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毛头小子?”阮沧日哼声嗤笑。“难道要我听你弹贝尔钢琴练习本?哈!”
“等你听过再说!”康易磬展现不同于一般青少年的毛躁不安,他自信的态度跟阮沧日成熟权威的外表可说旗鼓相当。
阮沧日因他的不知天高地厚而摇头,不想与他计较,他傲然斜睨将战火瞄准总是让他莫名光火的目标:“以你的能力能教出什么样的学生,你我心知肚明。”
“站住!”男孩低喝。他不能容忍他人这样侮辱他的老师!“除非你听过我弹的琴,否则就收回你说的话。”
“你知道我是谁吗?”阮沧日斜眉一挑,不等回答,忿然离开。
“老师,你没事吧?”
自阮沧日走后,韩惟淑直直发愣了数分钟,康易磬不由担忧起来。
韩惟淑茫茫地抬眼,涣散的眼神眨呀眨,突然回了神:“啊?”
“那个人是谁?”康易磬皱眉问,年少的脸瞬间显出老成。
“他不关我们的事。”韩惟淑不肯多说,慌乱地摇摇头,骤然想起什么似的睁大眼:“怎么办?我们今天不能参加比赛”别想他,别想他为何在这里出现,现在钢琴比赛的事比较重要!
康易磬端详了自己的老师半晌,才应道:“没关系。”原本他就不打算参加比赛,要不是因为老师
“都是我不好,没打听清楚规矩,要不然我们就可以想想别的办法”四年了,他仍是跟大学时没两样,只除了头发短了,昔日潇洒不羁的长发变成性格率性的平头;时间的精锻削去不羁狂放,铸造出成熟的阳刚与傲视天下的自信,唯一不变的是那一双子夜般的黑眸反射的仍是对自己的厌恶。
唉,说不想,怎么脑袋又绕着他打转了?她真是太不应该了韩惟淑惭愧地低头:“易磬,老师对不起你。”
“真的没关系。”老师跟刚才那个目中无人的男人是什么关系?
“借过。”
“对不起苏苏老师。”
苏筝筝面无表情看着韩惟淑,轻点了下头算是招呼:“请你们别挡在门口,妨碍出入。”
“对不起。”韩惟淑再一次道歉,拉着康易磬移开。
苏筝筝错身而过时,突然停顿脚步问:“你还不进去?”她自头至尾没正眼看过康易磬。
韩惟淑一时忘了苏筝筝向来冷漠,径顾倾诉自己的困恼:“我们不能参加比赛,主办单位说一定要有钢琴加讪三级证书才能参赛,为什么呢?这实在没道理呀!苏老师,你说对不对?”一抬眼,这才发觉人家脸色不耐。“对不起,苏老师,耽误了你的时间。”
苏筝筝极冷淡瞥了一眼,连声响应都不给,径自走开,这时韩惟淑突然想起苏筝筝的学生也参加比赛。
“奇怪,怎么没看到人?”她疑惑自语。
不料,这回苏筝筝却停下步,回身稀罕地对她笑了:“我的学生不必参加初赛,依她的实力可直接参加复赛。今天我是来当评审的。”
韩惟淑一听,困惑问道:“为什么她可以直接参加复赛?”
听她这么一问,苏筝筝似乎更开心了,她扬头骄傲地说:“这是这次钢琴比赛的负责人允许的。”
“你认识这次钢琴比赛的负责人?”她好奇地问。
苏筝筝神秘一笑。“说起来,你应该比我更认识他才是”
韩惟淑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不会是他吧?她心里抽搐着。
“毕竟你们同学了那么久,我跟他只是学长、学妹的关系”
她叹息。真是他,原来他回台湾就是为了
“你猜出是谁了吗?”不等韩惟淑开口,苏筝筝迫不及待地接着说下去:“那个人就是阮沧日,你不觉得”
韩惟淑脸色黯然、丧气垂肩,心里自叹,早该猜到的
她不够激烈、不够震惊的反应剥夺了苏筝筝揭开谜底的乐趣,无趣地一抿嘴:“怎么你已经听说了?”
