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不烦死了。”
“你说什么?像我们一年四季都一袭僧衣,你也嫌烦吗?”
“我没那意思。出家人理应刻苦耐劳,他们可不是。”
“哎,别争了。上前询问不是又快又明白?”
原来,他们压根儿没见过卫紫衣,如何辨识?
六人当中,气质最显独特惹眼、清俊秀逸却不苟言笑的年轻公子,颇好奇的朝他们三人的光头溜过去一眼,原本也不在意,直到与他们的目光对视,见其眼里精光闪烁,加上两边太阳穴微微隆起,使他心念一动,问一句:“三位师父可是少林寺的?”
明智咦了一声。“我们脸上有刻字吗?”
“普天之下,也只有少林出身的和尚就一身上层功夫。”
“你又晓得我们功夫不错?奇怪,难不成你会算命?”
他没解释他是如何得知,只微微一笑,现出金童般的笑容。
“啊,你是卫紫衣,‘金童阎’罗卫紫衣!”明理在一旁冲口而出:“原本还有三分疑虑,你这一笑,可就露了底。宝宝把你形容得真神,你相貌堂堂、威仪赫赫,处事有阎王的手段,说你貌如金童,笑如金童,只要有机会见你一面,就再也忘不了。”
呵,这通常不是一件好事,卫紫衣心里嘀咕着。
“我不相信口齿伶俐的宝宝会形容我形容得这么别扭。”
明智大叫:“可终于找到正主儿了。”
“你们是”
“卫施主想必听宝宝提过明智、明理、明月吧!”
卫紫衣颔首。“当然。幸会,幸会。”
“哪里,哪里。”明智、明理高兴得像个孩子,似乎忘了目的。
明月直接道明来意:“方丈命我们三人特来送葯。他老人家算出宝宝将有一场劫数,生怕误了一线生机,令我三人兼赶来送葯。”
“什么葯?”他的心陡地悬起半天高。
“少材圣葯‘大还丹’。”
啊,老天总算开眼了!卫紫农心喜若狂,一种醉人的快乐,一种无尽的感恩,淹没了他那颗教哀伤腐蚀着的心。
不只他有这般感受,席如秀五人亦险些手舞足蹈呢!
东方的天色渐渐发白,公鸡开始啼叫,一声鸡啼厉鸡应和,嘹亮的啼声从民家传来,唤醒了在客店里安眠的异乡人。
小鸟吱吱地叫,好一个晴空丽日的好天气,枝上的鸟雀竟有些管不住兴奋的叽叽喳喳闹成一片,灿烂的黎明使它们发出喜悦的欢唱。
太阳上升了,天色蔚蓝耀眼。
卫紫衣起得早,打坐了一个对时,让精气运转全身,这是每日必做的功课。之后,他到宝宝房里。今天她显然精神好多了,已梳洗过,换好了新彩裙,正等着他。
‘宝宝!”卫紫衣看到她,自然浮现温暖的笑容,好像二十多天的担惊受怕,在一瞬间消退了。“你今天看起来很好,想不想到院子里用膳?”
“好啊!”疗养了十日,她说话仍然无力。
他们包下的西厢院里有一块小庭园,有凉亭、老树和一些花草,小巧玲珑不失野趣。出门在外能觅得这般住处,适时舒展一下?鄣慕罟牵庞辛吒ぴ兜穆贰?br>
凉亭上已摆好早膳:一小盆的紫米粥,一盘家?颖煌胙蛉飧掣pe渲喑裕缚橥愣够聘獠觯硗猓坷锘乖谙富鹇狙辔阎嗪筒纬。盟辉绮煌淼某涞钡阈某裕圆钩湓?br>
长期卧病使人气闷,宝宝由卫紫农扶着走一点路使有点气喘,坐在凉亭的石凳上嘟嘴抱怨:“我讨厌这样,我喜欢自己能走、能跑、能骑马、能”
“恶作剧!”卫紫衣顺口接上,他可是很实际的。“能捡回一条命算好的了。等你痊愈,你想做什么我不阻止你便是,现在你可要乖乖养病。”
“做什么都行吗?”
斜地里三个和尚走近,一个顺口提醒:“偷抢拐骗、杀人放火可不成。”是明月,喜欢说老实话的毛病不改。
她给他一个白眼。“我怎会去做哪种事呢,你就念念不忘我差点烧掉‘藏经阁’的事?小鸡肚肠小眼睛。”
明月苦笑。这年头,喜欢讲老实话的人吃不开。
“卫施主,宝宝,”明智有些感伤。“我们是来辞行的。”
“这么快?”宝宝惊住了。
“可是卫某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卫紫衣带笑说:“明智、明理、明月,我以为我们已经结成方外之交了。”
“卫施主太周到了,实际上我们是受之有愧。”明理念一声佛。“出家人已习惯粗茶淡饭,享用太过反而于心不安。况且,宝宝已了脱劫难,我们正可安心回寺向老方文报喜,请他老人家放心。”
“哎呀!”宝宝不加思索地应声说:“不知我的身体能赶路了,大伙儿一同上少室山去,大和尚叔叔见了我,才叫真的放下十万八千颗心呢!”
