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落的夕阳在天漫拉出一条长长的火带,透着稀疏层叠的残云,晕染了半天深浅不一的霞彩。归家的雨燕划过火红的天际,留下条条优美的灰黑弧线。
苏旻淞从宫中出来,开心地直想仰天长啸。
皇上终于屈服了!他同意苏萧两家解除婚约,将萧湘改配啸风为当朝太子妃!
“爹,我先回去了,您自己慢慢走吧。”他片刻也停不下来,一心只想尽快和曈星分享这个好消息。刚出宫门,他便跨上来时乘骑的骏马,急切地要往家中奔去。
“等等,昱淞”嘉靖公苏振寰正想拦阻,但他的归心似箭又是怎么拦得住呢?苏振寰只有哑口无言地看着儿子快马加鞭地远远绝尘而去。
苏旻淞一路上快抽马鞭,在嘉靖公府前,他翻身下马后便将马缰丢给迎上前来的小厮,撩起了衣摆便迫不及待地往后院奔去。
“梅儿梅儿”他冲进远香堂,却意外地没找到她。“小臻,小姐人呢?”他马上抓了人来问。
“小姐在花园里可是”小臻的语气和表情都有些不对劲。
苏旻淞此时根本管不了这么多,他抛下了小臻,转头又拔足而去。
“梅儿!”
夜色渐渐暗了下来,花园中已经燃起了点点昏黄火光。他停下了脚步,看到在大石上茕茕独坐的她。
他缓缓地走近她,不知她在想些什么。“梅儿?”
曈星缓缓地回过头来,晶莹的粉面上落着两行清泪。
“梅儿?!”他着实吓了一跳,急忙向前抱住了她。“你怎么了?为什么哭呢?”
曈星没有抗拒他的拥抱,却也默然地没有回答。而她的没有反应让苏旻淞不由得更加着急了。
“梅儿,是不是因为我今儿一整天都不在家,所以你不高兴了?不过你别生气啊,我可是带了个天大的好消息回来给你呢。”他急急说道,倒是很有自信当她听了他的话,肯定会破涕为笑的。“你知道吗?我今天又进了宫,还见了圣上,他”
他兴高彩烈的声音在看到她身旁落着的洁白柔宣后不由得停顿,当他微眯俊眸定睛看清那纸上究竟是什么时,像是有枚重槌狠狠往他的心口撞来一般,他抬眼骇然望向她。
曈星正好在此时抬起头来,她苍白的脸上早是一片凄怆的意冷心灰。苏旻淞的心脏狂跳,还没办法开口,已听见她的声音幽幽传来。
“你爱的人是她对不对?”
“不是的,梅儿,我”他焦灼的解释还没到一半,她已经激动地尖叫了起来。
“是,你就是,你就是!”她扑上前去,疯了似地捶打他,痛苦地大声哭号。“为什么还要骗我?为什么还要骗我?!”
“梅儿,我没有骗你!”他情急地抓住她的小手,想要她冷静下来听他解释,可是这一切完全没用,正如她完全拒绝听他任何话语。
“你骗人,你骗人!”她激动地叫着,泪眼昏花。“你为什么要骗我?你为什么要对我好?你让我爱上你,让我以为人生还是值得留恋的,可是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假的,全都是我在作梦而已!”
“不是这样的,梅儿,你先听我说,我是曾经爱过她,但那是以前的事了啊,我现在爱的人是你,是你啊!”他蓦然大叫起来,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如果她伤心怎么办?如果她想离开他了怎么办?可是她以为的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呀!为什么不肯听他说呢?
他的话确实让她的狂乱停滞了下来,只见她怔怔地望着他,泪水簌簌地自眼眶滑落。苏旻淞正有些安心地以为情况将要好转,他终于得到解释的机会了,但她却张口,说出字字他想都没想过的话语。
“昱淞哥,你知不知道我爱你什么?”她的声音如此冷静,听在他耳里竟像块块的冰,镇得心头隐隐渗凉。“你的人真好,对我好温柔。你说我是你的梅花仙子,你说你喜欢我”她仿佛作梦般地回想着他们曾经相处的景象。
“梅儿,我是没错啊!”苏旻淞急切地打断她的话。
“昱淞哥。”她抬眼向他,两颗豆大的泪又掉了出来。“够了。我谢谢你,但是够了”
“什么够不够?”苏旻淞快被她搞疯了,说了半天,她还是不相信他!“梅儿,你仔细听我说”
“昱淞哥,其实我没有资格骂你,因为我也有事一直瞒着你”“梅儿,先别说这些了,你先听我说”
“我瞒你的事就是”她忽然吼出声,拔尖的音量霎时盖过所有声响。“我不是梅儿,我不是梅儿!”
