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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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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医生在开葯之前,眼睛瞄向上头的时钟,他在等下班吗?我也跟著瞄了一下,十点十五分。在等候领葯时,我一直在苦思,想我今天要做什么?我很敏感的,总觉得忘了做某件事似的,这时候的昏脑袋却又想不起来。!

    “张小姐,张丽丝小姐。”

    我走到领葯口,付了一百八十元,拿了葯和葯水,胖护士在解释葯水的服用时间时,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我彷拂被针刺了一下。那个胖护士把电话转给医生,对我笑说:“有约会吗?穿这么漂亮。”

    我差点跳了起来。我这猪脑袋,怎么忘了昨晚跟路华约的时间?希望他也忘了,否则他若打电话向姨妈告状坐在针程车里,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车程极快,车一停,我几乎是冲进了伯爵金星大厦。

    “嗨,爱丽丝。”

    女牙医田习如在窗口向我招手,我走过去。

    “爱丽丝,你现在有没有事?”

    “有,我要去找我同学。”我说得很快。

    “你要回去之前来我这里一趟好吗?”

    “有什么事吗?”

    “等你下来的时候再说好了。”

    我望着她不像是有三十七岁的面孔,点了点头。我太好说话了,虽然人不舒服,还是没办法太拒绝人家。

    经过管理员室才到电梯”我每次都想一溜而过,没有一次成功。

    郝瑶菁用她独特的嗓音再一次抓住我。“啊,她来了,她就是小甜甜,爱丽丝,真实姓名叫张丽丝。我记性好。”

    由于她的声音兴奋得奇怪,我才注意到管理员室不只她一人,还有一个年轻的男士。他盯著我看了一会,才走出屋子,几乎是命令的跟我说:“请上楼吧,小姐,你迟到太久了。”看一眼手表,加一句:“二十八分。”

    那时候我没想到他就是路华,只当是徵信社的一员。“我去看医生,耽误了。”他的态度使我非为自己解释一下不可。

    他把我“请”进电梯,压“六”的数字。

    “我以为你忘了。”

    不知何故,他的眼睛始终盯在我身上,是我太漂亮了吗?使我都不好意思正眼看他。

    头昏使我忘记说谎的技巧。“我很不舒服,”所以忘了,不过去看医生的时候又想起来了,只是晚了一点”

    他突然说:“我就是路华。”

    我看看他,那说不上英俊的脸上有一种我说不出来的古怪表情,好像好像想咬我一口似的。”

    他逼近我,凶狠狠的说:“你会忘了,我可不会。你这副模样一这身衣服,我每次作噩梦的时候都会梦到!”

    路华一定认为他成功的把我吓住了。因为我在猛然晕眩中倒了下去,醒来时他的话依然刺在我心坎上,噩梦?对!他对我说噩梦,什么噩梦?我却想不起来,也许他没有说完,然后我就晕了一下,现在呢?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真的生病了,我以为你”这个声音似乎穿过遥远的时空而来,我一时不以为是真的,等到逐渐复苏,我才意识到我是靠著椅背而坐,电梯门就在我面前,我已经不在电梯里面了。

    温柔的独白继续著:“你好一点了吗?如果你可以走了,我就送你回去,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

    我习惯的不争什么,然后他真的把我送回家。对于姨妈的疑问,他也适切的回答:“简凡凡小姐托我把她送回来,她人不舒服还去探望朋友,因为简小姐那边出了点事。”满足姨妈的疑问,他便走了。

    我坐在沙发上二日不发,直到他走都没再看他一眼,只顾想自己的事。当姨妈坐过来问我:“你那同学出了什么事?”我哭了起来:“我很不舒服,”我已经忘了上次哭是什么时候,突然的哭泣,姨妈和我都吓了一跳!

    姨妈安慰了我,把我送回房里睡觉。她大概以为凡凡的事十分严重,我才会哭,殊不知我是为自己哭。

    无精打采过了几天,星期五下午,凡凡提著一袋零食来看我,我正在看漫画,躺在床上正舒服,她就闯进来了。

    她叫:“你几岁了还看漫书!”

