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养多日,打消了原有的游玩之意,直接南下,赶初六出海。
初六出海的走私海商由狐狸岛的武装战船一路保护至狐狸岛后,直接再转往西洋一带。
“真是奇怪,才一个月多没在岛上,就开始想念了呢。”甲板上,旅行者罗杰微笑,拿了披风过来。“你小病初愈,狐狸王嘱我们多顾着你。”
“谢谢。是随玉不中用,明明是手伤,偏引发了病。”随玉温驯笑道:“我也好想狐狸岛,想念沙神父、想念我的船屋。”
“是啊,狐狸岛几乎等于我的第二个家乡,要割舍不容易。”
“罗杰先生不曾想过回义大利吗?”随玉忽然问道。海风吹来,罗杰连忙将披风给她披上。
“一个出外人如何不想回去呢?但家乡只有相处不来的兄弟,而这里有我喜爱的人们;再者,海上多风云,在这个争海上霸权的时代里,没有赖人保护,怕回去也得花个几年工夫,想要再回来也是十几年之后的事了。”
“我”随玉欲言又止,却临时改变了话题:“罗杰先生,听五哥说是你跟查克救了我?”
“说救是夸大其辞。”罗杰笑咪咪的,露出了他特有的笑纹。“我跟沙神父从小看你长大,年龄上虽然差距不大,但早把你当女儿看待,出手救你之后,我才发现无私的情感可以胜过任何一种血缘关系,这是人类的伟大之处。”
“人类伟人吗?我只知道我可以为五哥而生、为五哥而死,可是这是怎样的一种情感呢?”无私的吗?她不奢求五哥会以同等的心对待她,但是但是
她忽然瞧见再武兄走上甲板,一注意到她,马上撇头就走。她怔忡,随即叹了口气。
“随玉?”
“人与人之间为何要有国籍之分呢?”她喃喃自语。
“若是沙神父在这儿,必定会回答你这是上帝的游戏。它将人类分成各种不同肤色、各种不同思想的个体,他们因为国家之别而斗争,因为个体的私利而互相残害。等到有一天,他们领悟了这世上的爱恨情仇不过是伊甸园里的毒蛇,那么他们就会赢了这场游戏。”罗杰望着汪洋大海而笑。
“听起来很复杂。”
“相信我,我也走不出这场游戏的迷宫。”
随玉嗤的一笑,虽不是天真烂漫的笑,却也是这一天里最开怀的笑容。她偏着头,向他说道:“罗杰先生,如果我有爹,我希望他就像你或沙神父一样,在我迷惑的时候开导我。”
“那么你可以叫我罗杰父亲了,亲爱的。”旅行者罗杰的笑变得很宁静。“我没有妻子,但我不介意有一个女儿。”
随玉露齿而笑,咳了一声,脸也有点红。“罗杰爹爹”
“我的天啊!”高高的了望台上有了吃惊的声响。水手大喊:“有船!有战船靠近了!”
战船?随玉马上望向大海。远方一点黑,但瞧不见是什么。连忙从甲板水手处接过望远镜,镜中是放大的战船,不止一艘,船的旗帜是双屿的!
“双屿?”聂泱雍不知何时来到甲板上,眯起眼。
“五哥,咱们跟他们在海上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他干他的海贼,却从来没有抢过咱们的船啊。”
“今天就会是一个开始了。”聂泱雍接过望远镜,沉吟了会。“迟早是会对上的。”他原以为会再等上一阵子。
东洋一带的霸主只能有一个,这是彼此心知肚明的事。对力迟迟不动手,除了维持双方制衡外,还需充备武力,朝廷对狐狸岛暂时收了手,也是一个原因。狐狸岛就算暂时痹篇朝廷的围剿,也避不开双屿的开战,就算一劳永逸的解决双屿,也难保未来狐狸岛不会因为皇帝易位而有矣诏。
“爷,那咱们要开战吗?”方再武蠢蠢欲动地问道。
“开,为何不开?”聂泱雍阴恻恻的发笑。“双屿既派人潜进北京劫随玉,那么他必定知道我跟随玉就在这艘船上,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不一鼓作气解决,他怕迟早双屿得从沿海一带消失。”
“好!我正想好好出出气!”方再武嗜血的笑道,目光不由自主的瞧了随玉一眼,随即嫌恶的撇开。
“随玉,你跟罗杰先生下去。”
“五哥,这艘船是我设计的,我清楚这艘船的构造,我留在上面应不成累赘。”她急急说道。
海上开战是稀松平常之事,她也遇过几回,但对付的都是不成气候的小海贼,双屿是头一遭应战,船只有十来艘,这会是场硬战,也披露了双屿必胜的决心。
聂泱雍瞧了眼她,勾起嘴角。
“好,你想追上我,我就让你追。你可以留在甲板上,这回是最后一次开战,从此以后不会再有战争。”
“啊”还来不及揣测五哥的心意,甲板上的水手已全员戒备。
“接着!”
