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希诧异地张开眼睫,望向他关注的眼眸,微微颔首道:
“还好,已经不是那么疼了。”
才说一句话,嘴角的牵动就令她不由得皱起眉头来。好奇怪,刚才被揍得皮破血流的时候也没感觉到这么难受,甚至她还能无惧地睁着一双大眼傲然迎视她们的拳头相向;挨揍后也只是拍拍身上的尘埃,走出校门,啃一块哈密瓜面包好修复自己损伤的身体发肤,再喝一杯草莓奶昔以补充挨揍时流失的汗水,一点都没有疼到咬牙落泪的感觉。
只是真的好奇怪,为什么直到现在她才察觉自己的身体像断线的风筝一样摇摇欲坠?她的嘴角也麻木发辣到没了知觉?而她的眼泪即将坠地破碎
“她们那么多人对你一个动手?”
啧啧啧,女孩子若是耍起狠来肯定比男人可怕,完全不顾搏斗的道义与规则,各式武器不限、人数不限,只是一心要对方灰头土脸,什么阴险手段都使得出来。
“原来咏美说会让我后悔是这个意思呀!”真希脸上漫开浅浅的笑靥。“其实,并不可怕嘛!”
受一点伤,换得他的垂爱眼神,真希觉得很值得。
“下手这么狠,连最明显的脸都不放过,看样子你的身体肯定更凄惨了。现在,先浅浅呼吸,试试看,会不会痛?”
居然连脸都揍了,可见她们已经完全豁出去,什么也不在乎了。
希真才浅浅地吸半口气,眉梢便提了起来,看来她的肋骨八成也断了。风间雾的脸色于是变得十分难看,想到是自己将她推向她们,他的心便不可遏抑地加速往下沉。
“你需要看医生。”
“你陪我去吗?”
“当然。”
真希借机将脸埋进他的胸膛,一两根肋骨断了算得了什么?为他去死,她都愿意呀!
哎呀,她的脑袋一定被海扁到秀逗了,为一个男人死?这可不是从前的她可能说出的话呀,所以说爱上一个人真的很可怕,竟然害她变得这么没出息又没志气得可怜。
“你要出去?夜遥等一下不是要来吗?她要是知道你不在,一定会用一张冷脸面对我,很可怕耶!”藤村拦下正欲跷班上医院的风间雾。
“她周末心情一向不佳,先给她一杯冰淇淋苏打安抚情绪,再来你就看情况放片子,她偏好轻松浪漫的小品,‘爱情有害健康’、‘爱,上了瘾’、‘纯属虚构’都可以放,可是千万不要放任何有海边画面的影片,懂吗?”
碧海蓝天总会令她思及悠朗,彻底犯了她的大忌。
“知道了。”藤村答道。
小心翼翼将真希带上车,发觉她始终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瞅着他,于是问道:
“怎么了?”
“你和夜遥很熟吗?她是你女朋友?”刚才她还亲眼看见夜遥和悠朗在大街上亲热地拥吻哩,真是纳闷,她究竟中意哪个男人?
“你的肋骨很痛吗?它真的断了吗?”他不打算回答这个私人问题,于是转开话题。
他不肯坦然面对的暧昧态度,只让真希更加笃定,他对夜遥的感觉不只是朋友。
他为夜遥操心的程度,明显与别人不同。他熟悉她的每项细微喜好,这样费心迎合讨巧她,然而夜遥是否如她一样敏锐,是否感觉得到?
“我要牛肉汉堡和可乐。”悠朗才开口点餐就被香织狠狠踩了一脚,痛得他很想抱住脚在原地转圈圈。
“你干嘛?很痛耶!”
这女人有虐待狂呀?每次和她见面势必带回一身伤当纪念。她难道不会选择比较温和的方式吗?拍张大头贴也是纪念呀,干什么非要在他身上掐出瘀青才算到此一游?她真的很变态耶!
“什么意思嘛!苞我约会吃牛肉汉堡?你不想活啦?”
“为什么和你约会我不能吃牛肉汉堡?”夜遥就不像香织这么无理取闹,她从来不会对他动手动脚,更不会管他爱吃什么。
“废话!我可不想等一下和你亲嘴的时候分享你嘴里恶心的洋葱味,上次你想点煎饺吃的时候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大蒜洋葱之类的东西,约会严禁!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呀?”
