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游妤辰手里的是最后一则。
“看懂了吗?”
专柜小姐的手指放在一排小字上,她的脸逐渐布满红晕,微血管的血流迅速,使她觉得燠热难当。
那排只有八级左右的字,此刻看来简直像八十级一样虎视眈眈。
“本活动非购物集点活动,没有标准答案,如果你自认有创意,你可能就是赢家。”
“喔!嗯!好吧,好吧,事情搞清楚就好了。”
她明知理亏,却拉不下脸,说话的声音像蚊子似的嗡嗡叫着。
在她离去之前,眼角余光瞥见了几个女人讪讪的表情,她下意识地抓起墨镜,遮住大半脸蛋,俯首而去。
如果给老妈知道她又出来行侠仗义,不气死她才怪。
“你不要面子也就罢了,你爸爸生意作那幺大,万一报纸上注销游大海的女儿大闹百货公司,看你爸爸还要不要做人”
扁想象母亲喋喋不休的河东狮吼,就足以让她疲惫得想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本来她已经转身要走了,但游妤辰一脚才碰到手扶梯,却又急速的抽离,她想起刚才眼中闪过的影像“公主的新衣”这回绝对错不了。
她以跑百米的速度,踅返“云想衣”时,有着一对“狗眼”的店员和几个尚未离去的客人已经花容失色了,论气质、论长相,还有那一身穿着再适合不过了,她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这位试衣的小姐。“公主,请跟我走吧!”
当她挽着那位穿著肤色低胸露背晚礼服女客的手臂,并迸出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时,所有的人都像僵尸般的伫在原点。
“你认错人了啦,”那位被妤辰唤作“公主”的小姐尴尬地说。
娇滴滴的“公主”身上喷的香水没有八两也有半斤吧?游妤辰捏住了过敏的鼻子说:“你一定是‘公主’。”凭以前住老家的经验,她斩钉截铁地说。
上高中之前,游妤辰住长春路、林森北路口,过往的莺莺燕燕特别多,那些“公主”她可见多了!
“走吧,求求你,这样穿真的很好看,反正天也快黑了,上班也方便,再不走,地中海机票就飞啦!”她又“拖”住人家,死缠烂打。
“公主”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拉扯之间细肩带滑下了肩头,一秒钟的沉默后,响起了此起彼落的尖叫声。
“公主”双手在胸前交叉,可是顾得上半身,却得牺牲下半身。在青光荡漾的数分钟内,马上聚集了好几圈的观众,瞬时抢了花车特卖的人潮。
好不容易“公主”遁入更衣间,眼睛吃冰淇淋的男男女女意犹未尽地频频回首,期待“续集”
游妤辰还搞不清楚状况,隔着布幔叫嚷
“没关系,他们都走了,你顺便把衣服换上,我等你喔。”
游妤辰喜孜孜地转,不料“公主”却在里头嘤嘤啜泣。
“你到底想干什幺,我根本不认识你,更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幺?丢死人了!”
“很抱歉,让你青光外泄。”
她口里虽然这幺说,但心里可不这幺想。
那种身材有何稀奇,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还故作矜持。要不是看在机票的分上,才懒得理她呢!“既然‘云想衣’安排你在这里,一定付了你酬劳,不过,我愿意将机票分出一张给你,够意思吧,我”
一旁的专柜小姐在混乱中终于理出头绪。“你别来搅局好不好,人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公主’。”她感到小手臂有五道弹指神功嵌入的疼痛。“缝腥把她拖出门外,小声却牙痒痒地说:“人家是刚出道的小明星,明天要出席一项晚宴,眼看我就要进帐了,却杀出你这个程咬金。”
游妤辰毫不闪躲地接收她的白眼。
原来不是故意安排的,谁叫她穿得那样“不寻常”电视上的寻宝游戏,不是老是叫人要从不寻常的人身上下手吗?难得举一反三,却一败涂地。
“原来是小明星,难怪一点印象也没有。”
游妤辰嘟嘟嚷嚷地念着,脸上还挂着一丝落寞的表情。
“什幺?”
“没有,没有!”
她耸耸肩傻笑,三步并两步,掉头离去。
星期天下午五点。
卜雨正送走了画室最后一位学生,双手抱起了展示台上的维纳斯,让她立于阿波罗和宙斯之间,整间画室顿时又剩下他一个人及满架子西洋神话里的石膏像。
卜雨正走进屋顶镂空的浴室,傍晚的霞光正温柔地照在他身上。挤出瓷瓶里的沐浴乳搓洗五指间的炭粉。
据说艺术家都有双修长的手,不知是否属实,但卜雨正的手确实有男人少有的优美。
为了专心创作,他辞去了学校的教职,过着这种半与世隔绝的生活型态,使他几乎不修边幅。
他抓起久未使用的电动刮胡刀,不消三分钟,镜面上那位深山里的隐者,一变成了温文的书生。
“铃!铃!”