三名和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由老实的明月说道:“宝宝,你是不能再回少林寺了。”
“为什么?我不信大和尚叔叔狠得下心从此不见我,我不
“方丈怜你之情不曾稍减,只是寺有寺规,有一条你通不过
“什么呀?”
“你是女的,而少林寺向来‘女客止步’。”
宝宝哑然,像给人点了穴道般的呆住了。她觉得有点茫然,有点惊惶,好半晌也不做声。卫紫衣有点担心,看她手按住心房,显得跳动的很厉害,呼吸急促的喘着气,蓦然,哇的一声哭倒在他怀里。
“我不管啦我要见大和尚叔叔”
“宝宝,宝宝!”卫紫农轻抚她的背脊,然后,带着激动的声音说道:“你别哭,事情并不绝望。你不能上少林寺去,可是,大师可以下山来见你,只等机缘一到。你知道,他们出家人是很讲究机缘的。”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她声音里满含着哭声。
“你和大师缘分匪浅,总有重叙天伦的一日。”
病中的人儿似嫩蕊娇花多愁善感,好听的话是听过去了,仍伤心地全身抽搐着。
明智、明理、明月向卫紫衣拱拱手,背起行囊悄悄地走了。
若说他们四大皆空,不眷恋宝宝这个儿时玩伴,未免矫情。
然而,宝宝的改变是惊人的,他们很难从她身上寻找回过去的痕迹。
仿佛,他们第一次注意到宝宝是很美丽的,她的鼻子小巧挺直,嘴唇的线条那样柔软娇美,连下巴都看起来格外秀丽,显得很女性。这些都是他们过去所忽略的,如今突然—一冒了出来,该有多不习惯呢!
而且,她缠绵病榻,弱不禁风,竟使得人“我见犹怜”而“怦然心动”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同样一张看惯了的容颜,怎它一朝改变身分,感觉上竟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天上的各路神明啊,他们可没有邪念,千万别因此罚他们下阿鼻地狱!
他们也曾怀疑,过去那个精力过剩、酷爱捣蛋恶作剧的小顽童,消失到哪儿去了?很快地,他们纷纷摇头叹息。那些往事与故人,连同无忧无虑的孩提岁月,一起消失于时光洪流中,任你是盖世英雄、千古圣人,也追它不回。
所幸他们正当青春鼎盛,没有太多的感慨,年轻人比较容易接受改变,展望未知的前途。命运使宝宝的一生转了个弯,她的未来将是繁华多彩,富贵天成。而他们是三名平凡的和尚,念经、习武,在青灯古卷、木鱼声中度过安静的一生。
有佛偈:心是性体,性是心用,心性一如,谁到谁共。
妄外迷源,祗者难洞,古今凡圣,如幻如梦。
悟通了,便是逍遥佛祖,?炜铡?br>
他们无牵无挂的去了。
等宝宝平静下来。从卫紫衣怀里抬起头,发现他们走得一个都不剩,简直不敢相信,坐在那儿若有所失,心里真是又难过又失望。
“出家人都这么绝情吗?”
“不要胡说吧,他们刚才不是同你告别了吗?”
“可是”
她的眼睛看着他,千头万绪的思虑从她心头上飘拂过去。
“小宝贝,你的健康刚有起色,不宜再明思乱想。”他没理由陪她一起伤春悲秋,还要尽力把她从负面情绪里拉出来。“这道理再简单也不过,你是美姑娘,他们是男子又是和尚,常处在一块,对佛祖交代不过去。”
“佛祖也不讲情义吗?真令人讶异。”还是责难的口吻。
卫紫衣沉默着。
“大哥怎不作声呢?你一定觉得我很任性吧!”
“不,我是突然想到,年龄的差距愈大,左作风上、想法上的差异也更明显。”他不是感慨,只是就事论事,毕竟他也经历过十几岁的年少时代,将心比心,便能谅解宝宝的任性。
“幼年的童伴从此各分东西,你伤心的掉眼泪,当它是命运的作弄。可是,宝宝,等你在各方面都成熟了,你会明白,这是人生必经的过程。”
“你可真会倚者卖老,我不爱听。”
“好吧,不多说了,吃你的早膳吧!”