愈来愈无趣,难得见一次面,劈头就开骂,悠朗摸摸鼻子,开始想念夜遥放在他胸前的温柔指尖了。
从来没有料想到,自己会对一个见面第一天就上床的女孩这样认真,他像走入一座迷雾森林,兜转了一圈,以为自己会全身而退,却发觉空气之中弥漫的薄薄水气,早在不知不觉间,濡湿了他的袖沿。
她就这样一点一滴渗透入他的灵魂、他的血肉。
其实早在第一夜,他就已经对她有了异样的感觉了,只是那天他临时有事,否则他原先真的预备与她一同醒来迎接美丽的朝阳的。
她却看也不看就丢弃他的联络方式,亲手阻绝了一切的可能。
原以为从此就该断了线,命运却让他们再度聚首,只是他们相见时,他的手已牵着另一个女孩的手了。
“你最近老是这样,忽然之间就进入神游状态,接吻接到一半就灵魂出窍;看恐怖电影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傻傻地偷笑;要和你牵手,你却蹲下来猛然抱住我的脚你知道吗?我觉得一切都不太对劲了。”
她不笨,至少在爱情里她一向都拿高分,她大约知道悠朗的状况代表着他们的爱情逐渐走样。
“想太多会头痛,别想了,吃东西吧。”
逃避!不要骗我!香织在心底对他大吼。却也只能无奈地先吃东西去也。
填饱了肚子,接下来的节目安排不外乎热舞一阵,跳到筋疲力尽,再腿软地撑到爱情宾馆继续打棉被战。
真的很累。
披散一头柔软发丝在他赤裸的胸前,一根手指头在他身上蜿蜒画着缱绻的圈圈,香织的嘴边挂着微笑道:
“我很想知道,男人做完爱之后,心底究竟在想些什么?”
还能想着什么?
每次上床后,悠朗只觉得自己脑袋一片空白,充斥一种完全被掏空的茫然。
点燃一支烟,悠朗不说话。男人很坏,明明不爱对方,却还可以与对方相拥无碍,在那短暂理智混沌不清的时间片段,轻易就将灵魂出卖。
“其实什么都不想最好,各睡各的好觉;最惨的是,满怀心事上床。像你这样做ài不专心,最不可原谅!”香织的指头在他胸前跳跃,一弹起直指他的鼻尖:“说实话,你在想什么?”
他当然晓得香织不傻,她既慧黠又敏锐,没有人能够在她面前只手遮天而逃过一劫;尤其在爱情的领域,她就算伤风鼻塞都能轻易嗅出他的味道不对,更何况她健康良好。
如果他说此刻脑海里只有夜遥迷人的笑颜,香织会开心拍手赞许他的诚实吗?
“说谎太累了,爱情只是两人单纯的感觉对味,爱与不爱的是非题罢了,何必扯谎欺骗,无端增加我们简单的脑袋的负担?”香织掀开被单,光着身子跑去开冰箱,捱着冰冷空气蹲着选啤酒。
她真的好娇小玲珑,根本用不着练缩骨功都能窝进那座寒冷的小冰箱。
“”悠朗仍然保持沉默,因为他始终谨记夜遥叮嘱不可松口的吩咐。
“果然上床后聊天不是个好主意,啊真是大失败。”香织故作轻松的语气,暂且稍稍化解了彼此紧绷的沉默僵局。
其实,她也很害怕,害怕悠朗出口绝情。如果他坦然直言已不爱她了,她肯定会承受不住,说不定就直接钻进眼前的小冰箱,窝在里头打死不出来,然后狠狠哭上一夜呢!
然而他什么也不透露,毫不在乎她快不快活。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眼泪也不听使唤地滴落下来。
“香织,你在哭吗?”他看见她背对着他的光滑肩膀在微微颤抖。
奋力甩甩头,香织将所有的哀伤全推出脑海,随手抓起两罐啤酒,用尽全力让嘴角向上飞扬,笑容满面问道:
“要喝哪一种?”
扔下手里的香烟,大手捞起凌乱的床单,一个箭步至她面前,手臂与床单同时落下,将她无瑕晶莹的身躯整个包住,收紧成为相拥无缝的亲密氛围。
“还冷吗?”
