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字人。”
宝宝马上嘟起小嘴。“你一定在骗人,一个漂亮迷人的大姑娘怎么可能待在闺中,她的兄长又是有名之士,岂会缺少良媒?我猜,她若不是长得平凡无奇,就是貌美其外、败絮其中。你说,我猜得对不对?”
方自如很高兴让他失望。“你全猜错了!祝香瑶姑娘不但美赛王嫱,而且娇滴滴的惹人怜爱,是位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
“真有如此美好的姑娘?”卫紫衣随口道:“我极欲一见。”
宝宝听他这一说,心中翻倒了五味瓶,翘起嘴可以挂油瓶。
“大哥怎么重色轻友啦?你不问方大侠义助祝文韬是否会有生命危险,反而对祝文韬的妹妹未见已先动心。”
“小表,话头是由你挑起,是你挑起了我的好奇心。”卫紫衣不以为忤的笑着:“方兄何等名声,他若不开口明言,谁敢多问便是小觑了他。”
“大当家言重了。”
宝宝还要抬杠:“我是小孩子,我好奇人家姑娘,并无非分之想,但大哥你怎么可以跟着起哄呢?那太危险了。”
“危险?”卫紫衣和方自如交换了一个注视。
“不,我保证祝姑娘是安全无害的。”
“哼!我保证!你什么也保证不了。女人一见着大哥,就像苍蝇黏上了蜜糖,赶也赶不走,真教人作。”他瞪眼嘟嘴的模样说有多逗人就有多逗人,卫紫衣看着便忍不住想把他搂在怀里疼一疼,方自如则笑得震天价响。
“你你在吃醋!老天,你才多大,自然不会有姑娘爱上你,而你和大当家相交一场,情谊深厚,嫉妒他比你有女人缘,不显得小气又没义气吗?”
方自如太不懂“小”人心了。在宝宝小小的心灵中,根本还不识情滋味,简直连半分兴趣也没有,何来妒意?他在意的是卫紫衣,他害怕失去卫紫衣,所以很讨厌有女妖精来勾引大哥,甚而抢走大哥。
卫紫衣英姿飒爽,又是一帮之首,活像天生的“白马王子”哪个姐儿不爱俏?哪个姑娘不想妻凭夫贵?
宝宝一把抱住卫紫衣,失去已久的亲情好不容易在卫紫衣身上找到,说什么也不愿再失去。“大哥永远都是我一个人的!”下定决心,绝不让别人抢走大哥。
山光忽西落,池月渐东上;散发乘夕凉,开轩卧闲敞。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感此怀故人,中宵劳梦想。
祝香瑶真是一位才貌双全的姑娘,连她身边的丫环椿雨都不同凡响。女主人在月下操琴,荷风送来阵阵的清香,淡雅怡人的气氛下,俏丫环展喉轻唱,发出清脆悦耳的歌声,唱完孟浩然的诗,再唱杭州的俚曲:色不迷人人自迷,情人眼里出西施;
有缘千里来相会,三笑徒然当一痴。
馀音绕梁,久久不绝于耳。
“好啊!唱得好!”席如秀最感欢悦,不住击节赞赏,彷佛置身歌楼酒肆,最符合他的脾胃。他天生就爱醇酒美人的热闹气氛,所以“金龙杜”对外的应酬几乎全由他出面,如鱼得水,跟官衙打交道也很有一套。怪的是,这种人偏偏有惧内症。
“献丑了。”椿雨冉冉下拜,气质良好,让人不由同情她命薄作婢女。“平日和小姐在内院唱着玩儿,打发寂寥,从没有在外人面前献丑过,请恕奴婢大胆。”
“不,不,你唱得太好了。”席如秀可是行家,听得出此妹音韵优美,拥有难得的天赋。“但更好的是祝姑娘的琴艺造诣超凡绝俗,实乃深闺之中的奇女子!今日幸托大当家鸿福,亲聆佳音,真是太荣幸了。”
“席领主过誉了。”
