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我一个儿子,我没有兄弟。”
振川觉得这两兄妹不可思议,明明相貌谈吐思想言语都无限接近,偏偏又异口同声地否认与对方有任何瓜葛。
振川忍不住问:“那你趁如瑛不在,到这里来干什么?”
柏如珏居然脸红了。
振川不想逼他太甚。
很明显,柏如珏也是来做调查的,很可能,他心中也有怀疑。
振川说:“我先告辞。”
柏如珏说:“听说你同她很谈得来。”
她。叫妹妹做她。
“是。”振川答。
“叫她把材料公司让出来,别妄想勾结外人与我斗。”
振川再有涵养也忍不住了“你这个意愿她很清楚,柏先生,你好像已对全世界发表过宣言,誓不罢休。不过如瑛暂时还没有打算放弃什么,她正准备大展鸿图,说不定看中阁下手上的建筑公司。”
柏如珏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振川乘此机会开溜。
回到家中,如瑛与老王谈得如火如荼,难分难解,振川趁这空档,做了几件事。
振川与一位做化学工程师的朋友通了个电话,取到外国几间著名大规模化学实验室的通讯地址,把适才收集的样本小心包妥,连同便条,放进信封,打算寄出去。
这时书房门打开,柏如瑛与王约瑟同时出来,两人都有点疲倦,但却嘴角含笑。
振川知道大功告成,取出克鲁格香槟及郁金香形水晶杯子“噗”一声开了瓶塞,斟出酒,三人碰杯,并说:“成功万岁!”
成功不是一切,但倘若失败,即失去一切。
振川可不管老王如何令柏氏起死回生,但肯定这是件好事,王约瑟与他手下又有机会可以大展鸿图,而如瑛也得到一个得力助手。
老王放下杯子就告辞了。
如瑛很兴奋,她许久都没有这样高兴,滔滔不绝向振川汇报:“要的条件也真狠,我坦白同他说,一年内不替我赚钱,关门大吉,届时他也颜面无存;不过他肯定地向我保证利润,并要求分红。”如瑛停一停“他的功课做得很齐全,对柏氏的业务状况相当清楚。”
“你仿佛相当欣赏他。”
“啊,那当然。”
“不怕他厉害?”
“非这样不可。”
“其实柏如珏也是这种姿势的人,你却不喜欢他。”
如瑛沉默一会儿“振川,二十多年的恩怨,不是外人可以了解的。”
振川不响了。
外人。真说得对,他始终是个外人,还要努力走一大段路呢。
“振川,请别多心,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明白。”
“我知道你会。”
“如瑛,你想人了解你,抑或爱你?”
“都要。”
振川擦着鼻子笑她贪婪。
“你呢,振川?”
“跟你一样,世上最好的东西我全想要:爱我的、漂亮的、有才干的女伴;成功的、顺利的、做起来又不大吃力的事业;许多许多受热闹、心态天真的朋友”
如瑛笑“你这样的人才,找女伴应当不难。”
“我不信‘找’,我只信‘遇’。”
“那么,振川,你要多出来走走,坐在家中怎么遇呢?”
振川说:“她会来敲门的。”
如瑛摇着头“请再给我一杯咖啡,然后告诉我,你自什么地方承继到这么漂亮的一座房子。”
振川说:“自祖父母处。”
“啊,他们已经过世?”
“如瑛,迟或早,我们都会化为灰烬,所以不要觅闲愁。”
“振川,你是我见过,最积极的消极人。”
振川笑一笑“不久之前才把这所房子翻新,你看怎么样,还可以吧。”
“标致之极,最配顶尖艺术家居住。”
振川笑“可惜我是商业机构里一只小卒子。”
“你又来了。”
振川只是微笑,觉得如瑛渐渐欣赏他,但仍然竭力与他维持距离,也许因为振川是她前未婚夫的好友,他们的事,振川最清楚,如瑛一下子脑筋转不过来。
振川喜欢与她闲谈,说些风花雪月,扯到生老病死,都是实实在在的事,却又有点遥远,闲聊中时间迅速而愉快地过去。
振川怕如瑛又要勾起正经事,果然,她开口了:“你适才见过柏如珏。”
她又知道了。
“他是一头狼,任何人接近过他,都沾上腥膻之气,一闻就闻出来。”如瑛愤愤说。
振川想取笑地叫她一声狼女,但是不敢造次。
“他有无恐吓你?”
