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完成,我只得帮忙挑土。好容易才达到规定的担数。回到家里,母亲一动不动,看着那一堆染着蓝墨水的筹码发呆,很久很久以后,母亲才说:“儿啊!你可要好好读书,将来走出农村去。”我们这些孩子也是非常听话的人。除了读书,还是为家里分担了不少事情的。我每年随男主要劳力上工,挣得工分都在两千分以上。吃的苦,受的累,心知肚明。母亲的话,自然牢记心头,暗暗努力。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包产到户,我家分得了八亩多地,还有一片油茶林,母亲很高兴。说现在终于可以不听别人的闲话了,不再需要别人替我家“养人”了。第一年我家粮食就获得了大丰收,家里三个装粮食柜子都放满了稻谷。家里喂养的两头母猪也十分争气,4窝仔猪,赚得钵满盆满。不仅还请了欠款,还还清了家里历年来所借的稻谷。日子越来越好。我到师范读书,每月有15元的生活费,不需要父母接济,减少了父母的经济负担。
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本来日子开始蒸蒸日上,可是父母双双都得了奇怪的病——民间医生说是“蛇头”他们两个人的手指头尖上都长有像毒蛇的眼睛一样的东西,肿得厉害,也痛得厉害。父亲的手指头痛断了一节,母亲的手指头痛断了三节。一时间,家里“要火屎没火屎,要火烟没火烟”一片惨淡、凄凉的景象。后来才知道,外婆、舅父母、伯父和姑妈曾经到家里照料了一段时间,才让家里缓过一口气来。听妹妹说,那时候母亲几乎到了神经失常的地步。白天家里几乎断火,晚上母亲梦话不断,有时候甚至又说又唱,不断地念叨“上苍不予人方便、不让人活了”的句子。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母亲牵挂的还是子女的学习。所以她一直没有把这几个月的事情告诉子女,以免子女分心。
现在,子女们都大了。照理来说,母亲应该没有什么牵挂了。可是,母亲的牵挂永远没有尽头啊!
我是家里的长子,学校毕业后按成绩分工,我被分在县城当教师,再也不需要母亲牵挂。但不幸的是:毕业好几年了没有相上对象。姑娘们不是嫌教师地位低,就是嫌家在农村姊妹多。因此,谈恋爱,谈一个吹一个,谈一对吹一双。母亲牵挂得特厉害。每一次回家总是责备我:不要要求太高,过得去就行了。要不找个农村姑娘也行,只要有点手艺,将来的日子会过得好的。她不可能知道时代在变化,人们的追求也在不断的变化。谁不想追求自己的幸福,谁还愿意过那“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没有哪位姑娘愿意嫁给一位兄弟姊妹一大堆的人,更没有哪位姑娘愿意嫁给弟弟妹妹都在读书、需要一大笔学费的人。所以我的婚事一黄再黄,母亲的牵挂也就一年拖一年,没完没了。
母亲多么希望大点的孩子早点成家立业,组建自己的家庭,减轻家里的负担。可是,大家都不够争气。哥哥只顾自己读书,没有把相亲放在心上,直到而立之年才有了相濡以沫、白头到老之人;大妹近的不去、远的不嫁,挑三拣四,也到了晚婚年龄才嫁出去。这种状况,让母亲不去牵挂,那是不可能的。
(三)
现在母亲老了。
子女们“树打开叉、人大分家”都像燕子一样出窝了,飞出去了,有了自己的家,只留下父母两位老人,老了“飞”不动了,留在乡下,守着那栋旧房和那几亩薄田。那是母亲和父亲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他们用一生的心血经营那片土地。尽管儿女们再三央求住进城里去,享享清福,但是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愿离开那片土地。
母亲说,这个住地非常好,山清水秀无污染,养鸡鸡成群,养猪猪肥壮,住人更是没的说,个个有出息。还有那些田,曾经是祖宗经营的,然后到大集体,最后又分到了家里,离家近,灌溉方便,打理容易,每年产量都很高;那些山,油茶长得茂盛,除了家用,还可以出卖一部分。
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六七十年,对这片土地有了很深的感情。每每面对这片土地,母亲就想永远和它们在一起了。
母亲生病了。这病特怪,白天是好人,晚上是病人。吃不下,睡不好,怕寒怕冷,有尿无尿总要往厕所跑。我们把她送到中医院检查,说是结肠炎,住了一个礼拜,不行,回到家里;接着又去人民医院检查,说是心脏有毛病,心室之间有孔隙,住了又一个礼拜,又不行,回到家里;再去中心医院检查,先是外科后是内科,家里几姊妹轮流去陪护,又是一个礼拜,还是不行。母亲的病没有痊愈,她要求回家,说在医院里越住身体越差。其实,她是牵挂家里的鸡、鸭、田、土和物什,他想回到家里一边照看它们,一边请民间医师看病。住院期间,她总是牵挂:家里的鸡,几天没有吃食了,饿瘦了蛋也没有下了;家里的田,已经无力耕种了,租给别人种植不知道明年还种不种,总不能让它们荒芜在那里吧;油茶快采摘了,都要回去采摘,不忍心让它们烂在山里或者被别人采摘去,那是一年的菜油的来源啊那天我回到家里,母亲坐在太阳下晒太阳。太阳暖暖的照在母亲的那满是沟壑的脸上,银发闪闪,低着头,就像一尊佛一样的辉煌。母亲又问起孙子、孙女和外孙的情况来,问他们学校生活怎么样,学习成绩怎么样,还不时地检讨自己没有能力将女儿们送上大学,过上幸福的生活。我再三地跟她说,子女不用你老当心,他们都活得很好,虽然不是很有钱的人家,但也衣食无忧了。你只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就行了,你的健康就是我们大家的幸福。
她说,家里的那份山不错,山中有一处低洼地,曾经是一个灰厂。那个地方比较暖和,自己这辈子很怕冷,如果哪天走了,就把我葬在那地方。没有给你们留下多少家产,只有这住地是宜居之地,希望你们把他管理好,将来有钱的时候,再造点房子,一代一代的传下去。
母亲就是这样,管得着的事情,竭尽全力去做,哪怕损坏了自己的身体;管不了的事,她也没完没了的牵挂。母亲的牵挂何日是个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