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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玫瑰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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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玫瑰考试期间,我们着实舒坦了一阵。

    有人来找玫瑰,我都代她回掉了。

    我对那混血儿颇不客气,很给了他一点气受,我记得我说:“人各有志,我们的玫瑰是要考港大的。”那意思是:不比你,做一份小堡就很开心,也不想想将来如何养家。说了之后,自然觉得自己没修养没风度,像粤语片中那些势利的母亲,但不知如何,奚落了他,有种痛快的感觉。

    这些男孩子,蓄着汗毛就当胡须,见了女孩子乱追,利用人家的天真无知,根本不量一量力,我讨厌他们,也不服气玫瑰随随便便,便假以辞色。

    没多久,父亲陪老妈到美国去看气管毛病,临走之前不免嘱咐我俩一番。

    玫瑰喜不自禁,如同开了笼子的猢狲,一直编排着十七岁生辰要如何庆祝,在什么地方请客,她该穿什么样的衣服等等。

    我早说过她是个没有灵魂的人,少替她担心,她的心智低,根本不懂得忧伤,她的世界肤浅浮华,就如她的美貌,只有一层皮。

    但是她的运气真不坏,有更生替她办妥这一切,陪着她闹,安排生日会也像安排婚礼。

    玫瑰这次尽请女客,但是女同学自然可以邀请她们的男友陪同。

    而玫瑰因为“怕”的缘故,不打算约舞伴,她恳求我陪她跳舞。

    我勉为其难地陪她闹,更生这个儿童心理学院院长曾经警告过我,我觉得乏味的事,比我小十五年的妹妹可能深表兴趣,我得迁就玫瑰。那日我请了下午假,回到家中,玫瑰已经打扮好,深粉红的嘴唇,紫色眼盖

    短发浓密地贴在头上,一条白色的花边裙子,大领口拉低,露出肩膀,脖子上挂一串七彩的珠子。

    我笑说:“我们是在里约热内卢吗?”

    玫瑰过来说:“大哥,今天我十七岁生日,愿你记得我的好处,忘记我的过错。”

    “生日快乐,玫瑰。”我看仔细她“你比任何时候便像一朵玫瑰。”

    “谢谢你,大哥。”

    “苏姐姐呢?”

    “她迟些来。”玫瑰说“回家换衣服。”

    “客人呢?”

    “客人快到了。”她说“一共五十人。”

    长台子上摆着点心与饮料,我只看了一眼,走入书房。最应记得今天的是周士辉,去年今日,他认识了玫瑰,铸成大错,改变了他的一生。

    或者士辉已经忘记了玫瑰,我希望是。或者士辉在异乡终于寻到了他自己,或者他现在又恢复健康,生活正常。

    电话铃响。

    我接听。

    “振华?”一把苦涩的声音。

    我一震,说到曹操,曹操就到。

    “士辉?你在哪里?”

    “康尔瓦。”

    “怎么音讯全无?”我问“你好吗?”

    他问非所答:“今天是玫瑰的生日?”

    “是。”我百感丛生。

    “她仍美丽?”他问。

    “是。”我承认“你要叫她听电话吗?她现在与我住。”

    “不必了。”

    “要我替你问候她?”我忽然温情起来。

    “也不必了。”

    “你你好不好?”

    “很好,振华,我很好,我在伦敦大学今天到康尔瓦度假。”

    “有空写信来,士辉,我们都想念你。”

    “玫瑰比去年更美了吧?”他又问。

    “士辉”

    “她是否长大了?”

    “她这种女人是永远不长大的,士辉。”

    “这我也知道的。”

    “好好保重。”

    “再会。”他挂上电话。

    他尚且念念不忘玫瑰,我惆怅地想,他尚且不能忘却一个不爱他、伤害他的女人。

    外面开始响起音乐声,玫瑰的客人陆续地来到,派对很快就会热闹起来,这里容不下周士辉,这里没有人记得周士辉,但士辉远在一万里路外,心中只有玫瑰。

    我用手托住头,在温暖的下午,觉得自己特别幸福,但因为非常自持的缘故,快乐又带点凄凉。

    包生敲敲我的房门走进来。

    我握住了她的手,把她的手按在脸颊上。

    我说:“虽然我们的感情并不轰烈,但你仍是我的皇后,让我们订婚吧。”

    包生站在椅背后面,双臂围着我的脖子“你为我准备了皇冠?”她问。

    “都准备好了。”

    “让我们先订婚吧。”她说“我喜欢订婚仪式,浪漫而踏实,这是女人一生中最矜贵的一刻。”

    “更生,这一生一世,我会尽我的力善待你。”

    “我知道”她犹豫一刻“但振华,你会爱我吗?”