祝香瑶盈盈浅笑,眉宇间淡淡含愁。也难怪,唯一的亲人生死未卜、安危难料,再欢乐的乐曲在她的弹指下也不免略带轻愁。
也因为她们主婢二人在此寄居数日,祝香瑶始终眉蕴深愁,闭锁心扉,食量日少,谁也安慰不了她,卫紫衣眼看不是办法,唯恐有负老友重托,于是决定在月圆之夜开一个小宴会,不分男女在户外烤肉联欢,有绝活的人也可趁机表现一下。卫紫衣另外答应祝香瑶,他会命令潜伏在“黑蝎子帮”地盘的探子多加查采祝文韬、辛彩雾和方自如的消息,一有眉目,马上报予她知。祝香瑶终于转忧为笑,对卫紫衣油生感激之心。
两曲弹罢,她一手执酒壶,一手捧酒杯,行影袅袅来到卫紫衣面前。
“大当家义伸援手,香瑶无以为报,仅以三杯水酒致意,一祝金龙杜千秋万载永霸江湖,”一杯尽,再斟一杯。“二祝大当家威名远播,英名不坠,”二杯尽,再斟第三杯。“三祝大当家早日娶得如花美眷,英雄美人相得益彰。”她的脸上盈满了少女的羞怯,羞怯中又掩不住流露出若有似无的崇拜与恋慕,有那么一刹那定定的直望入卫紫衣温暖的眼眸中,然后才以袖半掩喝下第三杯酒,已似有点不胜酒力。
卫紫衣连连谦虚,也陪她喝了三杯。
“但愿老天也依了祝姑娘的好口采,在此先谢了。”
祝香瑶忙为他添酒。“大当家的恩泽,小妹一生”
一声不怎么秀气的“哈啾”打断了祝香瑶的满腹谢辞。
“宝宝!”卫紫衣连忙望向身边人,果然见宝宝在缩肩膀。“你穿少了。虽是仲夏,但山间夜里凉,小棒头干什么去了?马泰,取我的斗篷来。”
“是。”马泰一溜烟去了。
宝宝趁机偎近卫紫衣臂弯,藉他的体温取暖。
“小家伙又在撒娇了,不怕祝姑娘见笑。”眼里尽是疼爱之情,岂容得别人见笑?
“有什么关系?是大哥自己说的,今夜不必拘礼,放怀尽兴。”拿起卫紫衣的酒杯,他一饮而尽。“咳、咳、咳好辣!好辣!”不住咳嗽,整张脸都红了起来。卫紫衣看他那副可笑又可爱的模样,真是好气又好笑,喂他喝水又吃肉,才总算压下酒意。
“不许你喝,你偏要喝,可不是自讨苦吃吗?”
宝宝只图好玩,哪考虑这许多。“瞧你们大家,乾了一杯又一杯,活像琼浆玉液似的,我自然要试试,没想到酒的味道这么呛,怎么大家都爱喝?真想不通。”
“哈哈”卫紫衣一把拥他入怀,点点他小鼻子。“等你想通了,就表示你长大啦!懂吗?小家伙。”
“我当然懂,我早长大了,还会酿猴儿酒呢!”
“是吗?”卫紫衣只是笑,并不认真去相信,接过马泰递上来的薄绸斗篷,给宝宝披上,他的身体状况禁不起再多的病痛。
宝宝却认了真,暗自决心要酿出猴儿酒,让卫紫衣惊喜。
祝香瑶忍不住艳羡道:“宝宝真是好福气,有大当家这么一位义结金兰的大哥疼爱、照顾,幸亏你是个小男孩,若是位女儿家,可要妒煞天下美女了。”
宝宝投以甜甜的一笑。“祝姑娘自己也有哥哥,还是亲大哥,才令人羡慕呢!”言外之意是:你已经有哥哥了、别来跟我抢哦!
他以为人家抢卫紫衣,只是为了当哥哥吗?
“家兄是好人,希望他平安无事回来。”
“我也希望他快点回来。”他以敏感的小孩直觉嗅出这女人在朝他大哥乱放电波,虽不至太明目张胆,已够他提高警觉了。
椿雨为小姐送来披风,祝香瑶对她说:“宝少爷很好心呢,美言我的大哥和未来嫂子能够平安归来。”
椿雨机伶的朝宝宝一拜。“多谢宝少爷金口!我家大公子是位痴心人,和辛姑娘两人彼此相知相许,谁知竟招来女魔头的悍妒,扬言非嫁给大公子不可,真是太岂有此理了!宝少爷是江南人,想必听过一副对联吧!”
“什么对联?”
