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醒来,罗伊斯顿夫人的心情和往日截然不同。
无论如何,她到底是皮尔的妻子,在社交界也是很重要的人物,对于昨晚发生的事,归根结底,她只能说那银色的月光使她疯狂了。
当时她或许无法阻止他的吻,至少,她的心里应该有抗拒的念头,然而她竟一点抗拒的意思都没有。
不过,这只是一段过去的插曲,她应该很快地把它忘记。
目前更重要的,是要考虑如何妥善地应付伯爵,此刻他必定还在为自尊心受到打击而气愤懊恼。
每天早上,在换好衣服,处理完许多信件和请柬之后,她都会在史坦区散步。
这是一条宽广的大道,往伦敦及里威斯的道路在此交会,然后直通到海边;在柏菜顿,这是最热门的散步区。
人们认为到柏莱顿对自己的健康很有益处,因为根据医生的说法,海边的空气对各种疾病与不适都有治疗的效果。
但是她觉得海边的空气即使再新鲜,也无法驱散她内心深处因那个强盗而引起的奇特感受。不过,尝试一下也没有什么害处。
于是,她穿着一件桃红色的薄纱新长裙,戴上最流行的长顶帽,步入阳光中。
她感到自己比平常美,眼睛显得更大、更明亮。
史坦区最热门的散步时间是下午四点钟;那时候,王子会在费兹赫伯特夫人的陪伴下出来散步,向大家优雅地挥手致意,或者和亲密的好友热烈拥抱。
费兹赫伯特夫人的精致住屋位于新月区的西部,是威廉柏顿花了六千三百镑,特别为她建造的。
棒壁有一栋更大的房子,是马伯尔公爵到海边渡假的时候住的,在里面工作的仆人有四十多个。
王子的海边别墅就在附近,最近几年一直由贺篮的助手负责改建,他在阳台上加盖了帐篷式的圆形绿色金属顶,用来减少整栋建筑物的严肃气氛。
此外,他还增建了两间椭圆的房间,一间是餐厅,另一间是客厅。从正面看来,就象是天使的一对翅膀。
王子本来想把别墅彻底改建,但是因为经费不足,不得不作罢,于是他又把注意力转移到建马厩上;这座马厩是印度式的结构,巨型圆顶宽达八十五叹,可容纳五十四匹马,另外还包括了给马夫们住的房间。
最令王子兴奋的事,莫过于盖房子、装修、改建,因此,他喜欢待在柏莱顿,而不愿意住在华丽的卡尔顿宫。
他总是睡得很晚,起得更晚,而且大部分的早晨,他都是出现在费兹赫伯特夫人住屋的阳台上。
很多人都认为王子的海边别墅和费兹赫伯特夫人的住屋一定有地下道相通。不过罗伊斯顿夫人相信这只是谣言。
但是不管王子究竟怎么过去的,当罗伊期顿夫人散步到费兹赫伯特夫人的屋外时,的确又看见王子正在阳台上弯着腰和楼下的朋友说话。
阳台上还坐着理查布斯里谢瑞顿,他是王子最亲密的朋友,也是最疯狂的玩伴。罗伊斯顿夫人想:凡是接触到他的人,都免不了要受到正反两方面的影响。
他今年已经五十五岁,却仍然象个行为放荡的年轻人。
只要他一出现在别墅里,就会逗得大家哈哈大笑,但是另一方面又要担心,不知道下一分钟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今年他刚到柏莱顿,就冒充警官冲进别墅的客厅,说要逮捕杜威格夫人。
另一晚,他参加王子的一个魔术幻灯展览会,竟然趁着黑暗,坐到一位最高傲、矜持的女士膝上,使她被满室的笑声弄得羞愤不堪!
