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的远房舅舅的表弟的天知道接下来还有哪几串粽子跟著,反正他们来找西门当家的,我想又是来分钱的吧。”
闻言,西门笑颇感头痛。“又来了吗”
“是啊,从大哥少年到现在部二十好几了,他们每年都来,还不死心呢。”
西门笑连连叹气,又回头看那远远的井边。他要烦恼的事真不少啊“大哥,你喜欢井边大婶?”西门义冒出这句。
“什么?”他骇了一跳。
“我瞧你一直回头张望啊。你都二十多了,还没个意中人,虽说凡事以恩弟为重,可你不可能没有心仪之人,搞不好你是属于那种愿坐金交椅的男人呢。”
“我对大婶没兴趣。”西门笑强调,不知自己在这里跟义弟扯些什么,最后改口:“只是我方才听她们聊起件事,心里觉得好奇而已。”
西门义看他一眼。“大哥很少有好奇的事。”
言下之意就是他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事能引起西门笑的好奇心。相处这么多年,西门笑又岂会不知他这个义弟的心思,暗叹口气,很坦白地说:
“我听见她们提到,有个姑娘来了,以后可以生小孩了。”
“啊?”
“你也觉得不懂吧?”唉,有个同伴真不错。
“是癸水来了吧。”
刹那间,沉稳高大的身躯被定住。
西门义回头,讶道:“大哥,你怎么啦?”整个人像石化一样。
“义弟你竟然能知道这么神秘的事,真是见多识广啊”莫非义弟他也是女扮男装,天,有一个小六就够,可不要全天下女扮男装的兄弟全窝在西门家,他会受不了的!
西门义轻嗤一声,很轻蔑地瞄他一眨。“大哥,你随便抓一个男人也知道这种小事,就你一向少根筋,从没注意咦,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突然注意起这种事来?”
因为小六长大了啊他日日烦恼、夜夜烦恼,连读书练武都担心,多想找个人分担肩上重担啊忽然间,他瞪著西门义。义弟头脑好,懂的事绝对不比他少,如果小六的秘密能与他分担,想必自己也可以先松半口气吧
“大哥?”
不不不,秘密说出去就不是秘密了。他跟小六约定好,岂能打破,再者,将来小六的性别若真泄露,就让他一个人负责,别再连累义弟了吧
西门义充满怀疑地:“大哥,你的脸色很有鬼哦。”
“义弟,我有事想请教你”“请教我?”有什么大哥需要用到“请教”两个字?
“对,也快中午了,不如这样吧,咱们兄弟也好久没有聊个过瘾了,不如就找个小店好好地吃一顿吧。”
“咦”西门义不及回神,整个人已被西门笑强硬拖著走。每回有“远亲”来,大哥必定严阵以待,这一次到底是怎么啦不过他跟大哥的确是很久没有“单独”地聊个彻底了,思及此,年轻的脸庞不由得微热。
“走吧走吧,慢了一步可没好位子了。”
“大哥,你要跟我聊什么呢?”有点期待了。
“嗯,咱们要聊很多,好比说,癸水是什么?女人的肚兜有没有办法弄到?或者你知道的姑娘家的心理大多是怎么想的”
“”“小六?”鬼祟的人影无声无息地守在房门口,一连低唤几声。
未久,睡眼惺忪的少年来开门,一见门口的男子,马上清醒过来。“大哥,你差点吓死我了。”一身黑衣黑裤黑靴,还特地站在阴影处,她差点以为是睡前看的鬼怪小说里的鬼现身了。
“你一点也不像被吓著了,哎,才十四岁哪”他叹气。老是很淡然的模样,他很怕她永远就这样什么事也无所谓啊。
“大哥,你找我有事?”
他食指放在嘴巴,左右张望。“小声点,远亲的远亲还没走,我看没有十天半个月他们是不肯走的。”
“喔”西门庭忍了个呵欠:“那大哥你是要进来,还是在门口说话?”
“我是要问你,你想不想擦个澡?”话说完,就看见她的双眸微亮,西门笑暗喜她还有执著的事,低声说:“我知道你忍了很多天,我现在就把热水取来。”
她正要问他一个人怎么做,眼前已空无一人。
她搔搔头,走回房内时,脚步声又传来,一回头,瞪大了眼。
“大哥,你的速度好快啊”简直像鬼影,现在真不是她作梦吗?