“上联是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下联是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横批是凡事随缘。”有意无意的,主仆两人的目光都投向卫紫衣,尤其说到那一句“莫错过姻缘”时更加重了语气。椿雨接着感伤地说:“铁娘子张道洁仗着她师父是血手魔君萧一霸,硬是强逼大公子就范,大公子自然不屑与黑道为伍,张道洁竟掳走辛姑娘,目的不就是想以人质胁迫大公子吗?可怜大公子”
“椿雨,别再说了。”祝香瑶轻斥道,似被触痛了心事,美眸浮上点点水光,而又强抑情绪,强颜欢笑。“今夜大夥儿都高高兴兴的,你提这些干什么?太忘形了。”
“奴婢知错,请大当家见谅。”
“无妨。”卫紫衣温言笑道:“难得她一片忠诚护主,言语唐突些又何足挂齿,祝姑娘得此良婢忠仆为伴,理应高兴才是。”
“噢,大当家。”喃喃轻唤,充满感情。
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传说中的北方一只鼎,行事狠辣得人称“阎罗”的卫紫衣,堂堂一帮魁首竟是这么温和体贴,祝香瑶感觉自己的一片冰心正涓涓滴滴的为他溶化,不再含有目的,而是真心喜欢上他了。
宴会散后,回到寄居的厢房。
“我爱上他了!椿雨。”祝香瑶语带憧憬,柔情似水的说:“论相貌,他算是少见的俊美男子,论才气,他纵横江北,是位雄霸一方的伟丈夫,胜过我哥哥,不,胜过所有我认识的男子太多太多!难得他又正当少壮,尚未成家。我若嫁过来,不但夫婿温柔解意,而且是正室,地位犹在三大领主之上。椿雨,我不再以身侍江湖人而深感委屈了,我是真的想当金龙杜的魁首夫人,所以,你要帮我。”
“小姐,奴婢与你早就是一体了。小姐爱什么人,奴婢也爱什么人,小姐若讨厌谁,奴婢也当他是仇人。”
“你这张巧嘴啊,真能哄死人。”
“小姐,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椿雨急了。
“好啦!我信你便是。”祝香瑶语笑嫣然道:“我答应过你,自不会把你抛下。我当了魁首夫人,你好歹也是位姨你你,有好处绝少不了你。”
“椿雨在此先叩谢小姐!”有了主子“共事一夫”的承诺,椿雨为了自己的将来着想,没有不为小姐尽心尽力的。
“可是,凭他的条件与声望,为何至今未娶呢?”
“那自然是尚未遇见像小姐这般色艺双绝的好姑娘。”椿雨嘴甜道:“以大当家之名,娶妻自然不能随便,若不是大有来头的侠女也须是大家闺秀,我想他是不爱江湖女子的,需要的正是小姐这样知书达礼的解语花。”
“是吗?”她无法这么乐观,有一片乌云始终笼罩她心头。“我瞧他对谁都好,那反而是一种距离,唯独对秦宝宝最特殊,亲昵笑闹,关怀备至,完全不避人耳目的真情流露,反倒显得磊落坦荡,真当秦宝宝是他唯一最重要的亲人。椿雨,这对我的前途是否造成伤害?万一,卫紫衣并不贪爱美色,只在乎兄弟之情,那我不是白费一番工夫了吗?更何况,秦宝宝对我似乎有偏见,几次打断我藉话头亲近大当家的机会。”
“可不是,那小表真够恼人,碍手碍脚的。”
“何只碍事,简直是只讨人厌的病猫。”
“就是说嘛,生病也不会挑时间,坏人姻缘!”
主仆俩同声埋怨秦宝宝。
人人传说卫紫衣的剑术已臻天人化境,但传说终是传说,有幸亲眼目睹他剑法的人早死于他剑下,任谁也形容不出个所以然来。祝香瑶凭着自己是客人,又是宴会中的主角,卫紫衣断不会严词冷脸以对,因此大胆的开口央求卫紫衣露一手绝技,以开眼界。她的表情告诉大家,她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敢开这个口,诚惶诚恐却又充满期待,任何有血性的男子见了,都不忍拒绝她的请求。
卫紫衣若答应了“金龙杜”自三天领主以下的儿郎们都将对她另眼看待,这等于暗示她在卫紫衣的心目中已不只是一名娇客,地位更形重要些。
结果是卫紫衣连考虑都没考虑一下,就给宝宝这特大号的烛光(电灯泡)破坏了,因为他突然吃坏了肚子,痛得在地上打滚,卫紫衣顾不得女客,匆忙中只记得吩咐席如秀代为招待,一把抱起宝宝直奔向黑云楼。
宴会继续,但众人总感觉少了什么再也无法尽兴,不断有人探听宝宝的病况,最后虽听说不要紧,但卫紫衣和秦宝宝都没再出现。
祝香瑶恍然明白,秦宝宝在“金龙杜”已奠下不可动摇的地位。
“小表固然讨厌,一时却得罪他不得呢!”她不免轻叹。
“小姐暂且捺着性子敷衍他,总有吐气扬眉之时。”椿雨献策道:“听说那小表正餐吃得少,偏爱吃些点心、零食,小姐不妨投其所好,亲手炮制几样糕点博他欢心。少了他这个阻碍,对小姐的前程可大有帮助。”
祝香瑶挣扎一下,无奈道:“也只好便宜他了。”
她对宝宝也有一股莫名的妒意,实在是宝宝的相貌过分出众了,若非他是男孩,以祝香瑶的天人之姿也非自惭形秽不可。
美丽的女人见不得有人比她更吸引人,尤其像宝宝这样过分漂亮的美少年,简直是生出来糟踏女人的信心嘛!
苍天不仁,莫此为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