他叫阮沧日?是老师的同学,也是钢琴比赛的负责人?原来他也懂音乐,难怪那么狂妄。康易磬听着她们的对话,听出了些端倪。
苏筝筝兴味索然地掉转身。
现在,她该怎么办?韩惟淑思索片刻,十分谨慎地问学生:“易磬,你还想参加钢琴比赛吗?”
参不参加比赛并不重要,但
“有一天,我一定要在他面前弹琴!”
康易磬露出坚决的眼神,他要证明给阮沧日看,老师是优秀、不容他轻侮的,他要逼他把伤人的话收回!
韩惟淑愧疚地将他坚定的神色收纳眼底。想不到易磬如此重视这场比赛,都是她不好,不该鼓励了孩子却又让孩子失望,看来她别无选择了
“易磬,老师不会让你失望的。”她说了一句让他摸不着头绪的话。
欧联文教基金会的秘书,迟疑地出声:“阮先生,今天她又打了三次电话,她”
正要进办公室的阮沧日表情一紧。“告诉她,我不想见她。”
“我说了,可是她还是”
“不见就是不见!”他眼中的严厉令秘书小姐心惊肉跳。
“是是,我懂了。”
阮沧日甩上办公室的门,烦躁地一抹头,点起烟,对着窗外
她是他脑海中拭不去的阴影!罢出国的那一年,他总是有着一回身就会看见她的错觉,难以克制地想回头看看;唯一的解释是,她已经侵占他的生活太久!久得让他不相信她会这么轻易就退出;久得教他无法相信这次她真的放弃了!
渐渐,终于不再不自觉搜寻那对侵扰心神的眸子,他以为他真的将她驱出记忆,可是那天,只是一眼,远远的一眼,不须言语、不须动作,他就能确实感应到她的存在!
这是多么大的讽刺!而他还自以为摆脱了她。
这一次为了欧联基金会的钢琴赛回国,刻意保持低调,她不可能预知他的回国,为什么会如此巧合又牵扯上她,为什么?
阮沧日不服地望着苍天
“沧日哥哥,沧日哥哥”她落后一大截,娇软的嗓音因为焦急而夹杂着浓厚鼻音。
他不想让她追上!
入学日,校园的人好多,他们都在笑话他,他不能让她追上!
他加快步伐,愈走愈快
“哎哟,呜哥哥等我,好痛呜,哥哥等我不要走那么快,呜”
她跌倒了!
他挣扎停下,可是围观的家长中有人呵呵大笑,他不可以回头帮她!
那些大人都在取笑他,他不能回头!
绝对不能回头!
永远都不能回头!
李苹芳没想到会再见到她
“阮妈妈。”
“惟淑?你怎么会来呢?”李苹芳一脸震惊未褪。“坐,坐。”她不可能知道沧日回国消息的
韩惟淑拘束地坐在曾经非常熟悉、如今却陌生得令人不自在的阮家大厅,她还是直接说明来意。
“我今天是来找沧日的。”
“沧日!你知道他一直待在国”
“我已经见过他了。”她赶紧表明,不想害长辈编造谎言。
李苹芳愕然,一合口,尴尬地说:“呃,他刚回国。你找他有什么事?”
“我想请他帮个忙。”
“他出去了。”还是别让他们见面,沧日绝不会答应她任何请求的。
韩惟淑迟疑着,是否该说出自己已经自秘书口中得知,他感冒在家休息这件事。“阮妈妈,我不想为难您,但”
“妈,麻烦你再拿一包感冒葯给我。”有人在楼上喊着。
韩惟淑急切地望向李苹芳:“阮妈妈,拜托你,这件事真的很重要”
“妈,你听到了没有?”楼上催促着。
“听到了。”李苹芳连忙应声。“惟淑,他感冒了,情绪不好。你也知道他每回见了你都发脾气,我看还是算了,他什么也不会答应的”
“我头痛死了!拜托你先把葯拿给我”随着快节奏的“咚咚”下楼声,蹦的,他出现在两人眼前!