“再武兄?”她惊喜地瞧着方再武扔给她一把鸟铳。
方再武撇开脸,不情愿的说道:“番人的武器不容小觑,你左手不便使棍,罗杰先生可以帮你使用鸟铳,若是我不及保护五爷,你也能助我一把。”
“嗯。”她笑得可爱,有点激动。“谢了,再武兄。”
万里无云,海上却已风云变色。
“开炮!”一声令下,佛郎机火弹齐发,一时间炮声隆隆。远方的炮也齐发,在晴朗的下午,炮击中了狐狸船,帆桅吱的一声倒下,聚集的水手四散。
“该死的!去灭火,减火啊!”方再武吼道。“火长呢?该死的火长是怎么驶船的?”
随玉迅速的盘算距离、水向,跑向聂泱雍。“五哥,放水雷!”
聂泱雍举起手,水手在船只的尾端放下水雷。
“干脆咱们将船靠近他们,我攀上去杀死他们!”炮生之中,方再武阴狠地说道。
“是你杀光他们或者他们杀光咱们?一旦靠近了,这艘的胜算一点也没有。”
“为什么?咱们一命抵一命,就不信咱们的命会少掉他们!”狐狸船摇摆着,在打了一上午后,一艘狐狸船已成弱势,即使这艘船是出自随玉之手改良,他猛然抬头,怒叫道:
“你是什么奇才?!一艘大明船抵不过佛郎机人的火炮,这算是什么奇才?想将咱们的命赔上吗?”
原本在算计角度、预备再度开炮的随玉吓了跳!她的脸是脏的,衣衫上也沾了不少硝炭,她怔了怔:“我再武兄我”
水雷一声猛爆,众人齐叫:“差一点!”
聂泱雍推了随玉一把,任她代他指挥炮手,他走上船桥,身后跟着方再武。
“你这是迁怒了,双屿的战船不容小觑,咱们虽有一流的船工、一流的火长,但海禁之后,受限许多,再一流的火长也会老,咱们需要的是新手。”他接过望远镜。
方再武抿起嘴,瞧向一旁的火长跟舵工。他们都是年轻的、是初出茅芦的,五爷是极度愿意培育新人再起,这一艘船也因没料到会跟东南一带阵容最坚强的双佑谠上阵,而且对方还不只是一艘战船,他们是存心赶尽杀绝了。
“如果如果是随玉手头的那艘‘飞鸟’,解决佛郎机人绝不是问题。”方再武不甘情愿地说。
“那艘船还在试验中,再武。而将来,你也会是其中一员。”聂泱雍放下望远镜,盘算了下。“好,火长,就照再武说的,将船逼近他们。”
“爷?”要大展身手了吗?
聂泱雍转身瞧他,浮在唇畔的笑是野蛮的。“迟早,双屿会看出咱们的实力远不及他们。去吩咐所有水手,等我一声令下,全员乘船腹小船返回狐狸岛。”
“五哥!”随玉跑上船桥,查克跟罗杰紧跟在后,她跄跌了下,身后两人欲抓住她,聂泱雍伸一手,将她提起来。
“她身子还没完全康复,不必旁旗。”他有点不悦道。
“五哥,为何要将船靠向他们?”她不解,但瞧见了他的笑意,掩嘴轻轻较了声。
“怎么啦,玉姑娘?”查克有点紧张,似乎第一次遇到这么可怕的海上战争。
随玉遥望敌船。
“他们是连环船那咱们就得用上子母舟?”