“相反地,我威胁了他。”
“他们母子一直视我为眼中钉。”
振川不便加插意见。
“因为父亲钟爱我,他妒忌,他认为我不配。”
如瑛的语气相当复杂,包含骄傲、自卑、愤怒、哀伤振川只想爱护她,使她忘记这一切。
振川问:“我们到什么地方去吃饭?”
如瑛叹口气“我请客。”
地方还是如瑛挑的,一进门,振川却碰见熟人,一队三个时髦女郎,还是中学时期同学,马上拉着振川,问长问短,又坚持叫他们坐下来。
陛子地方不大,坐在别桌也听得见谈话的内容,振川明知如瑛怕热闹,也只得与大伙儿一起坐。
如瑛吃得很少,静静欣赏旧同学欢聚图。
振川多希望如瑛会表露出一丝妒意,即使闪一闪也好,但是没有。
如瑛一直涸仆气地坐着,闲时还帮诸人斟茶。
老同学以为她是振川的小女朋友,百无禁忌,手舞足蹈地表现着时代女性的豪放性格,酒醉饭饱后相偕离去。
振川付的账。
棒了一会儿,他为老朋友解释:“平时,她们当然不是这样的,工作压力大,需要宣泄。”
如瑛微笑。
他总为别人设想,渐渐成为别人心目中的好弟兄,女孩子往往要在失声痛哭的时候才去找他的肩膀一用,难怪至今孓然一人。
第二天,王约瑟一早找振川。
说的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一开口便问:“振川,你同柏小姐,是什么关系?”
“朋友。”
“振川,老老实实,她不是你的女友吧?”
振川打一个突,怎么,老王还有别的野心?
“柏如瑛令我迷惑,振川,你与她在什么阶段?”
振川沉不住气,据实说:“我正追求她。”
“那么好,”老王哈哈笑“公平竞争,我来也。”
振川这时才懂得引狼入室的意思,面色煞白。
老王一直畅快地笑,然后挂上电话。
振川咒骂:狼子野心,此人本应落在老大手中好好受点折磨,不该多管闲事,把他救出生天。昨日还差些没抱着人大腿叫恩人,今天却恩将仇报,要抢人的女朋友。
气了一整个上午,吃过中饭,乐天知命的振川又心平气和了。
抢得走的即不是属于他的,振川想,他对如瑛有信心。
老区却不这么想。
“少爷,柏小姐许久没有来了。”
“上星期来过,该日你恰恰放假。”
“不会是冷下来了吧?”
振川默然。
“这种事要一鼓作气。”
老区是个老独身汉,不知恁地,对男女关系要诀却甚有研究。
“不是柏小姐有了别人吧?”
门铃响,振川乘机说:“去看看谁来了。”
老区自信差处取了几封特快专递的信回来。
振川一看信壳,知道是化验报告,匆匆拆开,四间实验室各自进行分析之后,竟然分别得到四种毫不相关的结果。
英国实验室发觉样本不溶于硫酸。瑞士的报告指出附着的物质与蜘蛛网的氨基酸成份相似。美国检验结果,证明含有纯度极高的镁,但缺少许多通常可在地球镁矿中找到的元素,又多了像锶那样在地球镁矿中找不到的元素。日本实验室则断定金属片上有普通的尼龙纤维。
振川苦笑着放下报告,认为一无所得。
没有,他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不知为什么,振川肯定如瑛的车祸里有着“他们”他们晓得来龙去脉,他们知情不报,他们也许还心怀鬼胎。
但是却一点证据也没有。
他拿起电话找如瑛。
秘书回答:“柏小姐开会。”
“请告诉她,林振川找。”已有三五天没见到她。
“柏小姐与王先生开会,整个下午都没有空。”
振川不得不说:“我等她回复。”
不晓得是否王约瑟搞鬼,振川郁郁不乐。
罢在此时,老区却欢呼起来“柏小姐来了,柏小姐来了。”
老区跑去开门。
振川转忧为喜,站起来迎出去。
如瑛与他,始终有点心灵感应。
如瑛穿着一身黑,一走进来见到老区便说:“我要一杯极浓的神曲茶。唉,老区,没有你怎么办?”顺手把外套交给他。
老区欢天喜地地去了。
振川没有办法控制他眼神中的怜惜,几天不见,近墨者黑,这柏如瑛学到王约瑟不少滑头伎俩。
“振川。”她疲倦地看着他笑。
“感冒?”
