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疑惑“她回来了你应该高兴啊,干么一脸郁闷?我当你家发生什么事呢!以前你不是老说,飙完车有个人在阶梯上等着的感觉很温暖,那时我都怀疑你是不是爱上那个丑小鸭了。”
张错赏了他一记凌厉的白眼,又灌了自己一回“她不丑了,这次回来她艳若桃李、美若天仙,十足十的整形美人,而且还下得一手好围棋,有时候连我都没把握能赢得了她。”
“真的吗?那太好了,男人看女人还是看长相啦!她现在变美、变聪慧了,你应该替她高兴的,否则老是当只丑麻雀很闷的,也该换她当当凤凰了。”
“阿龙!”张错懊恼着他的说辞。
“阿错,我不懂你在生气什么?不过从你眼中,我看见你对她的依恋,可是又耿耿于心她动了整形手术。靠,阿错,男人有时候不能自私的,你让人捧惯了,是无法了解那种想飞上枝头当凤凰的渴望,像我就懂。”
“懂个屁。”他觉得阿龙分明是找他麻烦的,竟在他的郁闷时添加郁闷。
阿龙喝了一大口酒“你长得帅,对围棋又有天分,还是天丰棋院的继承人,而她什么都不是,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你,如果她为了爱你、为了能与你相匹配,而去动了整形手术,花费青春学习围棋,这样又有什么不对?当初她丑的时候,你都可以认同她,为什么现在变美了,你反而介意的喝闷酒?怎么,是她变得太出众,你觉得高攀不上?”
“阿龙”阿龙真有气死他的天分,非要这样曲解他的意思。
“没有那就好啊!只要你喜欢她,你就当她是飞上枝头的凤凰,给个栖息的枝干就好,不用喝闷酒。要不你说啊,为什么生气?”
“阿龙,我是生气她隐瞒,三年前回到台湾,我是那么一心一意的等待着她,还愧疚自己抛下她,没想到,她竟然以另一个人的身分走向我,让我在过去的她与现在的她中周旋痛苦,直到我好不容易选择现在的她,决定忘记拾翠,她才告诉我,她就是拾翠,跟我想忘记的那个人是同一个人,你说,我被她整得不够惨吗?”
“惨是不惨,倒是驴了点。”阿龙率性的说“哎呀,男人现在吃点亏,以后占便宜的还不是你,况且,你都已经选择了现在的她,不是吗?”
一时间,张错哑口无言。没错,他早选择了丽子。
“我看你脸这么臭,火气一定很大,说话就跟着难听起来,说不定她已被你伤透心了!其实事情没那么严重的啦,以前老被人追杀的时候,我还不是天天过得开心,别别扭扭的干么,拿出你围棋的修为,不过就是整形手术嘛,顶多以后胸部摸起来弹性差了点,又不是摸不得,省点吃啦!”
“阿龙,你安慰人的时候可不可以修饰点,别老是这样腥膻色不忌的。”
“靠,从我开始混帮派我就是这样讲话,你又不是不知道,三八!”阿龙捶了他一拳“待会我要去泡三温暖,你来不来?现在我每天非得泡三温暖才有办法睡觉,老了喔!”
“不了,我还是回去好了。”
“好吧!回去抱女人舒服多了,要我派人送你吗?”
“不用了,酒还没醒,我走走路,累了再拦计程车就好。”
“不用想太多,回去你侬我侬一下,什么误会就没了,至于你那个醉得跟死人一样的朋友,就先让他睡在店里好了,晚一点我让兄弟送他回去。”
“谢了,阿龙。”
“婆婆妈妈,跟娘们似的。”阿龙起身交代兄弟几句,就闪人了。
彼此眼中的笑容那么真挚,谁都没有料想到,这晚,是重逢,也是死别。
张错在路口被闯红灯的车子撞上,紧急送医后虽生命无虞,但医师宣布他眼角膜受创双眼失明,阿龙则是在三温暖被仇家追杀,在加护病房与死神搏斗。
。。
病房里,冯拾翠、张士杰,还有邵恩新夫妇都是愁容满面,大家对着床上的张错,谁都没有勇气告诉他真相。大家耐不住沉默,纷纷躲到走廊,只留下冯拾翠一人陪他。
她怎么也不敢相信,医师竟然宣布阿错哥哥的眼睛将永远陷入黑暗。
曾经他的眼眸是那么深邃动人,锐利的看着围棋上的布局摆阵,翩然的看着周围人的来来去去,老天怎么可以这么残忍的夺去?
她的手不断的颤抖,看着他脸上的皮肉伤,那么不舍。
皮肉伤可以复元,但是双眼呢?等不到捐赠的眼角膜,他的人生就只能这样了?
难道老天爷是想惩罚她违逆自然,强行给自己换上如此美丽的容貌,所以要夺去他的眼睛,好让她的美丽永远无法在他眼前出现?
