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拿桌上的烟,忽又想起了某个月夜,他和宋巧比寝于一室,她在床上,他在地上,却一齐抬头望那月。
低头的应该思故乡,他想不起他的故乡,只想起故乡的宋巧比。
她十二岁没了妈妈,剩一个爸爸,自私又狡猾,却又是最爱她的人,偏偏这人也在她二十几岁的时候没了。她嫁了自己,费尽心思讨好、精打细算怀孕,但他却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弃她而去,让她流了产,碎了心,果真成了这世界上最孤独的人,好像是与周围的一切都断了联系,陷到人生的黑暗里去了
周崇寒夹烟的手指微微一抖,烟灰掉了一截,露出光秃秃的火星子,他也在黑暗里,也是孤独,与固有的过去的一切,切断了联系,只盯着这一点光亮,看它忽明忽暗,却始终不灭。
最初的光亮从最黑暗的地方诞生,他想,孤独其实才应是人本来最初的光,是在黑暗里的人彼此相识的唯一信号。
于是,他一伸手点开了灯,坐回桌子边,找到当初他设计鲲城地标性建筑的草图,尽管早被人篡改得变了模样,已无再修的必要,但既然建筑的归了建筑,他还是执了笔,认真修改。
改了一宿,黎明他才去睡,睡到半途,忽地有人在摇他,他揉了揉眼睛看,床边站着一个穿戴整齐的老者,不是怀特老先生是谁呢?
“看来你忘了咱俩的行程”
周崇寒眨了眨眼,想起老头的安排,他们今天要到巴西利亚转一转。
“这样一个从零开始建造的城市不得不去看看,来了不能总窝在旅馆里。”
“呵呵,我以为你对现代建筑一直无动于衷。”
“不过yer的作品还是可以欣赏一下的。”这老头也是怪,前天还在一个座谈会上把现代建筑师贬得一无是处,让周崇寒都觉得羞愧,今天又是这一番论调,也算是有艺术家脾气的人。
“抽,你要知道,我比这城市的任何一栋建筑还老呢”他俩来到市中心的三权广场,一栋栋建筑物看过去,从h型的国会大厦到碗型的会议厅,再到坐落在水塘里交办公楼周崇寒不由地就看得入了迷,惊叹起这巧妙新颖的设计来。
“你的灵感是来自这个吧?”怀特指了指前面那栋司法殿,周崇寒望过去,看那精巧优雅的建筑只用弧形柱支撑,而这些弧形柱几乎没有着地,整个建筑就宛如浮于空中。
“这栋建筑最美的装饰无非就是这些建造基柱了,他试图用弧线来映射巴西山脉的起伏但同时他也说,这是你爱人的写照不爱女人的建筑师不是好建筑师,他一心只想着女人臀部曲线,就建成了这样的建筑。”怀特伸手去摸那曲型柱,似乎真的摸一处凸起的柔软。
周崇寒笑了:“享受吗?”
老头回头扮一个鬼脸:“非常呢!”似乎是想起什么来又说:“我看了你的图纸,你在中国海滨城市的地标性建筑设计图,你模仿了oscar”
周崇寒愣了一下,以为他又要竭尽挖苦之能事,结果他却耸了耸肩,撇了撇嘴说:“看得出,也是一个女人,难道也是你爱人的写照吗?”说完怀特继续往前走,留周崇寒一个人在原地直发愣。
那是他见她的第三次,小徐指给他看,美女?怎么会没有,你后面就有一个。
他回头,正巧撞见宋巧比穿一件灰黑紧致的旗袍,抱臂斜倚在墙边,歪着脑袋打电话,她个子不高,却磴细长的高跟鞋,翘着腿儿,扭着胯,尤其显得曲线玲珑,凹凸有致,他忽地就失了神,觉得似乎这世上没有一栋建筑如她那般灵动。
于是那晚,他在图纸上起草了鲲城的地标性建筑物,也就在那天,他决定,不妨走近这女人试一试。
“再也没什么比一栋楼献给一个女人更让人感动了”周崇寒走过去,怀特老先生顽皮地冲他笑了“不过也就你们这些媚俗的现代建筑家们能干出这么荒唐的事儿来爱她,不如放下你的笔,走到她身边,坐下来,与她在一起”
周崇寒不知道这话是不是有所寓意,但他却另有一番恍悟:原来爱上一个人,只需要几秒钟,一直以来,是他把爱情这事儿搞复杂了,其实一直忽视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当他顺从自己的潜意识时,他的潜意识也帮他做了选择,指着路下去,即使是个坑,他也得走下去,兴许就见一点火星子呢?
所以,周崇寒觉得,也许从那一刻起,他很有可能就已经爱上了宋巧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