“愈快愈好,省得被发现。”他的动作真的很快,没一下就倒完了热水,拉过屏风。“我在外头替你看着。”
“大哥谢谢你了。”不知该何言以对。她不是感动,只是觉得大哥真辛苦,而且近年愈来愈像她的娘了大哥才二十多岁啊。
西门笑守在门口的阴暗处,不停地张望,听见里头衣物脱落的声音。他并无任何的感觉,只知身为兄长,一定得处处尽力,好比
“小六,你也十四了吧我认识一个大婶啊,她最爱谈女儿家的事,你要不要陪她谈谈?”他实在说不出口女孩家该注意的事。
事实上,小六个子稍嫌高瘦,长手长脚的,扮起少年来简直没有人会怀疑她是女孩家。
可坦白说,那是因为她自幼扮男,行为举止上多少有点男孩气;要扮女的,他家的小六绝不输人啊。
“大哥,我去跟一个大婶谈这种事做什么?”
“”失败,换一招。“小六,最近你有没有觉得哪儿不舒服的地方?”
“我很好啊。”
她很好,他可头痛了。“那、那你想不想要一个一个”“肚兜”两个字有这么难以启齿吗?
爹啊,为什么您要早死,把全副重担交给我?我要顾恩弟、要顾二弟顾三弟顾四弟顾五弟,还要顾六六妹啊!
当年他是不是做错了?可是如果不这样,他如何保全恩弟、保全小六,保住整个西门家?
再这样下去,他怕小六真会变成男孩啊。
下定决心开门见山跟她谈,至少让她明白男女是有别的。
“大哥,我想再过几个月,离家闯闯。”门内传来清楚的决定。
“什么?”
“大哥,永二哥早就离家去闯了,四哥也是,我离家有必要这么惊讶吗?”
“当然!你明知你是你是”
“大哥,我想去驿站或民信局做事。”
“去那种地方”岂不是要四处跑?她是女的!女的啊!
“是啊,整天看恩弟老是病著,我也良心不安。当初大哥收我当义弟,不就是希望能帮恩弟一把?他跟我年纪差不多,却成天躺在病床上。去驿站,多少达官贵人会仗著权势送信送货回家乡,我可以私查里头有没有葯方或者特别的葯材;若去民信局,多半会有各地稀奇古怪的葯方;再者,当了信役,可以四处跑,说不定就在哪里的镇上或村落,有恩弟救命的葯方。大哥这多划算,寻遍千山万里,却不必花家里的一分一毫。”
是挺有道理的不不,怎么会有道理?她是个女的,要她混在一群男人里,那以后嫁不出去怎么办?
“何况,我想出去走走,大哥,我还记得第一次你从外地捎信回来,每人一封,那时我只觉不必与大哥面对面,竟也能听到大哥的唠叨,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
有趣吗他还记得第一次捎信回家,她才十岁,原来在这么久以前,她就惦在心里了。
小六平常很随遇而安,少有能特别引起她执念的事,方才听她口吻,的确流露出了点兴味
忽地,有人伸起懒腰走进内院,西门笑暗惊,不小心踢到门板,那人马上抬头往这里看来。
“谁?”
“是义弟?”
“大哥?”西门义一见西门笑从阴影中现身,讶道:“三更半夜大哥你不睡著,待在老六的房前做什么?”
“没有。”西门笑沉稳地笑。
“没有才有鬼呢。”西门义跳上廊栏,看见他双手敛后,更加起疑心。“你身后藏什么?”
“没有、没有。对了”西门笑忽然喊:“义弟,你别老抓著我啊!”“大哥,你声音这么大做什么?”
“我最近受了点风寒咳咳”“你当我是白痴儿吗?”摔不及防的,西门义忽然推开门。
西门笑大惊失色,连忙抱住西门义的腰,要阻止他进去。不料义弟的身子太过往前倾,他重心不稳,跟著踉跄跌了进去,手中的秘密同时飞了上去,倒挂在屏风上。
西门义瞪著那东西,然后缓缓地转向西门笑。后者只能乾笑以对。
在屏风后的西门庭慢慢走出来,衣衫有些凌乱,但还算包得紧紧的,她边系著腰带边往上看,看见一个很陌生的东西。
“大哥,你的啊?”她问,踮脚取下了东西,然后摊开来打量。“很像是肚兜耶。”
“你知道这是什么?”西门笑讶道。他好不容易硬著头皮买了一件回家,就是想教她,年纪到了该懂的还是要懂。
“知道啊。”她绽出有趣的笑:“前年我有一阵子默书默晚了,天天过午后才去厨房用饭。厨房的姐姐们都在聊胭脂水粉或者是哪家的衣物好,我常听。大哥,你要有需要,我还能建议你去哪家买呢。”
原来,从头到尾他都是白操心了。“小六,你当真什么都听见了?”
