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也是一刀,如果早死可以早超生,她不必如此畏缩不前,再换个工作就成了。
嗯,深呼吸,舒舒胸口,沈秋池握紧拳头,也捏皱手上的信纸。
“开广出版社”五个不明显的字近在眼前,她平日嫌它们小得容易让人忽略,现在又觉得刺眼至极,虽然一路上不断给自己加强心理辅导,没有十分的勇气也该有八分的决心,可临到眼前,她的双腿不免颤抖,她想着人要是能轻易地从容就义,民族英雄也不值钱啦!
踌躇、徘徊着,主编的办公室像结界,妖魔鬼怪如她者,想跨人都成问题。
突然“咿呀!”一声,门打开了,迎头碰上的正是一双锐利目光恰如照妖镜的主编,映得小妖沈秋池忙捂住双眼。
“你来啦!”声如洪钟的主编脸上表情是惊喜的,可惜沈秋池看不到“快进来,我正要找你哩。”
“我我不是故意的被扯进编辑室的沈秋池发出蚊蚋之声“对不起。”
“你说什么?大声一点,我耳朵不好,多包涵哦。”背着她的主编只听见一团嗡嗡的响声,根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回过头亦只见到她蠕动的双唇,喃喃自语。
主编的大眼睛让沈秋池吓了一跳,频频向后退却,暗自感到其中的责备与轻视,教她更胆怯。“我没说什么。”
“啊,没说什么?好吧,你坐下,我有事要跟你谈谈。”
“好。”细声细气地回答,沈秋池如坐针毡,等责难劈头。
坐定后,主编倒不知如何开口,暗忖着,这么个小女孩,该如何说出她被赋予新的任务?专职负责有关齐景熙的事项,因他愿意为开广写半年的专文,条件就是她。
可怜的沈秋池哦,才上班没多久,就因为公司的利益被出卖,只能怪社会现实,当场,她就豪气干云地替沈秋池答应下来,没深思其中奥妙,现在想想,还真有些不妥耶!
眼前的她小小的身子像风吹就倒,紧张时还会不由自主地咬手指头,无助且茫然的目光让人心疼,会不会会不会是她运用既有的弱势形象,赢得齐景熙的同情才
不可能,主编在心中断然否定,齐景熙的同情心早被狗吃掉,冷血到家了,才不会因此上当。
可事实明明摆在眼前,今早初来公司时,她凌乱的办公桌上安稳地平躺着“齐景熙”三个大字写出的文稿,闪耀得让她几乎张不开眼,当时真糟,她竟忘形的大声欢呼,然后,齐大作家又亲自打电话答应为开广写稿,全为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沈秋池。
所以说,他和她之间,会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沈秋池望着主编脸上阴晴不定的神色,又是叹息、又是搔头,她想,除了烦恼不知该如何开口,不会有别的问题,好人就做到底吧,谁先开口都不容易,那就自己来吧!“我知道你不好开口,又不得不说,没关系,我早有准备了,也能承受这种事,请直说吧。”
“你知道?”主编瞠目结舌,乖乖,难道她和他真有一腿?
“当然,我自己做的事心里有数。”沈秋池认命地说。
“唉!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多说,是你自己选择的道路,未来路途辛苦,你要好自为之。”主编!拍拍她的肩,半是打气、半是叹息,不由得为这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叹息。
说实在的,齐景熙这个人也不是不好,起码写得出有深度的文章,代表脑袋里还有点墨水,那出色的外貌自然也添加不少分数,见过他庐山真面目的女人鲜少逃得出他那股致命的魅力,只是在外头的评价上,他出名地难缠又脾气恶劣,冷酷又兼无情,沈秋池招架得住吗?
疑问、疑问、疑问,主编的脑袋中充满大大小小的疑问。
“我知道。”沈秋池点头,噙住泪水不敢动,握着辞职信的手颤抖不已“谢谢照顾,这个给你。”该承担的事情、该面对的事实,躲都躲不掉。她捏着大腿内侧,让肉体上的疼痛刺激大过心灵,回家再发泄。
“喔!”主编心不在焉的接过她的信“对了,加油哦,我们出版社就全靠你了。”
“咦?”沈秋池一脸茫然,等等,她不是被炒鱿鱼了吗?怎么主编说起话来像天书,没有听懂?
主编看她一头雾水的呆模样,偏偏就是遇到狗屎运,人不可貌相之余,也不禁喟然叹道:“虽然你看起来不够机灵,做起事来可干劲十足,勤能补拙,希望你多多努力,不过,我好心劝告一声,齐景熙这个人不容易应付,你可要小心点,不要太过浪费真心。”
“哼,我才不会跟那家伙有任何瓜葛。”连名字都会污了她的口,干脆以简称代之,沈秋池小心眼地想,可是疑惑依然存在“主编,我已经离职了,不需要加油吧?”
“离职?谁准的?说,我可没有准许哦。”主编的声音陡然高了八度,高又尖锐的声音中满是不可置信。开玩笑,沈秋池可是开广的当红炸子鸡,谁好大胆子敢在此刻动人,怕她不先动手宰人吗?