如果她会感觉到冷,那绝对是因为他的心已经不在她身上了。好气人哟!好不甘心呀!他明明就在身边,却觉得他比谁都还遥远。
于是香织踮起脚尖亲吻他的嘴。趁他还在她身边的时候,至少多吻几回,或许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位于东京都西侧的上野,有一条专贩各式南北杂货,还有美味糖果的著名街道“阿美屋横丁”想尝甜头的人到这里准没错,这里的糖果不但有怀旧的味道,造型还相当奇特别致,轻易地吸引人流连忘返。
喜欢逛街又爱吃糖的夜遥,简直将此地奉为天堂。一有空就会来带一罐糖回去,饭可以不吃,少了糖果,那可不行。
“风间!你怎么会在这里?”夜遥出声呼唤正一心一意浏览眼前五彩缤纷糖果罐的风间雾。
“来买糖果。”他转头看见她,嘴角浮上一抹笑意。
“我还以为男人都不喜欢甜食呢!你的品味不错耶,这种糖果现在卖得很好,超有人气,常常缺货呢。”
夜遥选择性地没告诉风间雾他手上的这种糖果现在简直是高校女生的必备维他命。
很难想像他用修长的手指拨开七彩糖衣时的模样,他那双手,看起来实在比较适合慢条斯理卸去女人身上多余的衣裳,她甚至可以想像他的动作会是多么性感。
“真希不吃医生开的葯方,除非有她最爱吃的糖果当奖励,这些是我待会儿要带去医院给她的。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是个活动糖罐子吧?”
“其实,男生吃糖一点也不可耻,我倒觉得挺可爱的。”夜遥的称赞让风间雾更不自在了。她随手拨开一颗晶灿的草莓糖,送到他紧抿的唇边。“很好吃的,又不是毒葯,怕什么?”
见他丝毫不为所动,她只好自己收回唇边舔着吃。嗯,真的很好吃嘛,怎么他不相信呢?
她粉红色的小巧舌尖像仙女的裙摆那样诱人,让他不经思考便将脸凑上前去,一口含住她手上鲜艳的糖果。
“啊那个我舔过了耶!”他怎么吃她吃过的糖呀?而且还吃得这么津津有味,刚才明明抵死不吃的,是什么让他改变了主意?夜遥伸出掌心,想接住他嘴里的糖:“我的口水有毒,你最好快点吐出来,别说我害你”无视于她的大惊小敝,风间雾慢条斯理地吃完了糖,缓缓吐出一句:
“你说得没错,味道挺好的。”
虽然没有镜子,但夜遥清楚地知道自己肯定脸红了,因为他突如其来的举动。
采买结束后,他们恣意地在街上闲逛。
“真希还是不到学校去?”
“这次只是断一两根肋骨,下次就说不定了。她家里的人对她在学校受欺负的状况一点也不在意,他们说那所高中升学率高、离家近,不赞成她转学。”
案母的坚持不代表孩子的快乐,却往往得到最终的胜利。
不顾父亲的反对,他径自休学,直接往导演的道路上努力前进,虽然坎坷艰苦,却不曾考虑放弃,只因为他想证明自己的决定并非错误。他相信总有一天自己的坚持终会获得父亲的认同。所以他多少能够体会真希此刻的心情。
“她真勇敢,要是我早就精神崩溃了,这些糖果也给她吧!算是我对她的祝福。”
“谢谢,但是不用了。糖吃太多对身体没有好处,如果不是为了哄她吃葯,我是不会买这种东西给她的。”吃糖只会长蛀牙罢了,一点益处也没有。
“可是你刚才就吃了我的糖呀!”他为她破例,为什么?
刻意痹篇她询问的眼光,他让自己的语气尽量低调平稳:“我大概十年才出轨一次,所以不容易蛀牙。可是她还在发育,不能只靠甜食当三餐过日子,否则日本的下一代就完蛋了。”
“你一向这么思虑深远、这么严肃吗?老成得像是我和真希的爸爸,为我们操心设想得如此周延。”他的一席话,让她有这种感觉。
他总是为她分忧解劳,聆听她的倾诉,予人一种值得信赖倚重的安全感;常常是只要他对她说两句话,她什么烦恼就都飞到九重天外了。
爸爸?他有没有听错呀?她居然说他这样呵护让她有父亲的感觉?
风间雾的世界里,因为夜遥的一句话而瞬间笼上一片乌云。
可是她却一点都没有察觉,还愉快地挽着他的手臂,开口向他讨冰淇淋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