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关上板门,转身对着她,这是迈克尔。
她一下子以为她一定是发疯了,她呆住了,只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世界上一切事物都象停了摆似的。这时,由于他只是盯着她,她退后了一步,伸出有点颤动的手抓住了床栏杆。
“迈克尔!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想最好还是你告诉我。”他回答道。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我想你是知道的。”他说。
她凝视着他,在她看来他仿佛老了点,更认真了,或许只是他的声音有点变。
“迈克尔,我不明白。”塔里娜说。
“你告诉我你是来会见你的姨妈的。”迈克尔说。“那是撒谎。”
“你怎么知道呢?”塔里娜问他。
“因为我看见了她。”他答道“她呀,谁的姨妈也不是,要是说她是的,至少她的侄女肯定一点也不像你。”
“哦!”塔里娜一时好像什么话也说不出。她在床的一头坐了下来。
“你最好马上把它们拿出来交给我。”迈克尔说。
“交出什么?”
“塔里娜,别玩弄我吧,”他说“你太聪明了,我完全上了你的当,不管怎样,我要它们,并决心取得它们。”
“我不明白你讲些什么呀?”
她说话时没有看他,反正她觉得她一定要拼搏,无论她将会输得多么惨,因为直到现在显得不那么重要的伪装,现在却是那样可怕,那样吓人。
迈克尔来到床头把手放在发亮的床板上。
“你是怎样卷进去的呀?”他说。
“我想你没有任何权利来询问我。”塔里娜有点卤莽地说。“你是谁竟敢闯进我的房间,搜查我的东西,还当面向我提问题呢?为什么我该告诉你呢?”
“你要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我。”迈克尔说。在他的声音里有一种毫不妥协的决心。塔里娜从未听过比这更为威胁的语调。
“你是谁?”她问道“谁给你权力来盘问我?”
“我以后可以告诉你。”迈克尔回答说“在目前,让我们先谈谈这件重要的事情吧,你把它们放到哪里去了?”
“我不明白你说的‘它们’是指什么?”
“那么好,假若用简单的英语讲的话﹒就是这些计划。”
塔里娜从床边站起来,走到窗边,仿佛一幅七巧板一块一块都拼对了地方。纽百里先生讲过他的对手和竞争者,他利用她为他的计划作掩护,他的对手,不管他们是谁,则利用迈克尔作掩护。他是站在另一边的,因此,他是纽百里先生的敌人,无论她的心有什么感觉,她一定要忠于这个人,她答应过要为他服务。
她转过身面向着他。“我怕你犯了个极大的错误。”她说“我来到塞纳,只是因为我要来,我并不是来看我的姨妈,像你那样聪明地发现的,而是去会一个我特别想要看的人。”
她似乎觉得迈克尔的嘴抿紧了,但她不敢肯定。
“一个男人?”他问道。
塔里娜微微一笑,垂下了眼睛。“那完全是我个人的事。”她说。
“我不相信你,假使你说的是真话,那你和基蒂?马娄在一块干什么呢?”
“基蒂?马娄!”
塔里娜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副天真的神态。“就是那个很愿意把自己登记为简?伍德鲁夫的女人。”
“啊,她只是一个借口,这样我才能离开社维尔,来到这里。”
迈克尔突然走到塔里娜身边,把手放在她的肩上。
“别瞎扯了,”他说“你是我所见到的最蹩脚的说谎者,虽然我太傻了,受了你的骗,我还是不相信你会真正卷进去,把实话告诉我吧。塔里娜,告诉我吧!”
他的手触摸着她,她感到自己在颤抖,她抬起头望着他,差一点她就要屈服了,她一生中从没有比这时更迫切想要用双臂抱住他的脖子。把整个事情告诉他,把她是谁和如何卷进去的统统告诉他。
然而,她知道她不能这样做,为了她自己的原因,她什么也不能讲,她只能看着他,随后她想转过头去。
“嗯?”迈克尔说。
“我不能,”她直截了当地说。“我什么也不能告诉你。”
“你宁可让我作出我自己的猜测?”