    “不”我悲哀地说:“如果你要我像士辉爱玫瑰般地爱你,我办不到,也许我太过自私自爱。”

    “但士辉遇见玫瑰之前,也是个最自爱不过的人呀,”更生感叹地说“我害怕你也会遭遇到这一刹那。”

    “更生,你的忧虑太多”

    玫瑰推门进来,一见我俩的情形,马上骂自己:“该死,我又忘记了敲门。”但见她脸上一点歉意都没有。

    “不要紧,玫瑰,”苏更生大方地说“你大哥向我求婚呢。”

    玫瑰放下手中的两杯果子酒“是吗?”她诧异地问道“这才是第一次求婚吗?我以为你已经拒绝他三十次了。”

    包生侧了头“我答应他了,我们将订婚。”

    “太好了,太好了,有情人终成眷属,快告诉老妈,”玫瑰说:“老妈最爱听的消息就是这一件。”她吻更生。

    包生搂住她的腰“谢谢你,玫瑰。你长大了,今年不问我们送你什么礼物了?”

    “我要你们永远爱我。”玫瑰说。

    我说:“你是我的小妹,我将饶恕你,七十个七次。”

    “可是你始终觉得我是错的,是不是?”玫瑰问。

    “玫瑰,我原谅你也就是了,你怎么可能要求我们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

    她叹一口气。

    外头有人叫她:“玫瑰!玫瑰,出来教我们跳最新的舞步。”

    她又活泼起来“马上来”转着大裙子出去了。

    包生看着她的背影说:“玫瑰最关注的男人,还是她的大哥。”

    我正在开保险箱,闻言一笑。

    我取出一只丝绒盒子交给更生。

    “是你自己买的?”更生问“抑或是母亲给的?”

    “是母亲早就交在我手中的,你看看。”

    她取出戒指,戴上看个仔细“很漂亮,太漂亮了。”

    “要不要拿去重新镶一下?”

    “不用,刚刚好,”她说。

    “要不要在报上登个广告?”

    “不必了。”她笑。

    “那我们如何通知亲友呢?”我问。

    “他们自然就知道了,在香港,每个人做的事,每个人都知道。”她说。

    “明年今天,我们举行婚礼,如何?”

    “很好,”更生笑“到时还不结婚,咱们也已经告吹了。”

    我们听到外边。传来的笑声、乐声、闹声,玫瑰的客人似乎全部到齐了。

    “千军万马一般。”我摇摇头。

    “来,别躲这儿。振华,我们出去瞧瞧。”

    我与更生靠在书房门口看出去,客厅的家具全搬在角落,玫瑰带领着一群年轻人在使劲地跳舞。

    我担心:“上主保佑我那两张黄宾虹,早知先除了下来。”

    “真婆妈。”更生说道。

    我们终于订了婚。我安心了。

    舞会在当天八点才散,大家玩得筋疲力尽,留下礼物走了,一边说着:“明年再来。”

    玫瑰的双颊绯红,她冲着我问:“大哥大哥,你有没有看到那个穿白西装的男孩子?”

    “哪一个?”我反问道“今天那么多人都穿白,我怎么看得清楚。”

    男人穿白最矫情,一种幼稚的炫耀,成熟的男人多数已返璞归真,不必靠一套白西装吸引注意力。而女人,女人穿白色衣服却刚相反,像更生,永远不穿别的颜色,她已经炉火纯青了。

    “大哥,你在想什么?”玫瑰问。

    我叹口气:“玫瑰呀,你眼中的白色武士,大哥看着,都非常马虎。”

    “但那个男孩子不一样。”她辩道。

    “又是谁的男朋友?”我问。

    “不,他跟他妹妹来的,他已经在做事了,是理工学院的讲师,甘七岁,上海人,未婚,”玫瑰报流水账般“而且他在下午三点就告辞了,他坦白说这派对太孩子气。”

    “呵。”我点点头。

    “我想再见他,大哥,有什么办法?”

    “你是玫瑰呀,你没有办法,谁有办法?”

    “如果我开口约他,会不会太明显?”

    “问你苏姐姐。”

    包生笑“我哪知道?我不过等着你大哥来追求我罢了,二十九岁半才订婚的老小姐,并无资格主持爱情难题信箱。”

    我说:“玫瑰,你不必心急,或许现在他已经到处在打听你的行踪,稍安勿躁,等待一、二天,这个人便像其他所有男人一样,送上门来,给你虐待。”

    “我真有那么厉害,就没有那么多瘟生肯牺牲了。”

    “说话恁地粗俗。”我摇摇头。

    我与更生订婚消息飞快地传出去,大家都很替我高兴,尤其替更生庆幸。

    包生一次笑笑地说:“我倒是有点晚福,都说黄振华是个好男人,身为建筑师,钞票麦克麦克地赚,名字却从来不与明星歌星牵涉在一起,现在在中环赚到五六千元一个月的男人,便已经想约有名气的女人吃饭,普通小妞是不睬的了。”

    “这么说,女人要有名气。”

    “不,”她说“女人至紧要有运气,现在很多人都认为我有点运气年纪不小了,又长得不怎么样,居然还俘虏到黄振华”

    我诧异“你计较街上的闲人说些什么?乡下人的意见也值得重视?”更生微笑。

    “我认为你是一个漂亮优雅的女人还不够么?”