“聪明的女人,”不再称呼她为孩子,也不叫她丫头。聂泱雍戴上狐狸面具,摆了摆手。“去将火葯准备好,我要你算计时间,一近敌船,马上引爆。”
“好!”她带了几名水手下船舱,查克东张西望了下,连忙跟着她进去。
“如果神父在此,他必定说,杀人者是会下地狱的,何况你将要做的事是毁去数百条人命。”罗杰叹了口气。
“你被沙神父洗脑了,罗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若不来打我,我又岂会主动攻击他?跟着我的有上百条人命,你说,我能将这些人的命赔尽吗?”
“你不会主动攻击?难道你没有想过当海上霸主?以大明的造船技术,以随玉的天分以及你的手下,你要成为七海霸主,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聂泱雍扬起眉。“七海霸主?多诱惑的名词。我二十岁之前确实是这么想过,也相信以我的能力,可以让每个国家都对我伏首称臣,可惜”他的黑瞳眯了起来,注意到随玉跟着一批水手搬着木桶上来。“可惜,我不是只有一个人,大明朝廷中有我兄弟,大明国土中有我的家乡,我还有一个小妻子,而想要成为海上霸主,得牺牲掉多少条人命,得牺牲掉我身边人的多少梦想。让我们这么说吧,我将我的理想转移了,七海霸主任谁当都成,我得去做其他事了。”
罗杰难以置信的。
“你是这一趟北京之旅改变了你的心意?”真的不敢相信聂泱雍会有这样的心态。
“我不喜欢解释,罗杰先生。”聂泱雍掉过头去。战船已逐渐靠近佛郎机船,除炮声隆隆外,已是火箭、火枪的射程范围之内。“你先下小船,可别受了伤,随玉是会担心的。”
“五哥,行了!”随玉在船桥下叫道。除了炮手及基本的水手外,其他人已在小船上备着。
忽然一阵剧烈晃动,显然在极近的距离下船被打中了。随玉跄了下,身后有剧响。
“狐狸王!”是罗杰先生的叫声。
她欲抬首,却发觉自己被五哥给抱起来。她的轻功已是不赖,今天才真正瞧见五哥的轻功是神乎其技,教人叹为观止。
“五哥”在轰隆隆声中回首,发现帆桅打在方才她站立的甲板上。她惊惧的转过头,却开口:“五哥,谢”耳畔一阵剧痛,来不及回神,就觉天地之间起了恍惚。
“爷!”方再武的吼声压过炮声、枪声。
像慢动作似的,血从聂泱雍的胸口喷出,溅到她脸上。她眼眨也不眨的,瞧着他往后倾倒,抓住她腰间的手松了,她错愕的回过神来,伸出手欲拉住他,左手擦过他的手,却抓不住,眼睁睁地看着他落海。
“爷!”方再武跃上船栏,软鞭一出,不及卷住他,火枪连续打中他的肩,震得他往后跌去。
“五哥!”她心神俱裂的叫道,查克马上从她身后拖住她,将她拖进遮避处。
“玉姑娘,你也想死吗?就要爆炸了,跳下去你想卷进火海之中吗?”
“五哥等着救啊!”她叫道,挣开查克的臂力。什么为他生为他死,到头来竟让五哥为她而死“啊啊啊!五哥!五哥!”心如刀割、心如刀割啊!她脸上湿湿的,是泪吗?如果眼泪能让时空倒转,她宁愿流尽泪、流尽血。
“再待下去,就走不掉了!”火长叫道:“等佛郎机人登上了咱们的船,咱们连小船也不能走了!方护卫!”
方再武的心脏猛跳,几乎跳出了他的耳,他肩上的血流不止。他瞪着甲板,耳畔是随玉的哭叫,他喃喃地,但是声音传达到附近的每一个水手耳中。
“我身为狐狸王的护卫,他掉进海里,我该跳下去救他,即使即使他死在海里,我也得找到他的尸首”他抬起脸,瞪视着随玉,即使不甘心,但从今以后他会被罪恶感淹没。“但是,这艘船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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