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珏云被鸡啼的声音吵醒。
家里怎么会有鸡?
昨夜的记忆速回脑里,文珏云想起这里是徐家,也记起她的新身份云珏。
文珏云一跃而起,走出门外。
一楼大厅里,徐天进正在喝茶。
“老伯,对不起!我睡晚了。”
“你起来罗!受了伤怎么不多睡会儿?”
徐天进的慈祥让文珏云忍不住吸吸鼻子“老伯,你人真好!”养父就不曾对她这么和颜悦色。
“傻孩子!”徐天进笑笑说:“你赶紧去梳洗、梳洗,我让阿雪带你去饭厅吃早餐。”
吃完饭,然后呢?
“阿伯,不瞒你说,我在这里没有认识的人,我想”文珏云心里为必须利用他的善良感到不安。
“你就放心的在这住下,不用担心。”徐天进不在乎的说。
第一眼见到她,他就挺喜欢这个女孩。
再说因为当年的事件,让他们流亡外国多年,尝尽寄人篱下的苦处,如今有机会帮助别人,自然不能吝于付出。况且,看云珏的气质,想必出身不错。
“谢谢老伯。”文珏云半是惭愧,半是如意的道谢。
“出外靠朋友,再说你一个小姑娘,能够去哪里呢?”
文珏云笑着说:“老伯,我已经二十五岁啦!”
“二十五岁”徐天进陷入沉思“是大正未年出生的吧!我也是在那一年离开台湾的。”
文珏云尴尬的不知如何接话。一想到养父曾经对老伯所做过的一切,她就惭愧得无地自容。
徐天进甩开沉痛的回忆,清清喉咙道:“云珏,肚子该饿了吧!赶紧去洗把脸,准备吃早餐了。”
望着她的背影,徐天进笑了笑。这个孩子跟他真是有缘啊!
阿雪端来热水,让文珏云盥洗,然后带她走到饭厅。
“阿雪,你是在这里工作吗?”
“是啊!我外公、外婆以前就是徐家的长工,听我妈说,我爸爸也是。因为中风的奶奶不愿意离开老家,妈妈跟我才没有住在徐家大宅,也因此才没有”她略过那段惨痛的回忆“直到老爷、少爷回到台湾,我们这些受过老爷照顾的人才又回来。”
文珏云静静听完阿雪的说明,心里无限欷殹啊?br>
若养父不曾利欲薰心,如今又会是怎样的景况?
“徐家算是大户人家了喔!”离开台湾十几年,文珏云对他们近年的崛起一无所知,但能妥善照料所有长工的后代,想必财势不容小觑。
“对啊!听说老爷在大陆白手起家,赚了不少钱,一回来又当上村长。少爷则是在外交部当司长,徐家现在是大里埕最有钱有势的人了。”
文珏云暗暗思量,所以他们是等到政局轮换,不再受制于昔日罪名时,才回来的吧!那么他们可曾想过报仇?对养父母因病饼世的结局会觉得遗憾吗?
棒了二十多年,他都还惦着要补偿受到连累的长工后代,显见老伯心胸之厚道;那养母要她消去徐御征心中的怨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徐御征并没有因为昔日仇人只剩黄土一杯,而原谅他们吗?
言谈间,已经到了饭厅。
“小姐,饭厅到了,我先下去忙了,有事您再叫我一声。”
“好的,麻烦你了。”
让这家人奉若上宾,文珏云实在觉得受之有愧。
“云珏,吃饭的时候怎么还发呆呢?”徐天进走进饭厅,就看到她端着碗沉思。
“喔!”文珏云把碗放下“老伯,无功不受禄,我不能这样平白无故的打搅你们。我想,就让我在这里工作,只要供我吃住就行了!这样好不好?”
“你怎么会这么想?相逢就是有缘,徐家又不怕多一个人吃饭。更何况,看你的谈吐举止,你应该也是好人家的女孩吧!”
“话是没错,可是我们非亲非故,我不好意思在这里白吃白住。”
“既然你这么坚持,那你就跟着我,帮我的忙好了。”她的知书达礼让徐天进暗暗又加上几分。
“谢谢老伯!”
“不用客气!快吃吧!”
“老伯,你家的建筑很特别!”
徐天进含笑等文珏云吃完早餐之后,带着她到前厅。
拌德式的两层楼建筑,向后方延伸,筑成四合院式的架构。兼具欧式建筑的美感以及传统建筑的实用性。
“房子住得习惯就好了。当初家里人口多,还不会觉得冷清,现在人丁稀少,到处空荡荡的,连个谈天的对象都没有。”
文珏云再次为养父的私心感到难过,赶紧转移话题:“令公子呢?”
“他呀!鲍务繁忙,整天出差,很少有机会待在家里,像这阵子就又到南部去了。唉!其实就算他在家里,我们两父子整天也说不上几句话。”
“喔!”文珏云暗忖:老伯生性乐观又容易亲近,父子俩会无话可说,想必徐御征一定不好相处。
“没关系!这段时间里我会多陪你聊天的。”
“那太好了!”
这时,张嫂拿了封信过来交给徐天进。
“老爷,少爷写信回来了!”
“真的?”他拿着信“阿旺呢?叫他来帮我读信。”
“老爷,你忘记了吗?旺伯出去收租了。”
“喔!”老人有些失望。眯起眼睛,把信拿得远远的欲仔细端详,可最后还是颓然放下。
“那等阿旺晚上回来,再念给我听好了。”
“老伯,要不要我帮你念?”