忽地,电话响起,他料到是对方担心他爽约,又打电话来催促了。
“你放心吧,我一定到的,你大老远从美国回来,我会放你鸽子不成?”
卜雨正扶一扶鼻梁上的无框眼镜。未开灯的室内,他的轮廓宛若一尊石膏像的剪影,棱角分明。
“一言为定,七点在翠屋。”
他将复古话筒嵌回墙面。
卜雨正是个完美的“矛盾组合体”他不多话,可是在群体里,那股与众不同的魅力,却让人不得不将眼光在他身上停格。如同他的画风,有意想不到的热情。
他换上天然质料的亚麻休闲衫,看来更符合家居男人的自然随性。
才步出大楼,管理员便说:“卜先生,要出去啊,见女朋友?”
大厦管理员见他难得如此光鲜出门,便暧昧地胡乱瞎猜。
卜雨正笑而不答,径自步出大厦拦出租车。
台北的夜,何时变得如此缤纷,甚至令人心慌意乱,他惊觉自己跟这个城市的疏离。
“司机先生,我想应该从这条巷子进去。”
出租车在敦化南路的巷弄里迂迂回回绕了好几圈,其实他早料想到了会有这情况,只是碰巧车子进厂维修,否则他宁可自己从容地找。
卜雨正在这宛如迷宫的台北夜间,焦虑得分辨不出东南西北,就像他此时赴约的心情,凌乱而矛盾。他的思绪却在车阵里,飘回到多年前。
若非毕业前发生那件事,他和向风也不至于因尴尬而疏于联络。
向风和卜雨正是完全不同的典型,前者锋芒毕露,后者内敛沉稳。大学四年他们却成为最佳拍档,一个是社团活动的发言人,另一个则是沉默的总策划。完全推翻物以类聚的千古定律。
是白月儿的出现,让他们彼此不再坦然
才女白月儿,不仅是s大的稀有美女,若说追求她的男人“遍”全台,一点也不夸张。“全国大专青年才艺竞赛”、“大学辩论赛”每回南征北讨载誉归来,总能掳获不少追求者的爱慕之情。因她而起的“南北战争”不知暗中较劲多少回。向风也是众多竞争者之一,而卜雨正一贯的沉默,使得众人并没有把他列入名单之内。
所谓肥水不落外人田,最后还是由s大获胜。然而白月儿的选择却让许多人跌破眼镜,卜雨正以黑马姿态意外雀屏中选。
两人正式交往后,闪耀的白月儿使他们一举一动都像展示橱窗般地一览无遗。
“皎洁的月光,天生是被欣赏,而不适合放在口袋暗藏的。”卜雨正在之后才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但好友和女友到底始于何时,他一直被蒙在鼓里,直至毕业前夕,白月儿和不用当兵的向风双双赴美,他才尝了一记当头棒。
向风在电话里提及要给他意外的惊喜还要让他见一个人,该不会她也一道回来了吧?
“先生,应该是前面这家吧!”绕过百转千回的羊肠小巷,功力高强的出租车司机不知何时已将他送抵翠屋。
他付了车钱,一步下车,多礼的日本店家,就向他毕恭毕敬地弯下九十度腰杆,这可是光速生活里的大感动呀!
“找人吗?”着白围裙的侍者和气地问。
“是,没关系,你忙,我自己找。”卜雨正是个不麻烦的好客人。
“雨正,在这儿!”向风朝着在各包厢探头探脑的他招手。
“好久不见。”眼角的余光瞥见旁边的女孩,清纯的高中生模样,当然不会是月儿!
“三年没见,你还是老样子。”向风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瞧。
“你看起来不错嘛,这回要在台湾待多久?”他把眼光移转至女孩身上,这回把她看仔细了,论年纪,应该比月儿小几岁,脸上少了月儿惯有的自信光环,初生的青春痘在年轻的额上,展露活力。
向风揽着女孩的肩说:“这是奉妍,我的女朋友,我们准备长期待在台湾。”
女孩点头微笑。“奉妍,我跟你提过的好朋友雨正。”
女朋友?那月儿呢?向风总是求新求变,但以他对向风的了解,应该不至于如此用情不专,何况天上摘“月”一直是他热切想拥有的。
“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谁生日呀?卜雨正一脸狐疑,果然是“画室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朋友当假的吗?今天正是你的二十六大寿,你忘了,我可没忘喔!”
“是呀,向风还从美国特地帮你挑了件神秘礼物呢!”奉研甜甜的笑里,有促狭的味道。
“何必麻烦呢?我已经不过生日很久了,你也知道这些年我一直是个单身汉,跟我最亲密的是那些画具,最常见的人除了学生之外,就是表情千篇一律的石膏像了。”他摊开双手自我解嘲。
这时,呼叫机声响起,只见奉妍满脸歉意。“不好意思,我得先走了,我要赶回店里帮忙。”奉妍关掉腰际间的bbcall,离去前向风还亲昵地捏了一下她的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