“梅儿,你在说些什么?!”他一时震愕,根本搞不清楚她在说什么。
“我说我不是你的梅儿。”曈星哭吼着,揪着苏旻淞的衣袖,拚命地捶着自己的胸口。“我是曈星,是安国府的曈星啊!”“什么安国府?什么曈星?!”苏旻淞完全被一堆问号给搞混,他的脑袋一片混乱,无法理清这是什么状况。
“安国府是圣上御赐给长公主的封号宅邸,而曈星正是安国长公主的独生女儿曈星郡主。”
冷静的解说声传来,苏旻淞蓦然回头,发现在花园的入口处正站着他的至交。
“李炽?”
他仿佛顿坠五里雾中,一连串过于震撼的事实令他来不及消化,只能茫然地看着李炽搀着一位华美艳丽的中年贵妇缓步朝他们走来。
“你是?”他怔问。
中年美妇朝他抿唇一笑,顾盼之间自然流露仪态万千。
“我是安国长公主,谢谢你照顾了我的星儿这么长一段时间。”她含笑地转向泪流满面的曈星,眼底全是无比的欣慰。“星儿,幸好你没事,知不知道为娘真是担心死了?”
“娘”曈星颤颤落泪,心痛地望见她娘发顶一夕出现的斑斑云丝。
安国长公主还是漾着一脸疼宠的笑,慈祥的朝她张开双手。
“来,星儿,我们回家了。”
“娘”
直到曈星哭着投入安国长公主的怀中,直到安国长公主柔声地轻抚她背脊哄慰着她,直到曈星被他们往花园外渐渐带去,苏旻淞才醒来一般地大叫追去。
“等等!梅儿不能走!”
“她是曈星,不是梅儿。”李炽纠正道。
他根本管不了她是曈星或是梅儿了,苏旻淞气急败坏道:“总而言之,她不能走,梅儿不能走,曈星也不能走!”
她怎能在这时离开他呢?他还没把误会解释清楚,他还没把好消息告诉她啊!
“苏世子,你这话未免不恰当了。”这次开口的是安国长公主,她眯着眼睛微笑,眼中绽放的精光却与笑意全然无关。“我是星儿的母亲,带她回府有什么奇怪的呢?”
苏旻淞听若未闻,焦灼的眼神祇停留在安国长公主身后的曈星身上。但曈星却自始至终惨白着脸,躲在母亲的身后,一点回应也没有。
她连一眼都不愿看他吗?苏旻淞此刻的心急难以言喻,但安国长公主看他坚持的痴灼神情,不禁沉下脸色。
“没有想到以本宫长公主之尊,竟然也会遭到阻拦吗?”她提高了音调,威胁的意味昭然若扬。
苏旻淞是不可能接受威胁的,可是闻讯而来的嘉靖公却不然。
“长公主,您何时大驾莅临敝府的,为何不事先通知一声呢?也让我们能好生招待呀!”
苏振寰认得这位长公主,当年韦太后生前就对这位唯一的亲生女儿万般宠爱集于一身,死后也不忘关照,一道病榻遗诏让事母至孝的皇上至今见到她也不得不多让她三分。
“不用了。”安国长公主隐隐冷哼。“世子的盛情款待已教人吃不消了,本宫现在可不敢想像你们的招待之道还会是什么呢。”她暗讽苏旻淞的无礼。
苏振寰不禁脸色大变地斥责儿子“昱淞,你还在做什么,不赶紧退下!”
“爹!”苏旻淞惊讶地瞪向父亲。
“嘉靖公,现在本宫可以带我的郡主回府去了吗?”安国长公主不理苏旻淞的反应,微笑地问着。
“请,请。”苏振寰甚至亲自送她们出花园大门。
苏旻淞不禁摇头,他觉得这情形真是荒谬至极。“爹,我不能让她走!”他想追出去,苏振寰却横身挡住了他。
“住口!”苏振寰面色铁青地瞪着他。“我以前教过你事情有轻重缓急,这些你全都忘了吗?”