“不过跟他生气总是气不了多久,”费兹赫伯特夫人曾经这样告诉罗伊斯顿夫人。“无论什么时间,只要他饿了,他就会溜进厨房对仆人们花言巧语;他告诉他们,如果他是威尔斯王子,会让他们住得更舒服。他这套把仆人们哄得心甘情愿地侍候他。”
费兹赫伯特夫人轻叹了一声。
“我对他那种放浪形骸和恶作剧实在不敢苟同,但是不可否认的,他能逗得我开心大笑。”
今天早上,罗伊斯顿夫人没有心情去和王子还有谢瑞顿谈笑。而且,想到夏瑞翰伯爵随时可能出现在阳台上,就让她觉得混身不舒服。于是她匆匆向王子行礼,继续往前走,装做没有看见他叫她进屋的手势。
下回如果他问起这件事,她就说她赶着到皇家巡迥图书馆去,反正这在柏莱顿是很热门的活动。
没走多远,她又碰到另一个成尔斯王子的朋友怪人马立许先生。他是社交界中比较年轻但也更轻浮的一个。为了想引人注意,他的马车、马匹,还有仆人的制眼。全都采用白色,甚至他自己的穿着也是全身白。
罗伊斯顿夫人觉得他是个很无聊的人,她知道他对她猛献殷勤,只是因为她是大众瞻目的焦点。
如果真要强迫她选择,她宁愿选正直的汤尼奥斯罗;几年前,他曾经驾马车经过史坦区二十五次,却没有向四周张望一下,或者去碰碰别人的邮箱,因而获得了“正直”的名声。马立许先生总是一身白色打扮,而汤尼奥斯罗却喜欢穿黑衣服。
还有一个经常出现在史坦区的人,他的行动更怪异,更引人注目。
他总是穿绿色的裤子、绿色的背心、绿色的外套和绿色的披肩,所以大家称他“绿人”
据说他除了绿色的蔬菜水果以外,什么也不吃;他的房间漆成绿色,而且他还睡绿色的床,床边挂着绿色的帷幕。
臂在,罗伊斯顿夫人看见他正坐着绿色的马车,向这边驶来,他的仆人穿着绿色的制服,戴着绿色的假发。
街上每一个人都盯着他,罗伊斯顿夫人也目不转睛地望着,这时候,她的朋友杜瑞吉夫人走到她身边。
“他这个人很绝是不是,格拉蒂亚?”她问。
“我想,他一定有点不正常!”罗伊斯顿夫人回答。
“全柏莱顿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了。”杜瑞吉夫人说。“他的名字叫古伯,虽然行动怪异了点,倒还算得上是个绅土。”
“至少他让别人有了闲谈的话题。”罗伊斯顿夫人微笑着说。“你近来好吗,艾薇尔?”
“不要问我这个问题。”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罗伊斯顿夫人看看她的朋友,发现她神色颓丧,脸上还带着泪痕。
杜瑞吉夫人很漂亮,但是因为丈夫爱德华杜瑞吉爵士不太富有,所以很少出现在社交场合中。
她有时候会到伦敦陪伴她的姿姿,罗伊斯顿夫人就是在那儿和她认识的,不过大部分时间,她都和两个年幼的女儿住在柏莱顿的一栋小房子里。
“发生了什么事,艾薇尔?”罗伊斯顿夫人问着,看见她低头不语,于是说:“到我家来喝杯咖啡吧,这种委靡不振的样子,真不象你。”杜瑞吉夫人虽然经常为生活操心,但是向来是很开朗的。
她的丈夫在三个月前去世了,穿着丧服的她,另有一番动人的风韵。
她们转身往回走,罗伊斯顿夫人想:再找一个合适的对象,在艾薇尔来说,是一点也不难的。
再度走过费兹赫伯特夫人屋前时,罗伊斯顿夫人发现自己预料得一点不差,夏瑞翰伯爵果真坐在阳台上了。
她向他轻轻招手,看他脸上毫无笑容,知道他还在为昨晚的事生气。
想到又要听他的埋怨,听他反复诉说她不该这样对他,她的心就不断往下沉;她实在不愿意和任何人尤其是伯爵,为某件事而争辩不休。
她努力地把这些烦恼抛开,和杜瑞吉夫人谈些曼斯德爵士举办的舞会上发生的理事,说着说着,就到家了。
“我们要在起居室里喝咖啡,富尔登。”罗伊斯顿夫人对管事说。
然后就把她的朋友拉进小巧的起居室,她说;“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你可以安心地把心事全告诉我。”
“我不应该让你分担我的烦恼。”杜瑞吉夫人怯怯地说。
“我怎么可能看到你愁眉不展而漠不关心呢?”罗伊斯顿夫人说。“把你的帽子脱下来,艾薇尔,这样比较舒服。”
她一面说,一面脱下自己的帽子,杜瑞吉夫人也照着做了,而且还用颤抖的双手放下了一头漂亮的金发。
“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罗伊斯顿夫人说着,在她的身旁坐下。
“是关于我的小叔,法兰西斯。”
“法兰西斯爵土?我不知道他也在柏莱顿。”
“他是特地从伦敦来找我的。”
“他都说了些什么?”