“这一点我可以完全绝对真实地告诉你。”塔里娜说。她的声音有点变了。“我一点也不知道你是怎样猜测的。”
他放下了他的手。“你真叫人气恼。”他说。“我得追查到底,我一定要。”
他们两人沉默了一会,然后迈克尔激动地说:“听着,塔里娜!现在把我所知道的全部告诉你,在你昨晚离开杜维尔时,你身上带了一些计划,那是非常重要的计划由于太重要了,所以我必须要求你告诉我它们放在什么地方,或是你把它们怎么办了。请别让我太为难了,你知道,我爱你。”
他的话是那么突然,她很快吸了一口气。“我怎么能相信你呢?”她问道“你来到这里是我完全没有料到的,你来威胁我,想要我告诉你我所不能告诉你的事。”
“你害怕吗?”
“不,我不怕。”塔里娜答道。
“那么,告诉我吧。”他说“我们两人在一起可以很容易解决这件事。”
“为谁来解决?”
他看了她一下,然后平静地说:“为那些最有关系的人,为了跟你有关系也跟我有关的人大不列颠和法兰西。”
塔里娜突然呆住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她问道。
“我指的是,”迈克尔回答说“这两个国家对你这么巧妙地藏着的东西都极为关怀。”
“那么那些计划是什么呢?”塔里娜问道“它们是关于武器或导弹的计划吗?”
“难道你是真的不知道。”迈克尔有点讥笑地说:“嗯,简单的说:不是的!”
塔里娜觉得她的紧张情绪缓和了一点。在刚才那可怕的一刻,她以为她对祖国扮演了叛徒的角色。在恐怖小说里往往描写某个原子武器工厂的计划被人横跨半个欧洲大陆带走了。这些故事一下子涌上她的心头。
可是,现在她知道她的恐惧是没有根据的,纽百里先生讲的是真话,正如他所说的,这计划只是关于商业方面的事,代表另一个敌对公司的迈克尔完全没有理由去买那些属于纽百里先生的东西。
“我很抱歉,迈克尔。”她平静地说。“我想我现在明白你所讲的了,我想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你属于敌对公司的人,他们没有权利得到这些计划,由于他们不能用公开合法的办法取得,所以采取不正当的手段。”
“那又错了,计划比你说的要重要得多了。”迈克尔说。“听着,亲爱的,我仍然不明白你是怎样牵连进来的。可是你明白我所讲的是什么,所以你得用你自己的常识去判断。”
“不,我不,”塔里娜飞快地说。“我想假如你想哄骗我,让我把那些你我都知道的东西给你,那你就错了,而且可鄙。这完全不是我的东西,可以随便给你。走吧,迈克尔,我以为我爱过你,我看出我是错了。”
“我也以为我爱过你。”他回答道“我仍然爱你即使我不明白,即使我害怕去想你是谁,你是干什么的。”
“假使你把我想成那个样子,我就不要你爱我了。”塔里娜发火地说。
迈克尔向着她迈了一步,塔里娜本能地向后退,要离开他远一点。
“别碰我,”她说。“你太不正经了。我看不起你﹒快离开我的房间,我要和你下楼去谈。”
迈克尔仍然朝着她走去。“我不会走开,一直等到你告诉我计划放在哪儿。”他说。“我一定要得着,即使挤也得把它们从你身上挤出来。”
“哼,你就是这样爱我的呀。”她昂起头来盯着他的眼睛说。
“正是因为我太爱你了,”他严厉地说。“我才不愿让你做任何会使你悔恨一辈子的事。”
塔里娜与迈克尔的目光碰上了。她知道他们两人都真正生气了。她紧握双拳,感到怒火上升,准备去反抗他,假使照他讲过的,他想把它们从她身上挤出来的话。从他眼里钢铁般的闪光、方方的下巴、紧绷的嘴唇就可看出他在发怒。
“该死的!你快把我逼疯了。”
他向她走过来,她张口正要喊叫。这时,突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门开了。
几乎出自本能,他们两人都站着不动了。这只是收拾房间的男仆,穿着熟悉的灰色背心和黑色围腰的制服。
“请原谅,夫人;请原谅,先生!”
