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郗老先生一路走一路说着“我不管你喜欢上的姑娘是好是坏,在我心目中只承认蓓蕾那孩子做我们家的媳妇。她出生书香门第,受过良好的教育,家教又严,为人得体,与你再般配不过。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等再过两年,你的事业完全稳定下来,就把她娶过来吧!”他曾经答应过一个人,一定要让广泽成为最高雅的人,他不能失约。
“父亲,还是进来再说吧!”广泽拉开办公室的大门把父亲让进去。
郗老先生正想说些什么,他的视线一扫,触及到了桌上的那盆蒲公英,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似的,突然间,他呆住了。
“广泽,这是这是什么?”
“这是蒲公英啊!”广泽发现父亲的神色极端不正常“有什么问题吗?”
郗老先生眼神有些古怪,他抓住儿子的手追问着“你从哪里弄来的这种东西?现在都已经入夏了,为什么它才开花?”
“这是人家送的,因为种植在中央空调的环境下,所以开花的季节与一般室外生长的蒲公英不太一样。”父亲的反应太奇怪了,广泽忍不住生疑“父亲,您不喜欢蒲公英吗?”
郗老先生跌坐在椅子里,嘴里喃喃念叨着“蒲公英蒲公英爱的纷飞,爱都纷飞了没有了,死了”
便泽倒了一杯水递给他“父亲您怎么了?”好像中了咒似的,神情恍恍惚惚。
郗老先生握着杯子的手不停地在颤抖,水点点地洒了出来,破坏了他一向注重的气质与修养。拉着儿子,他像是在害怕什么,又像是在逃避着什么。
“广泽广泽啊!你你怎么会种植这种蒲公英?你你不是不喜欢植物的吗?”
他越是这样,广泽的疑惑就越大“父亲,这株蒲公英有什么不对吗?”
郗老先生长叹了一声,决定将事情的始末告诉儿子“你你的母亲很喜欢蒲公英,她每年都喜欢在院子里种一株蒲公英。她曾经说蒲公英可以寄托她所有的愿望,所以她每年种一株,让它们来实现她的愿望。”
站起身,他蹒跚的步伐再无往常的坚定,走到那盆蒲公英的旁边,他的手抚上了它“她是那么喜欢蒲公英!那么喜欢它啊!”这是一个久远故事的开始,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传来了敲门声,伴随而至的还有一道清脆的声音“郗总,我是温霁华。我找你有事,可以进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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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伟广泽看了看父亲,又瞧了瞧办公室的门,最终他拉开了门。凝望着面前的俗妞儿,一时间他竟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面对她“你你找我有事?”
“事情很简单,一会儿就好,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此刻的霁华面对他就是单纯地面对自己的上司,不卑不亢,也再无多余的表情。
感觉出她的冷淡与那声“郗总”刻意拉开的距离,他不觉向后退了一步。“什么事?你说吧!”
迎视着他气度不凡的容颜,霁华用最平稳最有力的声音告诉他“我要拿回那盆蒲公英,你不会种它,也不想种它,我觉得它还是回到我身边更合适一些。”
她来收回的不仅是那盆蒲公英,还有她所付出的感情。沐暖日果然没有说错,俗妞儿不是那种拿得起、放不下的女孩,她已经决定放手了吗?太快了!真的是太快了!他还没来得及把一切想清楚,她就已经收回了这纷飞、繁茂的爱情。
“霁华,我觉得”
没等广泽说出个所以然来,郗老先生突然插了进来“你就是送他蒲公英的人?我可以称呼你‘温小姐’吗?”他在打量着她,用最苛刻的眼光打量着她。
霁华没有逃避,任他的眼神围着她打转。而她只需一眼,就看出了他的身份。不用说,这个老人一定是郗伟广泽的父亲。父子两人都有那种自恃甚高的气势,所以绝对错不了。
她用同样的语气问他“你就是郗总的父亲?”