“沧日!”李苹芳惊骇一跳,担忧的视线在儿子跟韩惟淑间快速巡回。
“她来做什么?”他故意忽视她,冲着母亲问,以为阮母又玩起撮合人的旧把戏。这些天她每天打电话到基金会去騒扰还不够吗?
“不是我让她来的。”李苹芳急忙否认。
韩惟淑尴尬的视线低垂,落在他前方的沙发椅背上,缓缓解释道:“是我自己来的,我多次打电话到基金会去,你一直避着我,我只好”她不看他,却敏感知觉他投来一道威胁不悦的灼热火光,声音消失在她口中。
“我不想见她。”他对着母亲宣告,径自往回走,仍是不理会人。
“只要几分钟,我就不会再来烦你了。”她哀求地跨前一步,紧张的手指交握胸口。
他回头一声狞笑,猛烈螫人的眼神伴着暴烈的怒吼,有若发狂的雄狮:“哼!你已经烦我太久了!马上离开这里,别再阴魂不散纠缠我!”话一说完,他像不能再忍耐似的猛旋身,背对她。
她咬紧唇对抗他残酷的话语,掐住手心不让屈辱的泪水流下,轻吸鼻、颤抖地说:“我不是来纠缠你的我是为我学生的事来的,就是那天你看到的那个学生。”
不是为他而来?阮沧日如遭雷殛的脑袋一片轰然!
她急促地说下去:“他是个有天分的孩子,只因为他从没参加过音乐加讪,就否决他参赛的资格是不公平的,这对你、对他都是一种损失”
一道说不出因由的怒火冲出,燃尽理性,此刻他只有一个冲动想伤害她!他极无情严厉地怒吼:“别跟我谈天分!你有什么资格谈论天分?”
她瑟缩,紧紧合上的睫沿泛出泪光,哽咽:“虽然我没有,但不代表我不能分辨,我曾经看过呀”晶莹泪珠滑下脸庞。“请你不要因为对我的成见而抹煞了一个孩子的前途。”
“别高估你自己对我的影响力!”他恼火一吼,不留情的长手一挥:“滚出去!”
送完不速之客,李苹芳立即捧着葯上楼。
“沧日?沧日?”她在房门前踌躇敲门。
阮沧日神情阴郁地拉开门,不发一语地让他母亲进房。
“你不是头痛得厉害吗?来,快吃葯。”
他接过水杯,一口吞下葯丸,双唇紧抿,不悦地交代:“下次别让她进来。”
“不是我让她进来的。”李苹芳连忙为自己喊冤。“看到她,妈也吓了一跳啊!”他不相信地哼了声。
“是真的,我也好几年没见过她了。”
他不甚感兴趣地答腔:“是吗?爸的公司不是一直跟韩家来往密切?”
“不,我们早就没跟韩家来往了。自从她父亲倒了一大笔债自杀、公司倒闭之后,就没来往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动作一凝,状似不经意问。
“好久了,算一算应该是你刚出国那阵子发生的。”李苹芳想了想,担心地说:“你在台湾这段时间,她不会再对你纠缠不放吧?”
他看母亲眼神担忧、欲言又止,嘲讽道:“怎么?以前你不是一直希望我跟她在一起?”
“那那是以前,现在可不同,韩家已经没落,跟咱们家门不当、户不对;不是妈势利,家世背景总要相当,婚姻才会幸福稳固,像妈跟你爸不就是”
他的心莫名抽紧,不语,陷入自我思绪中
原来少了金钱纠葛,她就不再适合他了?
这对他应该算是种解脱,为何他只感到荒谬与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