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振传高中文理补习班。

    班主任程荣祥坐在办公桌后，吹着冷飓飓的冷气。他正抓着秃光的后脑勺，为今年招生人数不能让收支平衡而烦恼着。他甚至开始打算是否要辞掉一个小妹，毕竟雇用五个小妹是多了一点。

    这时刚好自动门开启了，带来一股炎夏的热浪，五个年轻男孩陆续走进大门。

    瘪台的小妹禹文珊见状，马上展开明朗的声音说：“你们好，请问是要报名吗？”

    为首的那个男孩嘴里还嚼着口香糖，迟疑了一下，才说道：“我们五个想要报高四重考班。”

    程荣祥一听到这话，眼睛马上闪动着光芒。五个重考生！五个财神爷！

    “小妹，赶紧给他们报名表和资料，一个人负责一个。”他随即下达了指令。

    于是，五个柜台小妹都动员了起来，拿了一大叠资料让“金主”们过目。

    “文珊，我没做过这个。”工读生之一的叶倩凌手里抱着文件，却不知该如何开始。

    她生天胆子小，从来就不敢和陌生人说话，这次会来补习班打工，也是被死党禹文珊硬拉来的。虽然家里不需要她赚的钱，但也鼓励她来吸取社会经验，所以她就莫名其妙地处于这种困境了。

    “没问题的啦，随便乱盖就对了。”禹文珊拍了一下她的头。“我先订下了前面这个帅哥，后面那个就交给你了。”

    “叶倩凌看着前面四个男孩都被其他小妹选走了，大家开始天花乱堕地讲解起来。班主任在一旁含笑“监视”着他们，她也只好硬着头皮，瞪着前方那人的双脚，小小声地开了口：“你好，请坐。”

    “你说什么？”

    她一抬头，才发现眼前站着一个高瘦的男孩。第一个引人注目的地方就是他的眼睛，似乎可以切开石头，锐利得吓人；而他的表情则是她最害怕的一副不耐烦的神态。

    “请坐。”她勉强自己再说一遍。

    他冷冷看她一眼，就在她面前大咧咧地坐下。

    “我们补习班的优点在于”

    她的话还没说完，他就挥挥手说：“你在演默剧啊？这种音量谁听得到？”

    她觉得委屈极了。“我哪有？”她已经很努力提高音量了啊。

    “不用说了，反正还不是那一套说词。”

    “可是”这毕竟是她的工作。

    他的腿很长，这时突然碰到她的膝盖，让她吓了一跳，手里的资料也跟着散了一地。

    “啊，对不起。”她急忙蹲下，想捡起那些纸张。

    “倩凌，办事注意点。”程荣祥凌厉的眼光马上扫射过来。

    “嗅。”她小心地回答。

    那个男孩也跟着蹲下帮忙。两人一阵慌乱之中，她的额头不小心撞到了他的下巴。“好痛！”她摸摸前额，皱起了眉。

    “笨蛋！”他低声骂了一句，还是面无表情。

    “你”叶倩凌有点气不过，但想想又不能得罪客人，只能嘟着嘴气。

    他也不理她，把文件都捡了起来，坐回位子上，拿起笔就开始填写资料。

    “等一下，我还没告诉你填哪里”她张大眼，发现他是个左撇子。听说左撇子的人都很富有创造力。不，该说是怪胎，她在心里想着。

    他连头都不抬。“这种事还要你来说吗？”言下之意，似乎觉得她是个废物。

    叶倩凌可真气不过了，别组都是愉快地听讲和说明，只有眼前这个男生一脸不屑一顾的表情，简直把她当隐形人嘛！

    仔细一看，他的五官颇为深刻俊秀，却有着一股冷漠；眼睛深遂明亮，却找不到一丝温和。好奇怪，是什么原因造成他这样孤独的面目呢？叶倩凌不禁感到好奇。

    “填好了。”他把表格交给她。

    她连忙把视线收回，转移到纸上那潇洒的字迹。原来他的名字叫“詹孟书”挺有书卷气质的，可是本人却一点也看不出来。

    然后她看向是否报名那一栏，他勾选了报名。她不禁讶异地说：“我都还没有向你介绍，你怎么就”

    詹孟书打断她说：“反正都是大同小异，补哪家还不都一样。”

    话虽是这么说，但她这个小妹不就毫无用武之地了吗？

    程荣祥陪着笑脸说：“你们考虑得如何？可以报名了吗？”

    “孟书，你说怎么样？”几个男孩征询他的意见。

    詹孟书直截了当地回答：“就报名吧。”

    “不再多逛逛几家？”有人问。

    “我说了就是这样。”他看来挺有威严的，不给人商量的余地。

    “就听你的。”其他人于是点头，提起笔签名，就都算是报名了。

    “太好了！那么是不是请你们先付个定金？我马上把课程表和课本给你们。”程荣祥抱着双拳说。

    詹孟书眉头都没皱一下，从皮夹拿出十来张千元钞票，丢到桌上。他的态度傲慢十足，一副不把钱当钱的模样。

    倩凌暗自讨厌他这点，如果她是班主任的话，一定很有“骨气”地推开这些钞票，就算倒店也不赚这种钱。

    可惜，班主任完全不在意，只是喜滋滋地把钱收下，一边开收据，一边吩咐小妹：“发什么呆？赶紧把课本拿给这几位同学。”

    于是，五个男孩手中都拿了一叠课本、讲义和课表。当叶倩凌把书交给詹孟书时，他仍是那种不把人看在眼里的样子，让她很不是滋味。

    “九月一日开课，请你们明天早上准时来上课。”面对着财主，程荣祥只差没有打躬作揖。

    詹孟书连点个头都没有，招呼了朋友们一声，就带着他们离开了。

    唉，第一天打工就碰到这种客人。叶倩凌心中感叹道。

    当他们一走，班主任马上夸赞她说：“倩凌，真看不出来你这么会说话，一下子就替我们招来五个重考生。我会给你加奖金的，大家要多学着倩凌一点啊！”“是。”其他小妹异口同声地说。