    “我老哥买给我的。”我有数百本的漫画,再多加一套蔡志忠的作品也不算多。

    “这些天你就躺在床上看漫画你也太舒服了吧!”

    “对病人说话要温柔一点。”我警告她。

    凡凡撕开一包牛肉乾,拿起一大片就吃。她每回带零食来我家,都会自己吃掉一大半,所以我从来不把她带来的零食当作礼物看待。

    “喂,别看了,起来吃东西,我有话跟你说。”

    她硬把我拉起来。反正我习惯了她的强制态度。

    “梳子。””

    “又不出去,别梳了。”

    “没梳发不能见客,我姨妈说的。”

    “老古董!”

    她把梳子递给我。

    “喂,你也别留长发了,像我这样剪得短短的,又舒服又俐落,才像个新女性啊!”她的“新女性定律”自成一格,我无意多学。

    “你们那件设计图失窃案侦破了没有?”我问。

    “我就是来跟你说道件事的。”凡凡一屁股坐在我床上,把我的脚挤到一边去。“设计图根本没丢,是程先生自己忘了放在女朋友家里,还赖我呢,真过分。”

    “我也是嫌犯之一啊!”“谁跟你说的?”

    “徵信社的人。”

    “那一定是总侦查长,他好厉害,到我们设计室走一趟,到处看一看,就说东西不是外人偷的,叫程先生和我仔细想一想是不是忘了放在什么地方。”

    “然后程先生就想起来了?”

    “一开始也想不起来,真绝,刚好他女朋友和他吵了架,东西放她那里她故意不说,就变成这样啦!”

    “什么时候查出来的?”

    “大前天,礼拜二,他上午去了一下,就侦破了。”

    “你知不知道星期一晚上,路华打电话给我,说你和程先生认为我很有嫌疑,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哈哈,你别信他,他一张嘴好厉害,三两下就套出我的话。程先生那个人有点神经质,一直认为有人要偷他的作品,所以派我晚上要住在那里守著,一听到我让你进去,发疯似的直指我跟商业间谍勾结,真受不了。”

    很难将斯文秀气长相的程春野跟“疯子”联想在一起,不过经历这次事件,我相信人真的不可以貌相。

    “那你还跟不跟他?”

    “谁?程先生?本来我想起这时候转行做侦探。”

    “什么?”我瞪著凡凡,她花样可真多。

    “你紧张什么?谁规定女孩子不可以做侦探?”

    “以前你还跟我说要做一位闻名国际的女设计师。”

    “本来我是这么想,可是跟了程先生那么久,也没学到什么,反倒成了他的看门狗似的,脾气又那么古怪。”

    凡凡毕业至今,转业四次,每次都有一堆牢騒。

    “做侦探也不好做啊!”我劝她少打怪主意。

    “自从我领教了路先生的本事之后,对他就很欣赏,我自己上门推荐,头一个月不要薪水没关系,结果他怎么说你知道吗?”

    我摇头。她也太太胆了。

    “他说,第一。公司没缺人手;第二,须有基础法律常识,最好大专毕业;第三,女性不宜。”

    我知道凡凡不会这么轻易放弃,一定会搬出“新女性定律”来反驳。

    果然她又说:“我说他不应该歧视女性,不试用看看怎知道我不行?我从来没见过那么不好讲话的男人,女孩子这样求他还不行,简直不是东西。”

    “后来呢?”我开始有兴趣了,最好路华被凡凡击败。

    “他问了我一个问题,后来我才知道他在考我急智。”

    “你一向反应快,怕什么?”

    “结果我输了。”

    我失望。”

    “他问你什么问题?”

    “他说:如果你跟踩一个人,被对方发现了,他质问你为何跟综他,那时候你怎么说?”

    “会有这种事吗7.一旦对方发现了,你应该转身就走,那里还会问你为什么跟踪,要不

    然就是被跟综的人钻进人群中消失,这样才符合常情,一般人都是比较胆小的。”

    凡凡鼓掌。“你真聪明。”

    “我猜错了吗?”

    “没有,你猜对了。”

    “那你的答案是什么?”

