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商康走着走着又来到了潇湘水榭。
他知道常常到这儿来并不恰当,正所谓男女有别,他不该这么途澧,但他就是情不自禁。
每天见见她已经变成了他最期盼的事了。
他的步履轻如羽毛,心却是抨枰剧跳着。商康绕过一蓬修竹,望进灯火盈然的屋子。
雪盈轻脆柔细的声音适时传人他耳际,商康微感讦异地看着正在对丫头们比手画脚的她。
“在我们家乡,每个人都要受教育的,我们有所谓的九年国民教育”
妙儿和璇儿乖乖地坐在椅子上,抬起头望着雪盈。
“姑娘,什么叫作教育?”妙儿举手发问。
雪盈清清喉咙“就是教人读书识字、学习道理的意思。每个小孩子在七、八岁大时就要进学堂读书,无论是男是女,就这样一直读上去,从国小读到大学,有的甚至还读上研究所”
“姑娘,国小是什么?大学是什么?研究所又是什么?”这回换璇儿举手了。
“呃,就是上学的地方啦!我们光别管这个,今天我要跟你们谈的就是,”她轻咳一声,摇头晃脑地说:“女子也要读书习字,不能大字都不认得几个,这样出去会被人家笑的。”
“可是可是我们怎么能读书识字呢?我们只是奴婢呀!”妙儿和璇儿相覤一眼。
“谁说身为奴婢就不能读书?受教育是不分尊卑的,每个人都有权利学习,”雪盈说得义愤填膺“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那都是骗人的玩意儿,事实上女人的智慧一点
都不输给男人,只要大家都肯用心读书的话,那么咱们的国家一定会愈来愈强,一日国家拥有许多聪明又有才华的人,那一定能咦?”她怎么变得好像在参加‘党政大会’?就差没有脱口说出:“一定能复兴中华文化,振兴传统固有道德”
“姑娘,一定能什么?”妙儿傻傻地问。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一言以蔽之,就是我得教你们两个学会看书写字就对了。”她做总结。
“可是我们肯定学不会的。”妙儿头摇得跟博浪鼓没两样。
“是呀,是呀!”璇儿附和。
“不要那么没志气好不好?”雪盈背着手,活像老学究般“来,我们今天先从‘天地人’这三个字学起。”
妙儿、璇儿面面相靦。
“不要再推辞了,连厨房的张妈都看得懂字,如果你们两个小丫头连豆大的字都识不了一担的话,那就太丢脸了,知不知道?”
“这个”
“来,我发给你们一人一张纸二枝笔,”雪盈把墨磨得透黑“举起笔来跟着我写。”
商康听到这里,再也止不住地噗哧一笑。
“谁?”雪盈飞快转身。
“大少爷!”妙儿两人低呼着,连忙站起身。
商康笑吟吟地跨进门来,一身银衣赛雪,潇洒极了。
“没想到你说起道理来丝毫不输私塾里的老夫子,看来我们都小臂你的才能了,”他柔声浅笑“或者我该替你办个学堂?”
雪盈脸一红,摇头笑道:“算了,我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斤两,教教她们两个还可以,如果要开班授课的话,那只是误人子弟、作贱英才罢了。”
商康大笑“老天,你怎么这么瞧不起自己?”
雪盈想起以往的事,眼神有些黯然“不是瞧不起自己,这叫有自知之明。算了,不谈这个了,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刚吃完晚饭,顺道散散步。”他解释着,有些尴尬窘然。
“原来如此。”
妙儿和璇儿早七手八脚地收拾好了桌上的文房四宝,还沏了两碗茶过来。
“大少爷喝茶,姑娘喝茶。”她们俩笑眯眯地唤道。
“谢谢。”雪盈微笑,突然想起“咦?我们的饼干吃完了没?”
“没有,婢子这就去端来。”
待妙儿、璇儿将茶点准备好后,便体贴地自动告退,将花厅留给他们两个。
清场饼后,气氛一时暧昧异样起来。
雪盈摸摸头发讪笑道:“坐呀!”
商康温柔地覤了她一眼,眼光随即望向瓷盘上的食物。“这是什么?”
“香蕉甜饼,吃吃看。”她眼睛一亮“特别向你推荐,这可是独家秘方,别的地方吃不到哟!”
“你又去厨房了?”他皱起眉头。
“偶尔嘛!”她连忙陪笑脸,催促着他“快,吃吃看。”
商康稀奇地拈起一片,端详了几眼“你从哪里学来做这些东西的技巧的?”
“西点屋。”雪盈兴高彩烈地回答。
“什么?”
她呛了一下,轻咳道:“嗯,我的意思是,我曾经拜师学艺过。”
他深思地盯着她,慢慢吃起过来。
“嗯,真的很美味。”香甜的口感令他忍不住赞美道。
雪杯得意极了“对吧?对吧?”