“正是。”
“怎么忽然来了?”
“心血来潮,你找过我是不是?”
幸亏她知道,幸亏她有心灵感应能力。
如瑛脱掉鞋子,蜷缩在沙发里。
振川把一条羊毛大披肩搭在她腿上。
“有没有音乐?”
振川问:“要听哪一张唱片?”
“法朗克小提琴及钢琴鸣奏曲。”
“就是找不到这张唱片。”
如瑛随口答:“亚卡度弹的那张放到二楼睡房书架去了,佩尔曼那张在流行曲那边。”
振川叹口气“真好,有你在,每样东西都找得到。”
如瑛笑。
老区捧出葯茶“柏小姐,我给你放了生姜,喝了它,休息一下就好。”
“谢谢你,老区。”
“好说,柏小姐。”
他们两人应对得如鱼得水,振川深觉有趣。
如瑛与老区的电子对上了,真难得。本来,老区一向对到访的女客冷淡,以致有娇娇女抗议林小生家有只僵尸鬼。很明显,如瑛没有这样的感觉,她与老区毫无困难地成为老友记。
振川想,可否将各人体内感应分子重新排列?这样一来,或许柏如瑛与柏如珏可以成为最亲密的战友。
只见如瑛喝一口葯茶,叹道:“老区真是瑰宝。”
“他是一个神秘人物,年轻时跟着我祖父出身,可惜家父觉得他怪,一直想遣散他。升高中那年,祖父过世,给他一笔款子,他却愿意服侍我,留到如今。”
“有六十多岁了吧?”
“有了,”振川笑道“他很精打细算,擅长投资,是名小财主。”
“没有家眷?”
“你很关心他。”
如瑛说:“他也关心我呀。”
真奇怪,陌生人互相关怀,兄妹却是死敌。
如瑛放下杯子。
振川忽儿听得唱机自动开启,悦耳悠扬的音乐充满书房。
振川笑:“这才是真正的遥远控制。”
“振川,你想都想不到,敝公司里,原来有那么多的奸细。”
振川留神“怎么个说法?”
“他们把我这边的营业细节,一一向柏如珏报告,方便柏如珏从中破坏、拉客,以及设计对付我。”
“每一间公司都有老鼠蟑螂。”
“这么多?王约瑟在短短时间便揪出十个八个,全部有案底。”
振川觉得王约瑟有点像残酷的猎巫人,这里面少不免有冤情。
振川问:“对外怎么样,有没有接到生意?”
如瑛却说:“不过我们在柏如珏那边,也有线人。”
“这样斗下去,要到几时呢?”振川问。
“等他服输。”
“如瑛,叫一个人服输,有很多办法,你有没有听过,成功是最佳报复?把生意做好,也就是了。”
“振川,你是可爱的鸽子,不会明白那些兀鹰的攻击性有多强烈。”
振川确是不了解。
看样子王约瑟与如瑛非常合得来。
振川忍不住说:“老王他很会讨女孩子欢心。”
如瑛微笑“是吗?振川,你听,真没想到海费兹肯弹这种轻松柔美的乐章。”
振川侧耳听了一听“啊,那是麻发女郎。”
“假使不用回公司打仗就好了,睡醒吃些精美的食物,然后听音乐聊天。”
“那并不是没有可能的。”
“我们刚胜第一个回合,不能停下来,王约瑟洞悉柏如珏的阴谋,把一单生意抢了回来。”
振川摇摇头,这种游戏,玩玩是会得上瘾的,不过也好,也许可以帮助柏如瑛忘记孙竟成其人其事。
“我要狠狠地教训他,叫他吃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