“他说他要把发给我和孩子们的津贴减半。”杜瑞台夫人低声说。
“岂有此理!”罗伊斯顿夫人愤怒地叫着。“你们得到的本来就很少,再被他减去一半,那你们怎么办?”
“还不止这件事。”
“还有什么?”
“他要我把我的钻石项链给他。”
“我真不敢相信!”罗伊斯顿夫人叫道。
“是真的。他说那是属于家族的,不是我个人的财产。”
“可是那是你的啊!是你丈夫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是啊!是爱德华花了很多钱买来送我的;他希望我和孩子们的生活有点保障。”
“我记得你告诉过我的。”
“他说‘亲爱的,我把这给你,是因为我想我留给你的钱可能不会太多。’”杜瑞吉夫人的眼眶中含着眼泪。“他告诉我,必要的时候可以把项链卖掉,那样我们至少可以舒服地过几年。”“你没有把这些话告诉法兰西斯爵土?”
“我告诉他了。”杜瑞吉夫人回答。“可是他不管这些。他说凡是爱德华买的任何贵重物品,还有他留下的钱财,全都属于杜瑞吉家族,而不是我的。”
罗伊斯顿夫人站了起来。“这个人简直是畜牲!我见过他几次,可是对他一点好感也没有。”
“他一直都在恨我。他觉得我配不上他哥哥。”
泪珠从艾薇尔杜瑞吉碧蓝的眼中滚落下来。
她即使在哭的时候,也仍然很动人,罗伊斯顿夫人想,但是却没有一位男士在这个时候出现,为她解决因难。
“艾薇尔,我可以”
“不,格拉蒂亚,”杜瑞吉夫人打断她的话。“你对我和孩子们一向很好,但是我不能拿你的钱,我和你一样有自尊。”
罗伊斯顿夫人沉默不语,她知道她的朋友不愿接受别人物质上的帮助,但是自己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在贫困中挣扎啊!
“我想,你可以向法庭证明那条项链确实是属于你的。”她说。
“我怎么证明呢?”艾薇尔杜瑞吉问。“即使你和我所有的朋友都能证明那是属于我的礼物,法兰西斯也会想办法证明爱德华是变卖了祖产,才凑出这笔钱的。”
罗伊斯顿夫人知道这是事实。她相信爱德华爵士一定卖了几间小屋子,或是出售了几亩地,才筹到这笔钱;他自己知道:他没有儿子,只要他一死,所有的产业都要落入他弟弟的手里。
艾薇尔杜瑞吉似乎了解她在想什么,一边拿起手帕拭泪,一边嗓泣着说:“如果我能生个儿子就好了!爱德华和我一直盼望有个儿子!可是生下卡洛兰以后,我就不能再生了。”
她绝望地哭着,罗伊斯顿夫人只能拥着她,安慰地说:“不要紧,艾薇尔,我们还可以想办法。”
“还有什么办法可想呢?”杜瑞吉夫人啜泣着。
“法兰西斯爵土现在在那里?”罗伊斯顿夫人问。
她可以去找他谈谈,她想。甚至于可以请王子去跟他谈。
但是她又想到,法兰西斯爵士向来对社交生活毫无兴趣,威尔斯王子说的话,对他可能产生不了什么作用。
他对王子的奢靡极端轻蔑,而且认为王子的疯狂举动给全国立下了坏榜样。
“至少我可以试试看。”罗伊斯顿夫人告诉自己,于是她大声问:“你的小叔在那里?”
“昨天晚上他住在城堡饭店,据他告诉我,他今天要和律师还有土地代理人谈生意,晚饭以后,他就要到尚约汉去了。”
“他去那儿干什么?”罗伊斯顿夫人问。
“他妹妹—也就是我的小泵,住在那里。”
“她会不会愿意帮你的忙?”