如果真是如此,她宁可她永远是丑陋的。
纱布绷缠了他的双眼,张错感觉到一声哽咽,还有脸颊旁有风的流动,他本能的伸手一抓,一只柔软的手掌落入他手中。
“谁?拾翠,是你吗?”他的眉挑动着。
冯拾翠忍着哽咽“嗯。”“为什么不说话?”他情绪有些焦躁,毕竟一个正常人突然面对黑暗,都会很难忍受这种寂寞。
“我以为你在休息。”不管她怎么忍耐,呜咽还是忍不住。
“你怎么了?你在哭?”他的另一只手在空气中抓着。
她赶紧把自己的手送过去,好让他握着“没有,我只是让你吓到了,好端端的,怎么搞成这样,都是我不好。”
他没有吭声“是我反应太过,不是你的错。”
他的心在犹豫着,毕竟要这么赤裸裸的说爱,他还是第一遭,还在犹豫。
这时候,推门声响打断了他想要说的话,是医师。
“张先生,我是胡医师。”
“你好,胡医师,请问我的眼睛还要缠着绷带多久?”绷带让他像个瞎子,这会让人暴躁,虽然他爱围棋的黑与白,但是他不爱这种连线条都看不见的黑暗。
“张先生,我就是来跟你讨论你眼睛的状况,希望你能先有心理准备。”
张错的心剧烈跳了几下,胸腔的压力陡升,让他差点喘不过气来。他握着冯拾翠的手是那么的紧,那么的用力。
“疼”
她喊出了声,他霎时放开,然后双手颓放在两侧。
许久,他语气震颤的说:“你说吧医师,我想知道,即便是最糟的情况。”
胡医师的脚步靠近了些“是这样的,这场车祸造成你的眼角膜严重受损,已经影响到你的视力,经过评估,需要做眼角膜移植手术,我们已经开始徵求找寻”
眼角膜严重受损,需要做眼角膜移植手术
医师的话像录音机反覆拨放似的,不断在他脑猴盘旋,突然间,失明、瞎子这样的字眼,重重的撞击他的脑袋,引发他恐惧的疼痛。
“如果没有机会,那我”张错涩然的说。
“很遗憾,那你将会永远失明。”
像炸弹,又像山坡上掉下的落石,炸得他尸骨无存,压得他支离破碎。
冯拾翠担心的看着他,一双手紧紧的握着他,想要给他一点温暖,然而,他的手却更加冰冷,冰得像是十二月天的霜雪。
他安静了好久,久得让人以为他睡去。医师走了,她的手还覆在他手上,他突然笑着,冷冷静静的笑着。
“哈,哈哈,哈哈哈”他每笑一声,就多一把刀刺入她的心中。
“阿错哥哥,你别这样。”她的眼中呈现极度的忧虑。
“哈哈哈”他依然还是笑,越笑越大声,几乎要手舞足蹈了起来。
“阿错哥哥,你不要吓我,我知道你难受,但是你别这样,医生说过,只要接受眼角膜移植手术,一切都会改变的。”冯拾翠紧紧抱住他。
他却一把推开她,狰狞的咆哮着“走开,给我走开,你听不懂吗?那是如果有机会,倘若没有,我就注定是个瞎子,一辈子看不见任何东西的瞎子。”
“住口,我不许你这么说。”她噙着泪,除了埋怨造化弄人,也恨自己的束手无策。
张错的脚踩到地板,双手在空中胡乱的摸索。他想逃,逃开这个残酷事实,一个棋士若看不见棋盘和棋子,那么他跟废物有什么两样?
还有拾翠呢?他能拿她怎么办?求她怜悯吗?不,他不能。
“阿错哥哥,你要去哪里?”她上前阻止。
“走开,别拦我,你给我走开”
“你听我说,我们已经浪费十年了,这十年我等待的就是回来与你重逢,我那么努力就是为了爱你,你别走。”她抓起他的手,要他紧紧的捧住自己的脸,泪水洗刷她的脸庞,沾湿他的掌心。
他的眉皱得死紧,眉间捺出的线条层层叠叠的紧密。
“爱?我们之间能有什么爱?”他愤恨的问。
“当然有,从我在天丰棋院第一镒看见你,我很清楚那就是爱,我愿意用十年去追求蜕变,你怎么可以拒绝我?”
“你追求的人已经不同了,我是瞎子,我变成瞎子了”他朝声音的来源大吼“难道你要说你不嫌弃我,愿意跟个瞎子共度一生?拾翠,倘若你敢这么说,我真会恨死你,我宁可我死在那场要命的车祸当中。”
他的自尊到这一秒钟仍是不可侵犯的凛然。
冯拾翠怔然的看着他,下一秒她扑上前去,奋力哭泣,使劲的捶打着他。
“你向来都是备受恩宠的天之骄子,即便我用十年的时间逼自己改变,你还是那么的高高在上,难道在你眼中,我真是永远飞不上枝头、当不了凤凰的野麻雀吗?你太可恶了”
“拾翠,爱情敌不过现实的,你清醒点,我们都好过。”他的态度十分强硬。
她看着他,怒火在体内窜烧着。十年,整整十年,她每天用劳力换取姨婆的认同,用忍耐熬过每一次手术,即使饿得半死,还是撑着把牙齿矫正继续下去,然后还要逼没有天分的脑袋在棋盘上进步,挨打被责骂的次数频繁得超乎她自己可以想像,这样的奋力不懈为的是什么?他竟然还要她清醒点!
冯拾翠握紧拳头,她几乎是跳起来揪住他的衣领,她狠狠的对他命令说:“我不会让你好过的,我要你为我努力的十年付出代价,往后的每一个日子,我命令你得在棋盘上与我争胜败,不要用失明来当藉口,为了跟你对弈,我是那么努力的学习围棋,在我还没有彻底打败你之前,你都没有拒绝的权利”
张错想拉下她的手,她却揪得更紧。
“我告诉你,你别想走,只要留着一眼可以看见棋盘,我愿意捐出我一眼的眼角膜,让你这辈子都无法撇清我们之间的关系。”
“拾翠,不要冲动!”他乱了。
“冲动?我这辈子就是不够冲动,才会让你这样践踏我的真心!我告诉你,我决定用一眼视力换取与你的对弈,你最好想想要怎么打败我。”
话落,她撇下他,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