他穿过房间,这时,塔里娜已经知道他为什么到房间来,他来是为了废纸篓里的兰花的。他抬起篓子并假装把梳妆台上的灰尘轻轻掸向篓内。然后朝门口转过身。
“早安,夫人!早安,先生。”他说着,向门口走去。
或许塔里娜脸上露出了什么,或许出于本能,使迈克尔认为这件事有些不寻常,不管是什么,他飞快地行动起来。
“等一下!”
他的声音象一发手枪子弹发射出来,接着他跨了两大步,穿过房间,从男仆手里拿过废纸篓。
这个人似乎在争夺它,他用力拉住篓子。由于迈克尔也在拉,他突然转身跑出了房间,门彭的关上了。
迈克尔手拿篓子站在那里往里面窥视,接着只听见轻轻的一声响,他扔下了废纸篓,取出了那束兰花,他把花拿在手里,不一会他就飞快地开始解开包在花茎上的紫色丝带。
“哦,你是这么干的。”他说“巧妙!非常巧妙!”
丝带越拉越长,塔里娜瞧着他的手指在动,似乎着了迷,一卷胶卷紧紧绕在花茎上,它大约有两寸宽。在迈克尔拿起它对着光亮时,看来它约有一尺长。
他对着胶片看了一会儿,在他脸上露出极为满意的神色,随即把它放进自己的外衣口袋里。
“谢谢你。”他说。
她知道他在挖苦她。反正,他再也不能惹她发怒了。她就那样站着,觉得浑身无力,委靡不振,仿佛一个小女孩没有完成派给她的任务,由于不够聪明,没能执行好颇为复杂的指示,现在正等候处罚。
她忽然觉察到迈克尔在注视她,在他脸上有种奇怪的表情。他柔和地说:“你为什么干这事呢,塔里娜?”
“因为纽百里先生请求我干的,”塔里娜答道“我怎能拒绝呢?我是他的客人,我完全没有理由说为什么不该来法国南方的。反正,我要是说个不,似乎太忘恩负义了。”
迈克尔迅速地走到她身边。“这是真话?完全是真话吗?”他说。
他把手放在她的下巴下面,把她的脸转向着他。
“当然这是真话,”塔里娜答道:“你的怀疑,你的含沙射影以及你的所作所为,我统统感到厌烦,我想你是个贼,是个强盗,我恨你。”
她的话如此突然,她自己也感到惊奇,她的眼泪直往下淌,迈克尔伸出手臂抱住了她。
“我的愚蠢的,亲爱的傻瓜。”他说“我相信你刚才确实讲了真话。”
“当然我是,”她抽泣道。“他信任我,我完全是照他告诉我的去做,可现在,你插进来了,把事情弄得一团糟,嗳,可怜的纽百里先生,迈克尔,你会把那些计划还给他吗?”
“可怜的纽百里先生,真的?”迈克尔笑着说。
这声音听起来不大愉快。“你想听听纽百里先生的真实情况吗?”
“假若那是真实的,”塔里娜说,她正在抽噎。
“好吧,事实上我们的纽百里先生是个非常贪婪的人。”迈克尔说“在他一生中只关心一件事,那就是钱,他才不管是怎样还是从谁那里弄到它的。他显然告诉过你”他停了一下,从胸前口袋里拿出一条手帕擦去了塔里娜的眼泪。“他显然告诉过你。”他重复说。“这些计划是个工业设计,确实,它们是革新机械和保障煤矿安全的设计,这是由一个非常聪明的捷克人发明的,此人自从大战以来,一直在英国工作。”
“嗯,我们知道他在干什么。还知道他在某些时候接受过各种工业团体的金钱援助,可是,我们不知道他的设计是完全成功的并且已经完成了。”
“至于纽百里先生是如何跟他联系上的,我们也不知道,但是无论怎样,我猜想象那样的人,不论什么地方有钱,他是问得出来的,无论如何,我们发现的第一个迹象就是:纽百里先生开始向英国煤炭部提出问题,询问他们为了得到新的设计愿出多少钱。后来在法国他又提出同样的问题,这两个国家一起商量,决定分享这些计划,因为,新的发明如果安装在我们的煤矿里,不论是欧洲或英国,每个人都会受益。”
“纽百里先生知道这些吗?”