“你认识字?”见文珏云点头,徐天进喜出望外的把信交给她。
案亲大人膝下:孩儿因公务在身,尚须延耽。
祈勿念
儿御征禀上
就这样?这么简洁!他难道不知道老父殷殷盼望他的来信吗?
相较于文珏云的义愤填膺,徐天进倒是淡然处之。
文珏云把信还给徐天进,他微笑把信仔细地折好。
“人老了,眼睛都不行了,多亏有你帮忙。”
“你别这么说,举手之劳罢了。你儿子的信一向都这么简单明了吗?”
“呵呵呵!设关系!只要知道他平平安安的就好了。有时候他一忙起来,好几个月都没消息呢。对了!你愿不愿意帮我回封信?我怕阿旺收租回来太晚了,又要等明天才能回信。”
“当然没问题!”
徐天进开心的带着她到书房。
“你就告诉他,家中一切平安,叫他不要担心。出门在外要多保重自己的身体。”
文珏云正要下笔,徐天进又再叮咛:“我看还是简单的写几句就好了。”
“像你儿子写的一样扼要吗?”
“对!越简单越好,信写得太长会很奇怪。”
“喔!”大概是他们比较羞于表达关心吧!
文珏云久居英国,习惯有话直说,绝不会含蓄的表达感情。
文珏云写好信之后,念给徐天进听
吾子御征:家中一切安好,勿念。
汝在外宜多小心,饮食起居不可不慎!
案字
徐天进满意的点头“你的文笔真不错!以后你就帮我读信、写信好了。”
“只要老伯不嫌弃,我住在这里的时候都可以帮你的忙。”文珏云也很开心能够帮上忙。
幸好养母坚持她不可以数典忘祖,要求她跟着移民到英国的北大教授学中文,才让她读写无碍。
徐天进随口问道:“未来你有什么打算?”
文珏云暗暗一惊,没想到又兜回这个问题。她脚上的擦伤并不严重,况且依她之前迷路的说辞,继续留下来似乎有些强赖。
她回避老人仿佛能洞悉世情的睿智眼神,避重就轻的说:“我给你添麻烦了。”
徐天进摆摆手“你别想太多,我只是随口问问,没赶你的意思。再说整个大宅子成天冷冷清清的,我还巴不得你能留下来跟我作伴呢!”
心绪既定,文珏云轻松多了,也有了开玩笑的兴致。
她眨眨眼“要是老伯觉得我根麻烦,那我就不敢多留罗。”
相处虽然短暂,她却真心喜欢上这位慈祥的老人家。
“傻孩子!说什么麻不麻烦,我还怕你说走就走了呢!”她直率的性子有别于时下女性,倒跟妻子年轻时很像。
“老伯,你人真好!”悬宥文珏云心头的去留问题,就在谈笑间轻而易举地解决。
“是我们有缘啦!对了!我看你什么东西都没有带,临时也不好准备,我看叫张嫂把我太太的衣服拿给你穿好了。衣服是有些旧了,可是都还保存的不错,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怎么会呢!只是,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会啦!你们的身材相仿,应该穿得下。先暂时委屈一下,等过两天,再带你到布行裁新衣。”
“不用了!那怎么好意思呢?”他对她的好,让她心虚哪!
“女孩子家就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好,你就不要再跟我客气了。”
“不然,先等我看过伯母的衣服,万一还有缺再说好了。”她折衷说。
“也好。你就安安心心的在这里住下,要是有缺什么东西,千万别跟我客气喔!”
“我会的!谢谢老伯。”
在张嫂的协助之下,文珏云小心翼翼的把一件件的旗袍从樟木箱子里拿出来。
这些收藏良好的旗袍,样式都十分的鲜艳时髦,看得出来都是极品。
文珏云抚摩着绒布面上的精致绣花,全是纯手工缝制的呢!
“这些都是伯母生前的衣物吗?”
“是啊!老板娘很早就不在了,这几箱衣服还一次都没穿过呢!”
“伯母是怎么过世的呢?”
“难产啊!少爷五岁那年,老板、老板娘原本开开心心的准备要迎接第二个小少爷,谁知道胎位不正,老板娘跟小少爷都没能活下。”
文珏云在心里默算,是在逃到外国后的第三年吧?如果没被灭门,以徐家的财力,应该不会落得母子都救不起来!文珏云的心越来越沉重。
“老伯一定很伤心。都已经过了那么久,他还把伯母的衣物这么用心的保存下来,可见他们夫妻的感情一定很深厚。”
“那可不!不只是衣服而已,所有夫人曾经用过的东西,老板都仔仔细细的保留下来。幸亏还有个少爷在,不然我想,接连遭到变故,老板当年一定会跟着老板娘一起去!”
当时的惨案太骇人,使得没有人敢接近徐家,这才让离乡二十年的他们,还能拥有没被破坏的徐家大宅。
只是留在这里会不会反而走不出阴霾?
事情发生时,文珏云才刚出生,但一想到养父母受的折磨,她说什么也要想办法化解两家的仇恨。
“这样啊!”文珏云小心的拿了两件衣服“张嫂,我就拿这两件凤仙装替换着穿就好了,其他的还是不要动,让老伯留作纪念。”
“不行啦!”张嫂连连摇头“老板刚刚交代说,这些衣服他留着也没用,要你尽量挑。”
“可是我跟徐家非亲非故的,总觉得这样会亵渎到伯母。”
“小姐,你想太多了!这几大箱的衣服,都是老板心里的负担啊!难得他愿意拿出来,你就别再推辞,拂逆了他的好意。”
徐天进毫无芥蒂的信任,让文珏云的客气反而显得有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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