    “我会告诉被跟踪的人说:你太太怀疑你有外遇,所以我来调查是真是假。他若生气,我就给他一个过肩摔。”

    我大笑。

    “不傀是简凡凡,好勇敢哦!”“勇敢有什么用,我被三振出局了!”

    “人家是做生意,那能够像你这样,你好像在打抱不平似的。”

    “不是吗?做侦探不就是要打抱不平吗?”

    “我不知道。”

    凡凡闷闷的大啃豆干、饼乾。

    “爱丽丝。”

    “嗯?”我嚼香蜜饯。

    “你怎么会猜到答案?”

    “我不知道。可能我的头脑比较简单,想的是一般人的共通想法,我又胆小,没有你那么勇敢去面对被跟综者。”

    “我想路先生出这个问题,本身就是一个陷阱。”

    “也许吧。”

    “我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你这么容易激动,还是做艺术家好,因为艺术家的性情再古怪,人家也视如理所当然。做侦探可能不好。”

    凡凡嗤之以鼻。

    “你少呆了,我的目标是路华和陆星座。”

    “做什么?”

    “星期一晚上我和程先生到徵信社去,就是陆经理通知我们路先生回来了,说愿意马上为我们服务。那时候我就很注意陆星座,他好英俊,我敢说他去做明星一定压过那些大牌男星,他太好看了。”

    “男人长得好看未必是福”

    “怎么不是?在奇章微信社里,有关男女外遇案,都由他全权负责,可见他的魅力。”

    “你要追他?”我以为她在开玩笑。

    凡凡露出固执的表情。“还有路华,两选其一。”

    “凡凡,拜托”我真要笑死了。

    “你笑什么?我当你是好朋友才特定跑来跟你商量。”

    我开玩笑的挪愉她。“你说真的?”

    “废话,不然我干嘛跟你说。”

    我笑不出来了。

    “凡凡,你猜他们几岁了?”

    “总不会超过三十。”

    “就算三十好了,你才二十一,他们大老了啦!”

    “做朋友又没说要做夫妻,差几岁有什么关系。”

    “可是你又不了解他们。”

    “慢慢就会了解啊!”看她那副认真的样子,我想她在玩真的了。

    “凡凡,你可以告诉我,他们那一点吸引你吗?”

    “嗯,”凡凡支腮打量我。“陆星座外友好,和他在一起有面子,而且我们同学会的日期快到了,不快找个伴,到时候瞪眼看人家成双成对吗?要是陆星座能陪我去参加同学会,包准叫刘淑芳那批人羡慕死了。”

    我不以为然。“你的动机好像不太纯正。”

    “唉,你又不是不知道,在学校时,刘淑芳、沈里音、王萱萱她们那一票死党最花了,成天炫耀情书,也不怕被导师抓到,这是我们第一次开同学会,不带个帅哥去压过她们,我吃不舒服睡不舒服。”

    我真受不了她乱吃这种飞醋,还自谢是“新女性”呢。

    “那路华呢?你难道要带两个男朋友去?”

    “这主意不错,如果我摆得平他们的话。”

    “你少胡说人道了,”

    凡凡哇啦哇啦大笑。

    “喂,你没见过路华你不知道,他虽然远不及陆星座好看,但是我觉得他很有男性的魅力,跟那群小毛头一比起来,真的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我当然不说我见过路华的事。一想到我居然晕倒在他面前,我既困窘又羞惭,这几天不知暗骂自己几百声没出息了。

    “那些小毛头全被你三振出局了?”

    凡凡耸耸肩。“他们跟不上我的脚步。”

    “你还是要跟著程春野?”

    “没办法,,离三楼近,只好勉强将就。”

    “凡凡,你不是一直想闯出一番事业的吗?以前你都是事业第一,男朋友顶多排到第三去,今天很反常哦!”“我想,我是爱上他们了。”

    “骗人,才见二次面就爱上,而且那有一人一次爱二个的。”

    “你别管我,我自己有安排,倒是你,同学会的时候可不要形单影只,很难看的。”她一副看扁我的样子。

    “你有毛病人谁规定同学会要挠伴参加?”