郗老先生点了点头,这个女生外表看起来俗俗的,气度上却隐约有着大气魄。收回自己的探究,他指了指桌上的蒲公英“这株蒲公英是你的?”
“是!”她迎视着他的目光,毫无退却“所以,我现在来要回。”
“你懂蒲公英吗?我是说你知道蒲公英的花语吗?”凝望着眼前的俗姐儿,郗老先生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又似乎在期盼着什么。
霁华双手抱怀把头昂得高高的“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出生花农世家,从小就在妈妈、外婆的怀抱里听着各种花的故事,听着每种花所诉说的语言,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郗老先生急急地追问“那这蒲公英代表着什么?”
睇了他一眼,霁华把头扬得更高了“我干吗要告诉你?”
郗老先生显得很失望,他的神情让广泽不明白了“父亲,你好好地怎么想起来了解蒲公英的花语?这跟母亲究竟有什么关系?”
“原来蒲公英让你想起你那个死去的夫人啊!”霁华心直口快地说了出来,可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赶紧用手捂着嘴巴不停摇着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什么都没说!”
哀弄着这株蒲公英,郗老先生像是抚弄着一片圣洁“能在这个地方见到这位小姐种植的蒲公英,或许是上天的一种安排吧!也许也许是你母亲在天之灵要将一切揭开。既然如此,我就不妨将所有的一切都说出来。或许,温小姐会愿意告诉我蒲公英的花语究竟是什么。”
坐在蒲公英的旁边,郗老先生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几十年前。
“就像广泽你知道的那样,我和你母亲阿英是被你爷爷硬撮合到一起的。我不喜欢她,我总认为想我一介才子竟然要娶这么个村妇为妻,这简直是种天大的侮辱。阿英她心里也明白这一点,但她依然很爱我,对我也非常的好。后来我们有了你,她非常疼爱你,几乎将你当成了她所有的寄托。可我不准她这么宠着你,我总认为她会把你宠坏,而且我觉得她粗俗不堪,会把你给带坏了。所以从你很小的时候起我就让你跟着我,我要你完全像我,一丁点也不能遗传她的‘俗’。”
对小时候的这些事,广泽记忆犹新。有时候母亲紧紧抱着他,父亲却强行将他拉走的画面还是会时时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可那也只是一些片段,他越来越觉得模糊了。
郗老先生缓缓地说下去“这样的日子一直延续到你七岁,后来,我认识了一位很有才气的汪女士,她和阿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极端。她才气横溢、气质优雅、谈吐不俗,简直就是为我而来的女神。”
霁华的那张利嘴实在是忍不住了“你们父子俩真不愧是父子俩,儿子自以为是,老子自命不凡简直一对活宝!”
“霁华”广泽不想她惹父亲不高兴,他总觉得或许在未来他们之间会有交集,所以她还是少惹些麻烦为妙。
郗老先生反而不甚在意“温小姐说得没错,我的确太自命不凡了。我以为世间只有这样的女子能配得上我,也只有我这样的男人能配得上她。我和那位汪女士每日谈论学问,她俨然成了我所有的精神支柱。可我在表面上却依然得维系原有的婚姻关系,我得顾及到我的名誉、郗家的名誉,我不能背负上背信弃义的坏名声。但我不服!我觉得上天对我太不公平,如果我早一点遇到那位汪女士,那我的人生将是多么幸福。我觉得我所有的幸福和人生的快乐都毁在了阿英的手上。”
“所以你就把所有的气都撒在了母亲身上。”虽然年幼,但广泽对母亲的境遇依稀有些记忆。尤其是父亲在家里发过火后挥袖而去,母亲总是对着父亲的书桌暗自流泪。
而郗老先生显然没料到年幼的儿子将这一切都记了下来,而且至今仍无法忘记。他微微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说下去。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做了那些残忍的事情。祖宅的后面有一片很大的院子,阿英将南面一隅清理了出来,每年种上一株新的蒲公英,旧的蒲公英又将种子撒在四周,所以几年的工夫那里已经是一片蒲公英的海洋了。一次我又将火发在阿英的身上,气恼之余,我想去毁了那片蒲公英。我真的去做了,无论阿英她怎么哀求,怎么哭泣,我都没有松手,就这样一把火烧了那片蒲公英的园地。阿英她跪在地上,对着那些黑色的焦灰不停地哭着、说着些什么。等我去找她的时候,她已经晕倒了。”
便泽望着那株蒲公英,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然后母亲她进了医院,被诊断出患了肝癌,从此后再也没有回家。”那是一段久远而痛苦的记忆,此生他终难忘记。
“她就这样就这样死了?”霁华简直不敢相信,一条年轻的生命就这样没有了。她这一生究竟拥有过什么?荣华富贵,甜蜜爱情,还是幸福家庭?她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曾拥有过。世上竟没有任何东西是真正属于她的,人生之大悲莫过于此!