“可是”可是对他来说,梅儿的事便是世间至重、至急的呀!他还想抗辩,却被苏振寰截断。
“你就是硬要惹祸上身,就是非要连我们全家都被你拖累、大伙一起受罪吗?”他压低了声音说“长公主不是我们惹得起的人,你懂不懂?”
在父亲炯炯的眸光逼视下,苏旻淞不禁抿白了双唇,他望着父亲再认真不过的瞳眸,就是无法明白一件事
为什么不到一夕之间,他的世界就完全变调?而他的幸福、他的梅儿却会变成了他的“惹祸上身”呢?
京城中的安国府久未人居,一时要整顿也来不及,曈星母女干脆借住李炽府邸。
进了客轩,曈星从未歇止的眼泪还是持续地如雨落下。安国长公主静静地凝睇了她一会儿,而后镇定地回头朝所有从璇州跟来的侍女们挥手,要她们全都安静地退下。
房门被轻巧地带上后,屋内也只剩下她们母女两人了。
安国长公主轻移莲步来到曈星的身后,温柔的手搭上了她的肩。“星儿,别哭了。”
曈星不语,只是继续落泪。
安国长公主不禁深深叹了口气,哀怜地望着女儿。“星儿,你真那么爱他吗?”
这次曈星却疾如闪电般地回过身子来,她瞪大了水眸望向母亲,摇头喘息着道:“不,你不能打他的主意。”
安国长公主却无辜地笑。“星儿,你在说些什么?什么打他的主意?”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曈星捂着胸口低叫了起来“不!我宁死也不会让你动他的!”
“星儿,娘绝不会让你死的。”安国长公主也沉下了眉。
“如果他死了,我也不想活了。”曈星望着母亲,一字一句,但是真心。
安国长公主冷睇着她坚决的表情,闭上了嘴,心中似乎在衡量他在她心中的份量多少,直过了好一会儿后,安国长公主才不期然笑开,主动转移了话题。
“好了,不说这些了。咱们母女从没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总该有别的话题可以说吧。星儿,你离家的这段期间,娘真是吃不下睡不着,没有一天好过的。”她拉下一绺发丝“瞧,连头发都白了一半呢。”
曈星不由得噤口,心头隐隐地痛。那的确是她的错,却为什么总要别人来替她受罪尼?
“如果你当初没有生了我那就好了,那你也不用像现在一天到晚担心操烦了。”她冲动地脱口而出。
安国长公主一时顿住,讶然望向她,却见她清泪垂落,神色凄幽。
安国长公主心头痛楚,不禁一把将她用力拥入怀中,亲匿得毫无空隙。她哽咽地叹息,眼中莹然的泪光是全然的母爱。
“傻孩子,你难道不知道娘今生唯一不后悔的事,就是把你给生了下来?”
不管他惹不惹得起,但为了他的梅儿,就算是龙潭虎穴他也势必要去闯一闻了。
也不知是安国长公主那儿来了什么样的警告,苏振寰紧张得半死,在他的远香堂里里外外派了不下数十名的家丁,似乎要筑下天罗地网,把他困死在远香堂里,不让他再与曈星有上半点接触。
苏旻淞将房门开启了一条缝,看着外面的情况,又不禁狠狠咒了一声。该死!都已经这么晚了,大伙还穷点着灯死撑不睡,分明就是要防他到底!
这样的情形已经持续了五天,苏旻淞心中对曈星的思念也已经到了足以逼人疯狂的境界。他抿直了唇线,不由得兴起强烈的怨愤。
好,既然他们非要这般硬来,那也休怪他全盘豁出去了。
他一咬牙,正要大脚踢开门扉,门外传来的声响却让他的动作一时暂停。
“各位大哥,这么晚了,夫人体恤各位劳苦,特别传唤送给各位的消夜,大家都吃一点吧。”婢女小小的身影在众家丁之间穿梭,脸上讨好的甜笑令人难有警戒之心。
“谢谢你啦,丫头。”有人挥手致意。
“哪儿的话,大家客气了。”小臻脸上的笑更甜了。
苏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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