疑不定,迟疑许久,终于问出;“不知三位找老夫那孽子是为了为了什么事啊?”那混账东西,平时神神秘秘的什么事儿都不让他这做爹的过问,还说什么让他在家享福呢!这享的哪门子的福呀?麻烦都找上门来了,偏这会儿又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就连那个总跟在他身后,对他的了解比他这个做老子的还多的冉银也不知哪儿去了。可怜他一把老骨头还得为他操这个心,唉
“老爷子,您别担心。咱们可不是来找麻烦的”乐西儿一抿嘴,所有的话都被一记略带轻责的目光关进话匣子里,没办法,谁叫这个个性温吞,少年老成的义兄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克星呢?
沐中钰以温和友善的笑安抚他慌乱的心“冉爷与我们是旧识,今日咱们兄妹是特意来拜访的。”
怎么没听过呢?以那不孝子的性格,若是认识了这样的财神爷还不大加利用?怎么竟对他连提都不提呢?
满腹的疑惑乍见冉兴让立时化作一个斥责的眼神。“兴让,你这三位故友可等你好久了。”
“冉爷。”沐中钰抱拳问好,那头乐西儿已跳起身道:“冉爷,好久不见,瘦了好多哩!小银子,你好吗?该不会是和主子一样害了相思病吧”而杨北端连站都未站,只看了一眼连头也不点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乍见三人,冉兴让倒不惊讶,只道:“倒难得你们来得这么齐,怎么南楚没和你们一起来?”
“那死木头,除了他那一堆草藥还会对什么感兴趣呢?”乐西儿看着他,笑得又赋又邪。“不过我看他就算是来了,冉爷现在也不会对他有什么兴趣的吧?”
“言重了。”知她下面要说什么,却不给她机会说出口。冉兴让回头道:“叫厨房把热好的菜端上来,今晚加菜。”
“臭小子,你发晕了尽胡说八道什么呀?”一记爆栗子让他消声,冉富贵叱道:“怎么能让贵客吃你带回来的剩菜呢?”
“不是剩菜,都还没动过筷的。”冉兴让咕哝着,又道:“反正他们也不会介意的。”
不介意!这要是得罪了这些江湖豪客,北六省最有钱有势的大爷们,冉家还想不想做生意,想不想活了?正待再赏这不孝子一记爆栗子。却听沐中钰笑道:“冉老爷别动怒,咱们和冉爷是老朋友,不必大讲究的。”
那杨北端更是也不说话,只伸筷子去挟刚摆上的剩菜。倒真是让冉富贵大大吃了一惊。难道这几个竟也和他们父子两个一样节俭成性?
“爹,您先回去歇着吧。我们还有事儿谈。”倒不是他有意要瞒着自己的老爹,而是怕他知道了真相后就忘了前车之鉴,再度炫耀挥霍,重为招风之树。
这臭小子,分明是有事瞒着他这做爹的。摇摇头,冉富贵也不想担心,反正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这小子就算想变坏也坏不到哪儿去。
看老爹退出,冉兴让坐下身笑道:“来京城公干?该不会是分红不均来找我评理的吧?”
乐西儿扬眉,笑道:“这可还没到年终分红呢!我看冉爷是害相思病害得人都糊涂了吧?”
冉兴让温然一笑:“既然无甚重要之事,那你们就先回客房歇着,有什么事改日再说吧。”
看他转身欲去,乐西儿含笑相阻。“冉爷,您也知道咱们是为什么事儿来的,又何必要逃呢?”
冉兴让回身,故意大笑:“逃什么逃呀?难不成我又欠你们什么了不成?我早就说过要把生意重新分置,也省得我一个忙来忙去地白辛苦了。”
“你打岔!”乐西儿冷笑睨他:“你是欠了债,不过不是欠我们的而是欠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冉兴让垂眉,抬头时笑道:“这倒奇了,莫不是我欠了西儿小妹你的债吗?”
“你”乐西儿脸上一红。
沐中钰已开口道:“冉爷,中钰知道你是不想让咱们插手管你的事儿,但这次若‘英雄城’不插手,只怕你会后悔一辈子。”
见冉兴让缓缓坐下身,闷不做声。沐中钰一笑道:“咱们是草莽中人,不谙政事。但这利害关系总还是看得透的。福王与郑贵妃以寿宁公主的婚姻为代价所要换取的不过是朝中重臣的支持,以图太子之位。而其要成大事,少不了‘钱’与‘势’二字,更少不了可助他一臂之力的人才。福王曾数度遣人投贴英雄城许以重利招揽咱们,若此刻”
“不必说了。”冉兴让打断他的话。声音虽然低,却有不容置疑的坚决“这世上想人阁拜相,官至极品的人虽多,却绝不是你们。你们没有必要为了我一人之事而卷入宫廷纷争、官场恶斗。非尔情愿。非吾本意之事断不可为之。”
见冉兴让拂袖而去,乐西儿腾地起身,恼道:“你个死木鱼疙瘩,这时候倒有什么男子气概了。”回头瞧着沐中钰,她嗔怒满面。“我看咱们也甭跟这傻人白耗时间了,又不是无事可做了,偏来这儿自讨没趣。”
冉银嘻嘻一笑:“西儿小姐也太无耐性了。我们公子才拒绝,你就要走;;这样的脾气还怎么成大事呢?”
“成大事?成什么大事啊?”乐西儿冷笑着靠近,眼中是危险的讯息。“你看我是能一统武林,做一个女的武林盟主啊,还是学你主子省吃俭用,拼命赚钱做个天下第一大富豪?要不然我多辛苦个几十年,说不定不用七老八十的就能成第二个武则天呢!”看冉银胆怯地退了半步,她再上一步犹自滔滔不绝:“大事?什么叫大事?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臭男人说什么胸怀大志如鸿鹄之高似日月之辉,说穿了还不是为了‘名利’二字。小女子自叹无那般雄心壮志,只要衣食无忧,快快乐乐,平平安安的也就够了。”喘一下,她犹带怒意。“这事儿我不管了!反正我看那冉兴让也不像是为情所苦的模样,既然他想眼睁睁地看自己喜欢的女人嫁人生子那就随他好了!”
“哎哟!我的姑奶奶,你可不能走啊!”冉银扯住她。“我才说一句你就骂了我那么多句,还没消完气怎么着?再说你就算是不管公子,还不得管管我的事吗?”
乐西儿瞪他,旋即扼腕道:“哦!是那个叫小英子的宫女吧?我都差点忘了二哥在信上提的事儿了。其实,你这事好办呀!那福王就算再瞧你主子不顺眼,也没那个闲情雅致管一个小爆女的婚事,你还愁哪门子呀?”
冉银一撇嘴,道:“不是吧?你们真的不管我们家公子了?”
沐中钰一叹,道:“不如就由我出面先和福王谈谈再说吧!”话一出口,乐西儿没反对,冉银连声叫好,倒是一直没开口的杨北端冷冷道:“我觉得他说的没错,这件事本来就是他自己的事,我们根本就不该插手。一个男人要想得到他所喜欢的女人,就该靠他自己的本事,不关别人的事儿。”话一说完,他马上转身走人,只留下大眼瞪小眼的三人。
“小五、小五他好像是长大了耶!”乐西儿惊异不已。“第一次听他说女人的事难道”那大冰块该不会是有喜欢的女人了吧?如果真是如此,那可有得玩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