往事的伤痛摧毁着郗老先生所有的神经,就连他说话的声音也是颤抖着的“她处于昏迷的时候曾经断断续续地告诉我,蒲公英可以寄托她所有的愿望,所以她每年种一株让它们来实现她的愿望,可她一直没有告诉我她的愿望到底是什么。在阿英弥留之际,她交代我一定要将广泽培养成一个气质高雅、风度翩翩的人,绝对不能像她那样被人看不起。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蒲公英纷飞的爱’”话到此处,他已是老泪纵横。
办公室里的三个人围绕着一株蒲公英静静待着,沉重的气氛将他们团团围住,逃都逃不开。
郗老先生抹去眼泪,抖着双手述说着“直到我永远地失去了她,我才明白,原来在不知不觉中,我早已爱上了她。只是我顾着自己的面子不肯承认,不肯承认我这个自恃甚高的人竟爱上了一个村妇。我后悔啊!后悔没在她活着的时候好好爱她、好好疼她。我站在那片化为灰烬的蒲公英园里,满眼全是她的身影。我拼命地种啊种啊,想恢复那片蒲公英园原有的风貌,可是无论我怎么种,蒲公英就是活不了。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我亲手毁了她的蒲公英,上天就惩罚我永远欠着这笔债。蒲公英纷飞的爱阿英死的时候已经不再爱我了,她的爱飞走了。”
“不是这样的!”霁华猛地站了起来“不是这样的!蒲公英的花语是‘纷飞、繁茂的爱情’。它的意思是让爱纷飞,将爱带到遥远的地方,带到有希望的地方,让它繁茂地生长起来。我想伯母最后的意思是,她希望自己的爱纷飞在人间,在伯父你能触摸到的地方繁茂地成长起来她是真的真的很爱你!”
“是这样吗?真的是这样吗?”郗老先生紧握住霁华的手,像在凝听神谕“阿英至死仍爱着我吗?她不恨我?不怨我?”
霁华反握住他的手,肯定地告诉他“如果她恨你、怨你,就不会在临终前说那句话了。”
凝望着面前的蒲公英,广泽反复地念叨着“蒲公英的花语纷飞、繁茂的爱情!蒲公英的花语”
他猛地转过头,恰巧对上霁华的眼,四目相对。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过来,明白了自己不能放弃、必须监守的那分感情。
被他炙热的眼神燃烧着,霁华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猛一转身,她忙无措地向外奔跑。
便泽一愣,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她穿着休闲鞋的脚显然比他的运动反应快了许多,先一步,她逃出了他的挟制。
“去追她吧!”郗老先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像我那样悔恨终生,我知道她是你想要的那个人。我答应过阿英要让你成为一个气质高雅、风度翩翩的人,但我想她更希望你爱上一个懂得蒲公英花语的女孩。”
一个懂得蒲公英花语的女孩广泽的唇角微微勾起,一个箭步他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