    “谢谢你,”她说“我不该贪心,企图赢得全世界。”

    女人!

    周末我与她出去应酬。在派对上,更生指给我看“有没有看到那边那一对?”

    我目光随她的手指看过去,一对飘逸的男女正在跳舞。

    两人都穿白色,无论服饰、神情、年纪,都非常配合,堪称是一对壁人。

    我点点头“很漂亮的一对,肯定不会有很多人欣赏,人们都喜欢玫瑰,一种夸张、浮浅的美。”

    “不,玫瑰的美是另外一回事,我现在不与你辩论,可是那个男人,正是玫瑰看中的那位讲师。”

    “啊”我更加注目起来。

    那真是一个英俊的男人,长挑个子,脸上带种冷峭的书卷气,白色的衣裤在他身上熨贴舒服。他女伴的气质竟能与他相似,一举一动都悦目。

    我低声与更生说:“如果我不是追到了你,我就去追她。”

    包生瞅我一眼“你有追过我吗,怎么我不知道?”

    “他叫什么名字?”我问。

    她在熟人那里兜了个圈子回来,告诉我,男人叫庄国栋,而女郎是他的未婚妻,是个画家。

    像是有第六感觉,我认为玫瑰这次肯定要触礁。

    包生笑说:“很伟大的名字,你要振兴中华,他要做国家栋梁。”她停了停“所以我喜欢玫瑰。她安分守己地做一朵玫瑰。”

    “你认为她有多少机会?”

    “什么机会?”

    “这男人有了未婚妻玫瑰得到他的机会。”

    包生想了很久,不出声。过一会儿她说:“我不明白为什么大家不能和平共处,一定在别人手中抢东西,这世界上,独身自由的男人还很多的。”

    我说:“你敢讲你从没眷恋过有妇之夫?”

    “除非他骗我说没老婆?”

    “乡下有。”我说“城里没有。”

    我看着那一对爱人在另一个角落坐下。

    “玫瑰为什么要看中他呢,”我说“这样的男人也还是很多的。”

    “别担心,玫瑰顶多喜欢庄国栋三个月。”更生说。

    “三个月。”我喃喃地说“这年头的女孩子真可怕,全是攻击派。”

    “有没有女孩子自动要结识你,黄振华?”

    “不会。我不穿白西装,不开名贵跑车,不往高级饭店亮相,不想充任公子,谁来追我?”

    有漂亮的女孩子追着跑,未必是福气,男人成为十三点兮兮的交际草,这里去那里去,身边老换人,名誉照样会坏,一样娶不到好太太。

    “我们走吧。”我说。

    “怎么突然之间兴致索然?”

    我完全不明白玫瑰的感情问题,她喜欢故意制造困境,造成万劫不复的局面,现在暂时的宁静,不过是暴风雨前夕。

    玫瑰自然会采取主动,去接近庄国栋,这点是可以肯定的。

    不出半个月,小妹便约了庄国栋到家里吃晚饭。

    罢好我与父亲通了长途电话,知道老妈的病况大有进步,因此心情很好,于是便坐在家中陪他们吃饭。

    玫瑰对庄国栋的神情,我看在眼内,一颗心直往下沉,上帝救救玫瑰,她真的对庄国栋已发生了浓厚的感情,她从来没有这样静默与温柔过,眼光像是要融在庄的身上。

    因为玫瑰紧张,所以我也特别紧张,我这个人一惊惶便不停的伸筷子出去夹菜,因此吃得肚子都胀了。

    而庄国栋一直气度雍容,处之泰然,咱们两兄妹完全落了下风,他真是个强敌。

    庄国栋说:“在香港找事做,真不容易,念高温物理,当然更无用武之地,胡乱找个教席,误人子弟。”

    庄国栋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但言下之意有形容不出的傲慢。

    我不喜欢这个男人。

    玫瑰说:“那你为什么不学大哥那样读建筑呢?”

    庄国栋欠欠身“城市内光盖房子,没有其他的学问是不行的。”

    玫瑰一脸仰慕,她看着他。

    我几乎气炸了肺。

    事后跟苏更生说:“他妈的那小子,一副天地之中,唯我独尊的样子,真受不了他!”

    苏更生笑“你呀,小妹的男朋友,你一个也看不入眼,这是什么情意结?”