沈秋池指了她手中的信道:“你。”
“去去去,不准辞,别开玩笑了。”主编三两下撕了那封信,放下心头大石“齐景熙指名要你,甚至因此愿意主动帮我们写稿,开广终于时来运转,你可别乱说笑。”
沈秋池望着眉开眼笑的她,不好意思地粉碎她的美梦说:“抱歉哦,我不能再跟他碰头耶。”
“吓!”这可真是青天霹雳,打醒所有美梦之余,还吓出主编一身冷汗“你能,当然能,一定能,为什么不能?”
“我和他八字不合。”沈秋池老实说。
“合,很合呀,我就看不出来你们哪里不合适。”主编咄咄逼人的语气赶紧趋缓,反过来以利诱之,眉眼中带着笑的靠近她的脸“沈秋池,他可是位大大有名的作家,多接触能提升自己的水准哦,想想啦,不会少块肉,又可以丰富心灵。”
“我知道呀,可是唉!”沈秋池愁眉苦脸的样子,她何尝不知道那些好处,只是一想到再见到他,心中的沉重又无可比拟。
“不用多说了,你想想,在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情况下,哪天他看对眼,也许你有飞上枝头当凤凰的机运,多少人梦想有此机会呀!”使出女人最向往的浪漫情结,主编鼓动三寸不烂之舌,大力游说。嗯,想不到她还颇有当老鸨的架式,眼下的态势,宛如肥皂剧中“逼良为娼”的段子嘛!
“那种男人,哼,送给我顺便倒贴一百万都不屑。”从鼻子中喷出气体,沈秋池对齐景熙可敬谢不敏,避之惟恐不及。“一言难尽,如果你和他相处过,就会同意我的话。”
怎么和自己想的反应差异千里?不行,得另起炉灶。“我知道接触他那种人会辛苦点,没关系,我可以减少你的其他社务工作,只要你能搞定齐景熙。”主编推翻方才所有的假设,眼前沈秋池的不愿意显而易见,那怎么行,她不同意的话,全部都玩完了。
“我愿意多接点社务工作,只要不用接触到他。”沈秋池挺坚决地拒绝任何威胁利诱。
“别让我为难嘛,沈秋池,我那么重视你,好心帮点忙,我才不会在老板面前交白卷。”
“我”面对主编的恳求,沈秋池犹豫了,向来不善拒绝别人的她面临有苦难言的窘境,面对殷切期盼的主编眼中盈盈可疑的水光,怎么说才能不伤害别人,又圆满达成心愿呢?
“你还是我真的”
“别你呀我的,说真的,我很需要你的帮忙,齐景熙是现在最热门的作家,有了他的鼎力帮忙,开广的前途一片光明,你也知道,我年纪大了,不再年轻,我一直都把出版社当成我的情人、小孩、甚至家庭,没了它,我我也活不下去啊!”掩面假哭,虽然主编不屑为之,但在非常情况下,说什么也要说服她接下这桩任务。
“情况真有这么糟吗?”沈秋池向来软心肠,见不得旁人有所痛苦,尤其在她能力范围能及的时候。都怪“晴光”的教育太成功,才会让她进退维谷,讨厌啊!
“虽然我不是好上司,脾气又暴躁,可待你们还算友善亲爱呀!如果不是非常时期,我也不希望强迫你们接下不愿意的工作,只是目前出版社的业务竞争激烈,三天两头就有不怕死的新厂商冒出头,也有旧的关门,起浮甚为严重,而齐景熙又是惟一能让我们败部复活的家伙,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亲自出马,可是人家指定非你不可,我怎么能”主编故意将话说到一半,然后脸上满是难受与自责。
“我是不愿意,可是他实在太”沈秋池的小脸上写满动摇,出版社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时,她也愿意尽点棉薄之力,就算对象是齐景熙,也或许可以再试试吧!
“唉!这里的一景一物真令人怀念,想当年我们胼手胝足,一点一滴挣出的成果,眼看就要灰飞烟灭。”主编改用感性至极的悲情声音,戏剧性地巨细靡遗环顾着办公室的景物。
“主编,没那么严重吧?我们可以撑过去啊。”沈秋池的心纠在一块“晴光”有问题,所以她要奉献心力,那开广也有问题,同理可证,她当然也要鼎力帮忙呀!
好衰呀,但能见死不救吗?
“没关系,既然你不愿意,我就不勉强,可是小罗和美玲都是长年在出版社工作的伙伴,如果开广撑不下去,我们三人就一起结伴来个自我了断吧!到时你也不用太难受。”
就是看准她年幼可欺,同情心又多得足以泛滥全世界,主编才使出这款小人步数,她虽然心中有愧疚,但到底还是为了开广出版社着想,日后一定会补偿沈秋池的。
心中早有松动的意念,现在又加了好大一顶帽子冠在头上,沈秋池真的想逃都逃不掉。“我怕会将事情搞砸,到时也许更难收拾。”颓然叹口气,她的口气是松动了,随便人家一说就会改变。
“不会、不会,人家其实是很满意你的。”主编摇得头都坑谙了,只要她姑奶奶回心转意,什么话都可以说。
“唉!好吧。”一咬牙,带着壮士断腕的决心,沈秋池终于人壳“我就试试看,到时候希望你不要后悔才好。”
“真的!”赚到了,主编及时止住差点得意忘形的言语,赶紧换上感激涕零的神情“沈秋池,难为你了,多谢,你放心,将来有机会,我一定马上让你升迁。”
“不用了,我只希望开广能有更好的成绩。”沈秋池诚心诚意发说,脸上充满神圣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