    “算了,你是古董脑筋,说不通的。”

    我们聊了几个同学的近况,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凡凡,你最近有没有回家去?”

    “我那有空。”

    “你爸爸脾气不好,你最好不要做得太过分。”

    “过分的是他,重男轻女,回去看他对我弟弟那么宝贝,我就不舒服。”类似这种牢騒,我听她说过六七十遍。

    简家据我所知有四女一男,平平、凡凡、安安、静静和简大器。凡凡曾经不服气的说:“看我爸取的名字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呀,希望我们女孩子平凡安静,他的儿子成大器。重男轻女也不要这么明显嘛!”

    “你一直说自己是新女性,怎么可以嫉妒弟弟。”

    “你是独生女,当然可以说这种风凉话。男女平等提倡了这么久,还是没用啦,形势比人强,谁叫我不是男生。”

    “你生气你爸不爱你?”我怀疑这种可能性。

    “不是,他不公平。”

    “你也真奇怪,那家父母不疼老么。”

    “你们家也是?”

    “信实只比我小半岁,我们是两个老么。”

    “我真羡慕你生活在阳盛阴衰的地方,不像我们家阴盛阳衰,女孩子永远不受宠。”

    “我看你姐姐就不会有什么不满。”

    “因为她是老大,”她的口气好像我是一个白痴。“她是我父母的第一个小孩,曾经被专宠过。”

    “照你的说法,少数才稀奇,可是我们家有三个男生,一样受到重视,也没听谁抱怨自己是受忽略的一个。”

    “男女有别啊!你怎么还搞不仅。”

    “算了,我看是你自己的脑筋太复杂了。”

    凡凡将零食吃得差不多时,正好四点钟,她说要赶紧回去“准备撒网”因为没结婚的一流男人愈来愈少了,虽然不想在二十八岁前结婚,但事先“预约”一个,更能够放心的在事业上冲刺。

    她的怪论真多,我也只能笑笑跟她道再见,提醒她不要忘了常回家。她一味敷衍,心早飞到“奇章徵信社”了。

    我把床上的饼乾屑清除乾净,开始“工作”使用书房的电话跟几位客户聊天,做成一笔生意,再打到“长青牙科”跟田习如女大夫解释我礼拜二因贫血而不能去她那里,请问她到底要跟我商量什么事。

    女医生说“我妈最近身体不好,不能?窗镂遥晕蚁胝腋鋈舜妫恢滥憧喜豢侠醋觯恳蛭蠹叶己芟不赌悖胰衔闶亲钍屎系摹!?br>

    我脑中浮现出一幅林爱理张牙舞爪想抓住小沈大夫的画面,心想还是别膛浑水的好。于是婉言拒绝了田大夫,实际上一天十二小时侍在外面,姨丈、姨妈邵会很不乐意,上次去代工的时候我便察觉到了。

    我不能说两位长辈很不高兴,只能形容之不乐意。怎么说呢?大家彼此清楚对方脾性,信介表哥说我是吃软不吃硬的个性,在很多事上显得马马虎虎,心无大志,很好骗很好商量,但绝不接受命令的指示。我想就因为表哥这么说,姨丈也接受了我去牙科那里“做看看”的事实,姨妈例嘀咕了几天:为什么要做那么累的事,有一份工作就好了嘛,女孩子不要太强才好哟!

    在女性日求进步的现代社会,姨丈、姨妈给予我的家庭教育委实说不上现代,但能说他们错了吗?他们实在非常的爱护我,不愿我出去吃苦受罪,最好能像姨妈一样少忧少虑过一生,这未尝不是幸福?

    男女平等固然不错,但要我出去跟男人一争长短,赚得要比男人多,说话要比男人大声,我缺乏那份魄气和实力。尽管凡凡骂我没出息,依然无法改变整个的我。

    我是爱丽丝:水远也没办法变成简凡凡啊!

    十年后,二十年后,或许我会瞪著电视,羡慕凡凡功成名就,但我更希望那时候我己成熟得能够诚诚恳恳向她说一声“恭喜”不合丝毫拓意。

    我等待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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