“是啊。”她笑:“她们当我是不懂事的孩子。还提到每个月她们都有不便的日子,我好奇问了,她们笑得挺暖昧的,跟我提个大概。去年我好像有跟恩弟聊过,他说得可仔细呢。”
“恩弟?他长年躺在病床上,怎会懂这些?”西门笑难以置信。
“我说的。”西门义很乾脆地说。
“义弟?你跟恩弟提这个做什么?”
“咱们天南海北聊啊,男孩子迟早会对姑娘家有兴趣,跟他聊聊也不行?何况,不管是哪个兄弟,一有机会都跟恩弟聊得乱七八糟,不然哪天他痊愈了,不懂花花世界怎么办?要不,大哥,你平常都跟恩弟聊什么?”
“”只聊他的病会好会好。他果然失职了。
“喏,大哥,还你。”西门庭笑道,塞进他的手里。“送这给心仪的姑娘好像太大胆了点,不过她收到,一定能明白你的心意的。”
“不,我不是”见小六又露出那种害死人的桃花笑。她的未来怎么办?他要去祠堂静静才行。
“大哥,我想跟你聊聊。”西门义说道。
“我”不太好吧,西门笑头皮一阵发麻,最近义弟愈变愈老奸,虽说是为了西门家,不得不变成商人本色,但是,他还是很怕义弟毛毛的眼神啊。
“晚安,大哥、三哥。”她笑道。
“等等,小六”试图露出身为大哥很沉稳的笑,却发现这两人少根筋,完全无视于他身为大哥的威严。
西门庭微笑着挥挥手,目送他俩后,才关上房,伸个懒腰上床睡觉去了。
数月后,西门府外
“小六,你只身在外,诸多不变,一定要多加照顾自己。如果不习惯,就回来吧。”西门笑殷殷嘱咐著。
西门庭一翻上马,身形优雅而俐落,完全看不出女孩家的影子。
“好,大哥,等我稳下来,一定第一个捎信给你。”毫不留恋,策马离去。
西门笑注视许久,才叹了口气,一转身,讶道:
“义弟,你要上哪儿?”
“我要去探探敌情。”
“敌情?”
“听说聂家的封澐书肆出了一本孽世镜,卖得甚好,我要去看看到底有多好?大哥,你不必等我吃饭了。”
“我的兄弟们真是很积极啊我去找恩弟聊聊好了。”每离开一个兄弟,他心里就怅然所失,明知各有前程,但总是有点遗憾。尤其是小六不知何年何月她才能恢复女装?才有慧眼男子情锺于她?
唉,他的头还是很大啊。
一年后,远方
“快快快!有没有人?有没有人?十一郎,我把信放在这里,银子也放在这里,我还加了一封诅咒信,谁敢拿了银子不寄信,就受我一辈子的诅咒吧!”聂拾儿双掌合十,求神拜佛。“老天爷,拜托你一定要让这封信确实送到南京聂家,三哥他们再不来救人,我怕我跟十一郎死在央师父的手下!呜,我要打扮得美美的,吃得好、穿得暖,不要再被她欺压了”
“你快点!”猫儿眼的十一郎担任把风。远处响起咚咚咚的声音,两人倏然一惊,连忙狂奔离开官道上。
拜托,老天,他在这里的日子真的很无聊啊,谁来救救他
“师父,咱们等你好久啦!”聂拾儿马上换上笑容,对著远处用力挥著手,就怕师父看不见。
“谄媚。”十一郎咕哝。
一个月后,杨柳信局
西门庭抱著一堆信进屋整理,一封看起来很破旧的信掉落。她捡起,注意到收信人是“快来救救我”!
她一愣,瞥到这封信写著寄出的地址,却没有写要送到哪儿。
信件很破旧,破旧到连她都可以看出里头厚厚的一叠纸。她迟疑了会儿,抽出来读著,没一会儿,她失笑。
“这人,真有趣,还诅咒人呢,不写地址怎么帮你送?”
同时,远方突然有人跳起来,喊:
“糟,我好像忘了写老家地址!天亡我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