“啊,他知道各方都需要。”迈克尔说:“但是他只是在价格上坚持不让,这个捷克人把整个生意的安排交给他了,我想他们打算对半分利润。”
“那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呢?”塔里娜问道。
“另一个国家对此感到兴趣,”迈克尔回答说“你可以猜出那是哪个国家,但是纽百里先生玩得非常狡猾,他要那个国家付出高于他向英法讨价的三倍,因为他知道他对英法的要价已达到最高限度,不可能再加了。”“可是他一定有权这样做罗,”塔里娜说。
迈克尔点点头。“是的,从行为准则和理论上来说,当然他是可以的,但是从道义上是不行的,这个发明是由一个在英国庇护下的人制成,试验是英国花钱搞的,虽然我们让法国加入﹒我们并不准备让欧洲所有别的国家首先利用它们,但是他正在对我们拦路进行敲诈,这又是英国白厅决不会善罢干休的。”
“后来又怎样呢?”塔里娜问道。
“嗯,我们得知纽百里先生不脑葡定那个国家能出多少钱,除非他们先看看这些计划。他们经过通信安排在法国南部某地会晤﹒我们非常幸运地截获了他们的通信。”
“困难的是要确定在什么地方?有个人,我想大概是纽百里先生,出了一个好主意,安排在塞纳,这里经常有飞机停靠,多一架少一架都不会引起特殊的注意,特别是从维也纳或南斯拉夫来的飞机。”
“就纽百里先生而言,那么现在困难的是如何把计划送来塞纳,他知道我们盯上了他,他知道我们决心不管怎样也不让敌对组织见到这些计划,同时也不让他们给他出巨额价格,因为他对计划没有作出丝毫的贡献。”
塔里娜叹了一口气。“我开始明白了。”
“我想你也应该明白,”迈克尔温和地说。他走到床边拿起了电话筒。“请给我接巴黎警察厅,”他说。
塔里娜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两手捧着面颊。发生的一切事是真的吗?这是真实的事吗?她看着迈克尔,他对着话筒,正在专心地用非常流畅和迅速的法语讲着话,她知道这是真的。
那么,迈克尔又是什么人呢?他怎么会发现她呢?她突然感到惊恐。她害怕他发现了她没有告诉他的一切,知道了她的欺骗。
迈克尔放下了话筒。“他们派了警车来取计划,”他说“今天下午将用专机空运回伦敦。”
他向她走过去,伸出手去握着她的手。“现在任务已经完成,我们脑萍虑我们自己的事了。”
她的手不知不觉地紧紧握住了他的。“哪方面的?”她有点紧张地问。
“首先,我能告诉你的是我爱你,”他说。“亲爱的,你得宽恕我委屈了你,使你太难堪了,只是一时由于证据太确凿了,以致于我以为你真的卷进去了,并且接受了纽百里先生给你的钱,或者你的身份是假装出来的。可是,我一看见你的眼睛,顿时就觉得我该多傻呀,你唯一的假装是我们之间的假装,是我俩的,亲爱的。我们完全没有理由不彼此相爱。”
他突然把她紧紧抱在自己的怀里。“一切都过去了,”他说。“假装已不再需要,我们可以彼此相爱,像我们总是想的那样。”
塔里娜觉得自己开始哆嗦,他的嘴唇渐渐靠拢她的,她要告诉他实话,这正是时候,她觉得正如他讲过的,他们彼此之间不再需要装假了。
可是,不知怎么的,她下不了决心把一切讲出来。她一定要讲,一定一定!然而迈克尔的嘴唇已经差不多碰到了她,她需要他的吻,比她一生中需要任何东西更为迫切。
“我爱你!啊,我的亲爱的,我爱你!”
他吻着她,太迟了,她沉没在爱情的海洋里,更深更深地坠入在欺骗的大海之中,只知道为了爱情的缘故,整个世界都沉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