    咦？我根本什么都没做啊？叶倩凌面对大家的眼光，不禁有些心虚。

    等大家都开始做自己的事了，禹文珊便拉着叶倩凌说悄悄话：“小姐，你刚才到底是怎么说的？快教我几招吧。”

    “我？”她一脸无辜。“我没说半句话啊，是他自己说不要听的。”

    禹文珊眯起了眼。“哦？居然有这种怪事？”

    “嗯。”叶倩凌点头，诉苦道：“而且他还很凶，骂我笨蛋。”

    “你是有点笨没错。”禹文珊半开玩笑地说“说不定他觉得这样很有趣呢，否则怎么会一下子就决定要报名？”

    “文珊”叶倩凌嘟起嘴。她可不想当小丑！

    “好啦，说说笑而已嘛。”她的表情转为神秘暧昧。“我告诉你哦，我接待的那个叫萧毅，我觉得他好像对我有意思哦。”

    叶倩凌睁大了眼。“真的？”

    “他问了我电话号码。”禹文珊笑眯眯的，难掩兴奋之情。

    “你给他了吗？”

    “当然啦，机会千载难逢呢。他说话很幽默，又是我喜欢的那一型，我不给才是傻瓜呢。”

    叶倩凌还是有点难以相信。“可是你们才第一次见面”这进展也未免太快了吧？

    “哎哟，拜托一下好不好，都什么时代了？谈恋爱也要讲求速度和效率啊。”禹文珊耸耸肩，不以为然。

    “哦。”对于禹文珊，叶倩凌总是没有回嘴的余地。“好吧，那就祝福你们幸福快乐了。”

    禹文珊则笑了起来。“笨蛋！说得像结婚的贺词一样，谈恋爱跟结婚是两回事，你可真会想。”叶倩凌总以为男女交往就是要有成立家庭的打算，不过照现在的风气看来，她实在该改变想法了。

    只是，在内心深处，她还是默默期盼能出现和她厮守终生的男孩

    下班后，街灯慢慢亮了。叶倩凌低着头走回家，希望这条路能没有终点，因为她实在不想回家。但路总是会走完的，她还是得打开那道大门。

    “喀啦”她进了门，屋内已点起灯。

    姐妹们都回来了，只有父母还在加班，如同往常。成衣工厂的工作一遇到大宗订单，几乎忙得昏天暗地，她父母甚至常常到清晨才回家来。

    “回来怎么也不吭一声？”叶思盈，她的大姐，正端出两道菜。“补习班的工作怎么样？到底用不用你？”

    叶倩凌点点头。“今天试用一天，明天就开始上班。”

    叶纪凡，叶家老二，刚好从浴室走出来，一边擦干头发，一边说：“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份工作，可别又说辞就辞了。”

    “上次那是因为他们真的太欺负人了，我明明是文书助理，却还得帮忙扫厕所、搬东西、拖地板”更别提那些洗洗刷刷的工作了。

    “人家肯用你就不错了，你啊，就是太受宠了，吃一点苦头都不行。看你以后出社会怎么办？”叶纪凡抓起一支鸡腿说。

    “我”算了，她再多说也没用。

    大姐叶思盈下了结论说：“反正这次一定要好好做下去，听到了吗？”

    “喔。”叶倩凌也知道这点，免得天天被大姐和二姐轮流炮轰。叶绍琪，老四，闻到了饭菜香，也从房间里走出来。她刚剪了短发，像个小男生。她鼻子嗅嗅地说：“哇，好棒！有我最喜欢的虾子。”说着她就要伸手抓来吃。

    但大姐及时打开了她的手，骂道：“先帮忙摆碗筷。”

    “二姐还不是在偷吃。”叶绍淇嘟着嘴抗议。

    “拜托，我可是已经在赚钱的，你这个小表叫什么。”叶纪凡总认为金钱就是象征权力。

    叶绍琪皱皱鼻子。“哼，了不起。”

    叶倩凌见状，摸摸妹妹的头。“我们先来摆碗筷吧，等会儿再吃就是了。”

    这时，叶晴梅，小妹，打开了大门走进来，哇哇叫着：“我的书包好重哦，我明天不要上学了啦！”国小六年级的她受够了这些笨重课本。

    “你这句话留着跟爸爸说吧，看他会不会打你一顿。”叶纪凡马上回嘴。

    叶晴梅气不过地说：“不要你管！”

    “我是你二姐，没资格管你啊？”

    “反正我就是不要你管！”

    叶思盈显得极为厌烦。“吵够了没？听你们几个抬杠就够了。”

    叶倩凌只好打圆场说：“大姐，碗筷摆好了，我先带绍淇和晴梅去洗澡。”

    “好，快去洗，但是别又玩水玩过了头。”

    “我知道。”她牵起两个妹妹的手，暂时离开了战场。

    “哼，两个死小表，看了就讨厌，快给我消失吧！”老二叶纪凡还是不忘多骂一句。

    这就是叶家五姐妹每晚固定上演的争吵场面。

    九月一日，开学的日子。

    叶倩凌昨晚不知为何就是睡很不安稳。东想西想的，直到早上七点钟，她才被妹妹们的声音吵醒。

    “姐，我先走了。”小妹叶晴梅喊她一声，背起了“千斤重”的书包。

    叶倩凌惊醒，不禁埋怨道：“糟糕了，你们怎么不叫我起床？”

    老四叶绍淇回答：“叫了n次了，你根本都没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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