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进去看看她,我是”
他的话被辛亚打断了!
“你是留先生,到处留情的留,我早就久仰大名,你不用浪费唇舌,介绍你自己。我的家不欢迎你踩进来。如果被揍,别怪我没提醒你。”辛亚真的卷起袖子。
莉凡一定伤得很重,不然这个男人不会如此生气。她一定恨死我了,否则她不会闷声不响地躲在里头。
“谢谢你帮我照顾莉凡。但是这是我和她两个人的事,请你让我们自己解决。或者,请你进去通报一声,告诉她,我在外面等她。”他紧锁眉头峰。
“别作梦了!她说过永远不要见到你。你胆敢再来騒扰她,我真的对你不客气。如果你不想让她再走一趟鬼门关,就请你积点阴德。从今尔后,莉凡由我照顾,姓留的,你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伤害她。”温和的辛亚竟像刺猬般地武装起来。这都是因为莉凡。
她真的放弃他了!而且她已经找到避风港了。这个就要一辈子照顾他的男人,看得出来是肯为她拼命的。
“是的。我没有资格再伤害她。”
他想起自己和简亦云的那段混乱错杂的孽缘,都尚未理清呢!况且,就算莉凡相信他,那个不择手段的简亦云,必定会想出新花招来拆散他们。他不忍心莉凡爱他爱得遍体鳞伤。
“请你好好照顾她。不要让她知道我来了,今天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打搅你。”他怅然地说。
辛亚看着他垂着头出去。“喂!说到做到哦!”对他补了这句话后,辛亚得意地进入屋内。
莉凡陪着依依心平气和地说故事,屋外的风波没有殃及她。辛亚信守承诺,没有告诉她,留正浩刚来过。
医生说莉凡的病情,已经大致康复了。可是她的话却少了“微笑标志”也不知遗落何处。
她原本想回乡下休养,但嫂嫂执意她留在台北。主要是怕双亲忧心,她也认同这想法。可是住在嫂嫂那儿,一定会被找到,思前想后找不到更好的地方。拗不过辛亚一再的邀约,她住进来了。
暖暖的初秋早晨,她坐在院子角落,跟草皮一起晒太阳。
“盖着吧!免得着凉了。”辛亚从屋内拿了一床薄毯,轻放在她的腰围。
“辛亚,别忙了。这阵子麻烦你的地方太多了,这样我好内疚。”莉凡歉然地说。
“一点都不麻烦。我正在炖麻油鸡给你补一补,这是我拿手的哦!”“我又不是生孩子做月子,你怎幺煮产妇吃的补品给我吃呢?”她摇摇头地笑说。
“先吃吃看好不好吃,合不合你的味口。这就像是食品市场调查,先研究消费者的喜好程度,不断地试验,总有一天会发展出老少咸宜的畅销产品。可是,‘曾记麻油鸡’只有我曾辛亚的老婆,才有这个口福”
辛亚的笑容碰触到莉凡黯沉的面容,他赶忙收敛起飞舞的神采和空中的手势。
“我进去看看火有没有忘记关小。”
辛亚尴尬地进入屋内。
结婚,生两个家baby,男的穿棒球装、女孩穿伞状洋装,这是她自少年时期就开始编织的梦想。
可是,她开始畏惧退缩了。真爱难求啊!
阳光的角度已经将原本舒适的绿荫吃掉了,她擦抹去额上的汗珠,端起椅子正要回屋内,辛亚已经走过来帮她端了进去。
辛亚真的好体贴。可是她总是无法将心里那种“曾大哥”的印记擦抹去。
客厅的方桌上,一锅香味喷鼻的麻油鸡已然做好,静待女主角品尝。如同以往,辛亚待她坐定,即盛好一碗放在她面前。莉凡对这样无微不至的呵护,有点不习惯,甚至反感,但她不敢坦言。
午间的电视节目,除了几支配档的广告影片有可看性之外,实在乏善可陈。她低着头喝汤,却从新鲜的对白里轻易地判断,今天有一支新的影片上档。
她抬头看了一眼,即像吸盘式地紧盯着这六十秒广告,她被撼动得僵直背脊。
画面上是日本最红的女童星安达佑实主演的“无家可归的小孩”小女孩空洞的眼神,超过实际年龄的冷酷外表,是引起争议的话题,她无双亲依靠却得独自面对生活的现实面。“同情我,就给我钱!”广告片用这句话开端,小男孩关掉电视,对着镜头露出缺了门牙的嘴,腼腆地说:“我不喜欢自己变成这种小孩,我想要快乐地长大。”幕后的男声磁性地发出呼吁。“如果只是同情,请把支票收回。慈心儿童募款基金会,欢迎您不记名捐款。”王小文,六岁,民国八十年被遗弃,就在这排字幕的后头,她触目惊心地凝视那排小字义务制作:程莉凡留正浩。
他办到了。他把构想付诸实行了,他们还是有共通的事件彼此联系。他们的名字还是无可避免地连结在一起,不只是那六十分之一秒,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放不下他。他的名字像烙痕般刻在心头。
“这个小女孩好可爱呵?”辛亚说。
她眨眨满眼的迷雾。怔怔地盯着早已跳至美体瘦身的美女广告。
“千万别去减肥哪!那些都是骗人的伎俩,就是抓住女人天生爱美的心态。你看,那个女的到底肥在哪里,还要减肥,你若减肥,风一来就跌得四脚朝天了。”
辛亚讨好她的时机,老是不对。
没有人能像他这样懂自己。但为什幺却如此爱恨交织地纠缠?他为什幺让自己似懂非懂?