    “恋妹狂,”我瞪大眼睛“好了没有?”

    包生抿着嘴笑。

    “老实说,只有这一次,我站在玫瑰这一边,要是这小子阴沟里翻了船,栽在玫瑰手里,他要是跑到我面前来哭诉,我会哈哈大笑。”

    包生转过了头,轻轻地说:“恐怕这样的机会不大呢。”

    虽然不喜欢庄国栋,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品味极高的男人,衣着打扮仪态都无懈可击,不讲一句废话,所有的话中都有骨头,是个极其不好应付的家伙,喜怒哀乐深藏不露,他心里想些什么,根本没人晓得。

    照说这样的一个人,不应该令人觉得不自在,偏偏他使我觉得如坐针毡,有他在场,气氛莫名其妙地会绷紧,我也不能解释。

    玫瑰间或约会他,但他并没有按时接送玫瑰,也不见他开车来门口等。

    我问小妹“怎么,尚没有手到擒来吗?”

    “没有。”她有点委靡不振。

    “为什么呀?”我大表失望。

    “我不知道。”玫瑰摇摇头“他说他有未婚妻,那个老女人。”

    “胡说,那个不是老女人。”

    “二十七岁还不是老女人?”玫瑰反问“我要是活得到那个年纪,我早修心养性地不问世事了。”

    “你少残酷!”我跳起来“这么说来,我岂非是千年老妖精?”

    “谁说你不是?”她仿佛在气头上。

    “那么爱你的苏姐姐呢?她也是老妖怪?”

    玫瑰问非所答:“他与他未婚妻的感情好得很呢,他老说:大机构一切职位都不值一哂,不过是大多数人出力,造就一两个人成名,通力合作,数百人一齐做一桩事,但创作事业是例外,像他那画家未婚妻,作品由她自己负责,那才能获得真正的满足。”

    我冷笑“啊,有这种事,那么他与你来往干什么?他应该娶个大作家。”

    “我爱上了他。”玫瑰说。

    “鬼相信,狗屁,”我说“你也会爱人?你谁都不爱,你最爱的是你自己。”

    玫瑰抬起头,大眼睛里含着眼泪,她说:“但是我爱他。”

    我呆呆地注视玫瑰。

    “你爱他?”我问“你懂得什么叫爱?”

    “不,我不知道,”她说“可是第一次,我生平第一次,觉得一个人的所作所为对我的喜怒哀乐有所影响,他们说爱情是这样的。”

    “你糊涂了。”我说。

    “我不糊涂。在一个荒岛上,任何男女都会爱上对方,但现在那么多男人,我偏偏选中了他,这有什么解释?”玫瑰说。

    “因为他没有拜倒在你裙下,你认为刺激,决定打这一场仗。”我把脸直伸到她面前去。

    “这是不对的,”她摇摇头“我并没要与他斗气,我真正地爱他。”

    她的眼睛非常深沉,黑溜溜看不见底。

    “他这个人不值得你爱,”我说“他不适合你,他会玩弄你。”

    玫瑰沉默一会儿,站起来“已经太晚了。”

    “玫瑰,为什么你要那么急于恋爱?”

    “你不应如此问,”玫瑰说“周士辉不懂得爱情,因为他到了时候便结婚生子。大哥,你以为你懂得爱情,于是你在等到了适当的对象之后结婚生子。但你们两个是错了,爱情完全不脑控制选择,这不是我急不急的问题,爱情像瘟疫,来了就是来了。”

    她的声音有点沙哑,我听得呆呆地。

    苏更生说,她早就知道,玫瑰并不是一朵玫瑰那么简单,玫瑰偷愉地长大,瞒过了我们。

    我们并不能帮助她,感情问题总要她自己解决。

    玫瑰再刁钻古怪,也还是性情中人,她是暖型的,庄国栋与他的女友却一模一样的冷。

    那个女郎开画展的时候,我特地抽空去了。

    她画超现实主义

    一个惟妙惟肖的裸婴坐在荆棘堆中流血;一束玫瑰花被虫蛀得七零八落

    一颗核弹在中环爆炸,康乐大厦血红地倒下幅幅画都逼真、可怕、残酷。

    画家本人皮肤苍白,五官精致,她的美也是带点缥缈的。

    我与她打招呼,说明我认识庄国栋。

    我说:“画是好画,可惜题材恐怖。”

    她冷冷地一笑“毕加索说过:艺术不是用来装饰阁下的公寓,黄先生,或者下次你选择墙纸的时候,记得挑悦目的图案。”

    我也不喜欢她。

    她不给人留余地,我从没见过这么相配的一对,玫瑰简直一点希望也没有。

    女画家的娘家很富有,与一个船王拉扯着有亲戚关系,她才气是有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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