“不会的,玛瑞安一定会支持法兰西斯,因为她嫉妒心很强,婚姻又不美满,所以总想在爱德华和我之间制造纠纷。”
“你婆家的人对你真是坏透了!”罗伊斯顿夫人说。
“我真的尽力了,格拉蒂亚,我曾经尽力想使他们喜欢我,可是他们认为爱德华很英俊,应该娶一个继承大笔财产的女人,他们连人都挑好了,结果爱德华却娶了我,这件事让他们记恨到现在。”
“你使爱德华生活得很快乐,这不就够了吗?”
“可是现在我还得为孩子们着想。”杜瑞吉夫人很无望地说。“我知道。”罗伊斯顿夫人回答。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窗前。
金色的阳光笼罩着史坦区,和风自海上吹来,轻拂着女土们的薄衫裙,帽上的羽饰在风中飘扬。
—骏马拉着高座马车,男士们骑着不驯的良驹,孩童兴奋地奔向海滩,形成了动人的、画面。
但是,在她身后的杜瑞吉夫人仍在哭泣,她必须想办法让她不要伤心。
突然,她想到了解决的办法。在听到杜端吉夫人失去项链的时候,这个念头就隐约出现她的脑海中。
“我也失去了一条项链,”罗伊斯顿夫人想“但是情况却大不相同。
对她来说,这不算什么大损失,她还有好几条一样值钱、一样漂亮的项链。
但是杜瑞吉夫人失去了那条项链就一无所有了。
她曾经告诉自已,这个念头是行不通的绝对行不通的,然后,她又告诉自己,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这是为了正义啊,她在内心争辩着,冥冥中似乎有微弱的声音问:“难道就没有其他理由吗?”
她转过身来。“我想到一个帮助你的方法了,艾薇尔。”
“我不会接受你的钱的,格拉蒂亚,”杜瑞吉夫人回答。“这样会伤害我俩的友谊,我不愿意这么做。”
“我不是要给你钱。”罗伊斯顿夫人说。“但是你不能、阻止我给你的孩子买几件新衣服吧!”
“你对我们太好了。”艾薇尔杜瑞吉感激地说着,然后又忍不住好奇地追问:“但是,你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要替你把项链拿回来!”
杜瑞吉夫人拼命摇头,眼电希望的光芒顿时消失了。“法兰西斯不会让步的,他不但顽固,而且还是个守财奴。我离开杜瑞吉花园的时候,他非常勉强地同意我把未婚时就有的一点不值钱的东西带走。”
“他真是一点良心也没有!”罗伊斯顿夫人说。“我看他迟早会得到报应的。艾薇尔,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吧。”
“可是你要怎么办呢?”
“等事情成功,我再告诉你。现在,不要哭了,振作起来。”
杜瑞吉夫人很快地擦干了眼泪。
“我照你的话做,不过如果你想去和法兰西斯谈,他是不会听你的。他对你很不以为然。”
“我想象得到,但是他越是轻蔑我、反对我,我就越不顾一切。”
“不格拉蒂亚,千万不要做出任何疯狂的事来。”
杜瑞吉夫人恳求着。
“或许,我马上要做出这一生最疯狂的举动。”
“不!不!”艾薇尔杜瑞吉阻止她。“人们对你的误传太多了,他们根本不知道你事实上是这么仁慈,有同情心而又善解人意。”
罗伊斯顿夫人微笑着。
“谢谢你,艾薇尔。”
“我喜欢你,格拉蒂亚。你这么美,又有这么高的地位,却还肯抽出时间来关心我。”“我还打算花更多的时间,去把你的项链要回来。”罗伊斯顿夫人说。
艾薇尔杜瑞吉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她的朋友。
“我实在想不出你会有什么办法。”
“这个你不用操心,更重要的一点,艾薇尔,今天我们说的话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
“我决不会说出去的,但是我要让那些说你坏话的人了解,真正的你是什么样子。”
“他们所说的,大部分都很公平。”罗伊斯顿夫人的语气很沉重。“不过,或许我也会转变的谁知道呢?”
“如果你丈夫去世了,情况或许会好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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