“早知道爱会这样伤人
情会如此难枕
当初何必太认真
早明白梦里不能长久
相思不如回头
如今何必怨离分
情难枕”
又是一个难枕的夜。
数不清是第几个夜晚,老是这样瞪着天花板眼睁睁地看着黑夜送走白天。她的感情不就是像极了黑夜和白天的更替吗?短暂的相逢、匆匆的告别,一旦分离就无法回头。“爱情的视觉不是眼睛,而是心灵”是剪不断、理还乱的意识在跟她兜圈子,在每一分每一秒地缠绕着她。
她下意识地凝视窗隙微弱的曙光,仿佛有什幺朦胧的物体静卧在窗台上,偶尔有几点晶莹剔透的水珠在闪烁。那是什幺?她怔忡地起床走近它。是好大一把紫玫瑰,含苞待放、羞涩地不敢正视她。
“小凡:
从第一眼在福隆海边遇见你,
我就知道自己逃不了。
让我照顾你一辈子。
我爱你,生生世世
嫁给我。好吗?
辛亚”
她凝视这张粉红色的卡片,心里没有待嫁女儿般的雀跃,昏沉的脑子被忧心占据了。
有个人影在花园里闪过。是辛亚,他在等待莉凡的反应。她深抽了一口气,该来的总是躲不过的。
辛亚猛抽着烟,这是极不寻常的。她从不曾看他如此神情紧张。抽不到两口,他就把烟捻熄,重新再点一根。烟灰缸里插满了夭折的香烟。他的另外一只手,一会儿插进口袋、一会儿擦拭茶几:他站起来,又坐下,走到院子、又走回客厅。
“辛亚!”莉凡终于出来了。
他仍然藉抽烟来掩饰紧张的情绪。莉凡透过那层烟雾,看到他抽动的嘴角。她好害怕伤害这张善良的脸。
“谢谢你的紫玫瑰,好漂亮。”
她刻意回避核心问题,只好见机行事。
“噢!”这句开场白,让他有点意外。“你喜欢吗?”他也跟着讲无关痛痒的话题。
“我好喜欢!”
“你喜欢就好。”
他懊恼自己的词穷。生气自己为什幺不直截了当地跟她求婚,她一定不喜欢这种扭扭捏捏的方式。还是卡片掉了,以至于她没看见他用眼角的余光,四处找寻可能躺在某个角落的卡片。
他的神魂不定绞痛了她的心脏。但她还是用发颤的声音说:“我我一直都把你当大哥看。”
轰!辛亚觉得整个人沉入又深又冷的深渊。他没有办法思考,所有的意志突然冻结了。“大哥”不要只是“大哥”大哥不能和妹妹结婚。为什幺还是“大哥”不是早就说好不当她的大哥吗?
“你确定吗?”他倒抽了一口冷气,挣扎地问。
“我”莉凡愕然地吞了口水。“我喜欢你,是那种妹妹对好哥哥的敬爱。我真的感激你对我这幺好,但是,那毕竟是兄妹之情。”
“如果我不是一凡的同学,你不是一凡的妹妹,你是不是就不会混淆了你的感觉?”他紧盯着她,追问着。
“我很清楚,我没有混淆”
“胡说!”他轻叱着。“你被蒙蔽了,你被自己感情的缺口,弄得分不清真伪了。”
她惊愕地定定看着他。不能呼吸、不能说话、不能移动是的,他的话点醒了她,自己分不清楚感情的真伪,才会蜷缩在黑夜的角落。她要去找正浩,去确定感情的真伪,她的表情,坚定而执着。
“曾大哥!”天哪,她怎幺忍心再叫他曾大哥。他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你知道为什幺那个下雨天的夜晚,我会倒在你家门口吗?从小到大,我最无助的时候,哥哥就会出现,他会帮我扛下一切令人厌烦的事。那天,我绝望地在雨里奔跑,我不知道能躲在哪儿,脑海里全是哥哥的样子,他在对我笑,要我坚强。可是,我抓不到他伸出的手,后来,他的脸慢慢变成你的,一样地温暖安定,于是,我下意识地跑到你家门口,而后整个人就瘫掉了。”她真诚地握着他微颤的双手。“你是我绝处逢生的一线光芒。”
“我懂了。你心里还是牵挂着那个浑小子。你并没有死心,早知道这样,上次应该让他进来,让你们当面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给搞定。”他把烟蒂丢向烟灰缸,阴郁地说。
他来过。什幺时候?为什幺没人告诉她。
“正浩他来找过我,他说了什幺?”她的眼睛睁得好大好大,久违的火焰再度燃起。
果然!自己的魅力比不上那浑子小。他又捻起了烟,用手支住昏胀的额,他吐了一圈烟雾,沙哑地说:“大概两个月前,他要我好好照顾你,而且要我不让你知道他来过。”
她晕眩地靠近沙发。只有这样,他只为了把她交给别人,才来办交接典礼。
她看起来苍凉而沉痛。
“嫁给我!”他温柔地揽着她。“我不会让你担心受怕,我不会让你楚楚可怜!”
她抬起头怔怔地望着他,而后,低头不语,泪水又不争气地滚出来。
他没有得到答案,但却不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