“我从来没有看过像你这么特别的女子。”他沉声呢喃,眸子紧紧锁住她的脸庞。
“特别?怎么说?”雪盈捧起茶,浅浅啜了一口。
商康也喝了口热茶“你很多的思想和行事作风都与我们不同,至少就我所知,没有任何一个女子会去鼓励丫环们习字读书,你是第一个。”
“我这样的行为很惊世骇俗吗?”她好整以暇地问。
“或许术道人士会被你的言论给吓昏。不过我觉得你某些话相当有道理,是我们一般人所没有想过的。”他再拿起一块饼干,深思地说:“你很与众不同,只是我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环境背景会孕育出像你这样性格的女子?”
雪盈笑得有几分仓皇“谢谢你的夸奖,不过我不认为自己有你说的那么好,你太抬举我了。”
“你又自卑了。”他凝视着她。
雪盈笑笑“我这是谦虚。”
商康一脸温柔,眼神似水。
她被他这样的眼神看得心慌意乱起来,情急之下,随意起了个话题“巩小姐很美喔!”
商康愣了愣,一时反应不过来“慈君?”
“是呀,家里有这么一位美女,一定是一件很赏心悦目的事吧?”
“怎么说?”他挑眉。
“美丽的事物人人喜爱,你有这么一位倾国倾城的表妹,想必一定很幸福吧?”她挤眉弄眼的,然而不知为何,心底却没有嘴里那份热烈的感觉,反而有种酸酸、怪怪的情绪。
商康情急地解释着“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和慈君单纯只有兄妹之情,绝对没有你想的那种男女之爱。”
雪盈心一跳,她眼波流转,小小声地咕哝:“我没有误会什么,你也不用跟我解释那么多呀!”
不过他的话倒是让她胸腔内的那股酸气瞬间消失了。
商康低头凝视着她“我不希望你对我有所误解。”
雪盈的心再度重重一跳,她的睑迅速红了起来。“我我怎么可能对你有什么误解?开玩笑,你是我的恩公喏!”
“我以为我们早有协议,你我毋需再如此拘礼了。”
雪盈哈哈一笑,故作爽朗地拍拍他的肩“是呀,是呀,不要这么拘礼,来,再吃块饼干吧!”
商康瞅着她,蓦然失笑“你呀我真不知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你这句话已经说过无数次了。”她笑嘻嘻的“既然不知该拿我怎么办,那就让我为所欲为,飞扬跋扈好了。”
“我怀疑你有飞扬跋扈的本钱。”他睨着她柔柔弱弱的身材。
“你的眼睛瞥到哪里去了?”雪盈脸一红,重重地槌了他一记。
“你又想到哪里去了?”他促狭地笑。
没想到看来温文儒雅的他也会调侃人,雪盈又好气又好笑,干脆抓过一把饼干,整个塞进他嘴里去。
“吃饼干吧你!”
商康爽朗的大笑声和着雪盈的轻笑,愉悦地在静夜里荡漾开来
又是寂寥深夜,一弯明月高悬空中,在沉沉黑暗中隐隐勾勒出一抹诗意。
四方静谧,花园内只有虫儿的呜叫声,伴随着幽然的花香,悄悄地向人萦绕过来。
雪盈睡不奢,她打发了妙儿和璇儿,兀自套了件薄薄的淡红色披肩,漫步来到花园。
找了块干净的大石头坐下,她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样好的夜色、这样美的月,可是她却有着无限的乡愁。
身在商府虽然好,吃也不愁、容也不愁,可是她一颗心总是浮啊沉沉的不踏实。
自己拿什么身分住在这里?立有什么立场可以在这里赖着不走?
她早先打的算盘已经被商康的一声令下砸乱了,除了每天找机会偷偷做做点心之外,她根本无事可做。
这样不思报答的住在人家家里,就算商家的人不赶,她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
雪盈双手交握,抬眼望向天边月,情不自禁地再次低叹了。
“你有心事?”商康伫立在一丛竹子底下,突然出声问道。
她微微一惊,讶然地看着他“还没睡?”
“这么美的夜,教人怎么舍得睡掉呢?”他缓缓地走近她,眉宇间凝聚着浓浓的关切之情。
“说得也是。”她露出一丝微笑来。
“可以告诉我你在烦恼些什么吗?”他眸光真挚,语音柔和。
“我在烦恼自己该何去何从。”雪盈轻叹。
商康的心陡然一震,他紧紧张张地追问:“何去何从?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也知道,我这样留在你家始终不是长久之计,之前我原本打算留在这儿当个奴婢,靠自己的能力挣口饭吃,可是你的一句命令就打散了我所有的计划,现在你教我用
什么借口赖在你家呢?”她幽怨地瞅着地。
“你是我的客人。”他坚持地说。
“客人只是住一阵子,总不能住一辈子吧?”
“这我倒不介意。”他微笑。
“就算你好心地收留我,可是我该怎么还这份人情呢?尤其我哪有什么立场赖着不走?”
商康眉头深深紧蹙“你为何坚持要走?难道这里有什么让你感到不舒适的地方吗?”
“你没有弄懂我的意思,就是因为你们对我太好了,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偿还这天大的人情。”她低语“你应该听过一句‘钱债好还,人情债难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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