紫米粥冷了,要叫人拿回厨房温热,宝宝推说不必。
“天气热,吃得全身冒汗可受不了,冷粥好。”她随便吃一点就算吃过了。真狡猾,冷粥冷菜恰好作为胃口差的借口c
奇怪,一向坚持她三餐要正常的卫紫衣也不勉强,就当她情绪欠佳因而减餐。
他俩单独地在院子里谈心,正好让极度苍白的宝宝晒一晒太阳,这当中,只有小棒头悄悄送来一壶龙井,又悄悄地退下;宝宝这才注意到今日异于往日的安静。
“席领主人呢?战平和马泰又到哪儿去了?连石蟹也不见人。”
“我们的行踪已引起人们注意,我命如秀带着石蟹以三领主的身分去视察分社,引开旁人对我的注意。”他静静的说,发出淡淡的微笑。“至于战平,我叫他送季大夫回总坛去,另有任务交代他去办。”
他没解释是什么任务,而她的精神不是很好,好奇心大减。
她只问:“那马泰呢?”
“我让他去探访我一位朋友,看他是否仍住在那儿。”
“你的朋友?谁呀?我见过他或听过他的名讳吗?”
“不,不,他不是江湖中人,是一名乡绅大地主。”他搁下茶杯,怀想了一会,似乎在搜索记忆似的露出了浅笑。“你不会听过他的名字。事实上,我有四、五年不曾与他联络。前年,他曾捎来一封喜讯,说他多年不孕的妻子终于答应为他纳妾,更好的是,纳妾之后他妻子与小妾竟同时怀孕,已产下麟儿,请我去喝满月酒,也好叙旧。说也不巧,当时我正有要事绊着,无法分身,只派人送一份礼过去。”
“是什么事绊着你了?”她把托腮的手移开。
“我家的小宝贝翻倒醋坛子,只身涉险到‘黑蝎子帮’的地盘去。你说,我能不追吗?”他逗趣的说。
宝宝一时会意不过来,然后才忽地绯红上颊。
“谁吃醋啦,我是去替你解决麻烦,省得你被你不喜欢的女人纠缠不休。你的地位高,可也挺麻烦的,处处要讲究礼数周到,不能痛快的对女妖精吼骂一声‘滚蛋’,真可怜。”在他不以为然的目光下,她愈说愈兴奋:“后来我回想起来,自己也捏了一把冷汗呢,不过,危险中也有趣味,那个萧呆子萧傲云如今不知是否已和倪芷柔成了亲?我看倪芷柔不肯放过他的。”
“就不知始作涌者是哪个?’卫紫农暗自嘀咕。如果他猜得没错,萧傲云八成迷上了宝宝,怎肯甘心去娶表妹?
她仍然孩子气的很,想到东说东,想到西又说西:“刚才那事还没说完。你那个朋友听起来没啥奇特,大哥怎会跟他交上朋友?”
他反而失笑。“怎么我交的朋友非得有过人之处不行吗?”
“也不是。我的意思是他并非你生活圈里的人,你这位‘金童阎罗’恐怕也不是一位乡绅所能想像的又勇于认识的人。”
她炫惑地睁大双眸,好奇心一旦挑起,便忘了自己抱病,精神振作不少。
“我们结识于我未成名之前,我遭人陷害受了箭伤,躲在他家的林区被他撞见,他以为我的箭伤是他的族子弟在打猎时所误伤,很尽心的照料我的伤势,我算是欠他一份人情。”卫紫衣很乐意满足她,他爱看她有精神的模样。“他的名字叫房明镜,世居邯郸城外西北方十里地的梧桐镇,在当地是个财主,拥有良田百亩,私人的山林与供垂钓的河流,生活十分优渥。即使如此,他对江湖人一无所知,不知有‘金童阎罗’这号人物,他所了解的我,只是一位名唤卫紫衣的商客,听说我后来经商颇为成功,还代我高兴。”
宝宝发出会心的微笑。“此人个性朴质,不大会怀疑人。”
“正是。这是他的福气.有时却也教我担心。”
“为什么?”
“这样的老实人拥有一片不小的产业,除非祖上积德,他鸿福齐天,才保得他一生安然无事的做他的安乐财主。”
“怕什么?大哥是他的朋友不是?”
卫紫衣动情的说:“你这孩子说话直截了当,却也实在。”
她掩嘴一笑,颇为得意。
这时小棒头却送来了燕窝粥,请小姐用点心。
“拿走,拿走,你真讨厌,专门扫兴。”
“宝宝!”他面容一整。“我记得你的早膳吃不到半碗粥,怎会不饿?”她摸了摸额头,想发烧时它偏偏正常的很,没辙了。
“啊?我倦了,想回去躺着。”
“你要回房吃也行,来,我扶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能走。”
“你吃两碗燕窝粥,相信我,你会走得更稳。”
“两碗?”
“太少是吧?吃三碗好了,不然四碗”
“不!”瞧他不是在开玩笑,她仍不死心。“一碗行不行?”他摇头。“一碗半?好啦,一碗半。”他勉强答应。
于是,等于是在他的监视之下,秦宝宝吃下了一碗半的燕窝粥,老老实实的,一汤匙也没多,一汤匙也没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