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他绝对不能让她崩溃。
他制住她的拳打脚踢,制住她的张牙舞爪,他把舒霁莲怯生生的身子往怀里狠狠压去。
“哭!”他撂下一个命令,表情凶狠而专注。
不等他命令,他的胸口早湿了一片,霁莲哭得肝肠寸断,哭得哀痛逾恒,泪水像溃堤一般,不可遏止。
从三年前那场大火后,她一直把失去亲人的痛苦压抑着,离开了自小生长的京城,好逃、她躲,精神上的折磨,再加上肉体上的疲乏,她逼迫自己把心思放在出世的小孩身上,待小荷出生后,她以急忙把自己放逐到生计大事,终日奔波忙碌。
偶然的垂泪是离亲思乡的寂寞,是被他人欺凌的不平,但她在、不在乎,只要湘儿和孩子平安,她不介意这样的煎熬和折辱。
但是今晚,要不是这个男人早了几天到来,她注定会失去小荷和湘儿。
想到那层,教她怎么不怨?怎么不恨?贺家欺人太甚!
一种无助感涌上,小韬突然生出一股冲动,让他想对舒霁莲开口,他愿意扛下在她脆弱耸动肩上那无名的恩怨重担,他不想她这般无助忧伤。这女人把他弄得慌糟糟的!
“我跟你去夔州,但是你要对我保证小荷和湘儿的安全。”拭去泪水再面对他时,霁莲的表情是复杂的,但是在表面的坚强之后,小韬仍对她的哀痛耿耿于怀。
他直觉地点头,却不知从此以后,他今生今世的承诺便就此许下了。
事情一决定,小安自告奋勇地接下这个照顾湘儿和小荷的任务。
同时小韬安排她们搬离了,住到另一个地方。
霁莲知道原因,她什么也没说,只简言吩咐湘儿一切小心,然后负着包袱跟着那“人”走了。
在锲而不舍地追问下,她也知道这个“人”的名字――陈小韬。
虽然是平凡简单的三个字,但她终究是知道了。
为了方便,她还是用男人的装束去见萧松吟,几年以前,萧松吟曾是她公公门下的得意弟子,既要帮萧松吟,又不愿他认出身份,霁莲还是用“纪连”的身份跟陈小韬去。
但在此时,陈小韬却开始发挥他的沉默与霸气,不准她做这做那的,每每逼得霁莲问题猛磨牙,气闷闷地跟在他身后走。
那一夜的哭泣把原来简单的事情搞杂了,小韬比谁都清楚过个事实,所以除了该说的话、该做的事,他一律拉下心防,把自己包得紧紧的。
小韬真的很介意那一晚发生的事情,事后他非常生气自己的失控,尤其在抱住她时,他竟在情欲上对她表现出强烈的需求,每每思及那令人尴尬的一刻,小韬几乎要对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咆哮。
霁连则莫名其妙,不知道究竟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还是陈小韬真的有毛病?她越来越弄不懂身前的男子在想什么,一路上,他的目光变得好冷漠。
沿水路而去,一路上虽然陈小韬把她照顾得很好,随时让她吃得饱饱、穿得暖暖,但她就是觉得不对劲,因为他不再像初次见面时那般的逗弄她,也没有对她笑。
末了她也生气,这一趟路途,直到进了夔州境内,横亘在两人间的还是沉默不语。
一踏上渡口,难得迎面而来的是阳光普照,小韬的心情太好。这几天他在船上想了许久,也对自己的想法做了一番调整。
“从这儿开始,我们走山路。”他自船上牵出“追风”抬头望望灿烂耀眼的晴空,白云悠悠,令他想起卜山顶上那片漫无边际的穹苍。
“你不会要这么做叨?”霁莲瞪着黑黝黝的“追风”上苍慈悲,她最讨厌马了,偏偏陈小韬的这匹,好像是全天下最巨大的,朝他勉强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之后,她鼓起勇气要求他租辆车子。
“我相信这个要求并不过分,陈大爷。”
“是不过分,但是没有车。”
这人一定要回得这么快吗?连一点挣扎的希望都不给她,霁莲暗地发誓,绝对不要骑在这匹“怪兽”的身上,她退了一步,定定看着他,坚决地点头。
“我讨厌马,他们很臭。”
“看得出来。”他的脸深沉得看不出任何情绪,霁莲几乎沮丧得要大骂他没恻婚之心。
算了,关于恻婚之心,他们可是讨论过了,答案令人痛心。
“我不会骑马。”她再重申,但这次声势软弱许多。
“噢――那太糟了。”他还是懒洋洋的声调。
“陈小韬,你故意的是不是?”
小韬露出连日来第一个微笑,这女人很聪明,马上就猜到他确实别有用心。
因为他真怕她又软弱地哭出来,所以只好选择扮黑脸惹她。
也不用刻意,他的表情行为就够她火大了。
“你笑什么?”她叉着腰,恼怒地喊。没有车子已经够惨了,他还落井下石,太过分了!
“舒霁莲,你知道你每次一生气就会连名带姓地喊我陈小韬吗?”
“那又怎样?你真无聊!我们现在说的是马,我不要骑马,你听清楚了吗?”
“再清楚也不过了,既然你不想坐在马上,那你就慢慢走吧!这条山路听说非常崎岖不平,而且还有老虎、野狼等出没,万一你走呀走的,路上忽然窜出什么猛兽,我可不负责救你第二次。”
她咬牙切齿地闭上眼,先行压下胃部可能的翻搅。
“好吧我上马。”再看着他时,霁莲终于认命。
小韬再度微笑,被她的瓜逗的。
一骑上“追风”他就知道自己犯下大错了。
这女人在一身男装下的身体是柔软弹性的,如果舒霁莲以为骑马是故意整她的刑罚;那么,比较他陈小韬的折磨,舒霁莲的七荤八素科就是上天的恩赐。
陈小韬很想把对肉体的煎熬升华成高贵的士大夫精神,虽然他向来轻视。
尤其这山路的曲曲折折,每经过拐角和陡坡时,她的身子都会不小心地擦撞到他的腿和胸,当她红着脸喃喃地对说着抱歉之辞,却没转头看见他被欲火煎熬,然后,他开始在心里诅咒、咆哮自己的无能和她的存在。
都是她不安分,就算是圣人也禁不起她这么个撩法!
“你身上有跳蚤吗?女人!”他真的生气了。
“我现在身份是男人,不要叫我女人。”她紧抓着马鬃,生气地抱怨,马下不见底的万丈深渊让她几乎要呕吐,而这个人竟然还有工夫抱怨这、抱怨那的,他就不能专心驾驭“追风”吗?她还要活着回福州去呢!
“那就像个男人,还是乱动。”他怒吼一声。
“我哪有办法?你怎么不叫这匹马停止跳上跳下?”她顶回去。
不可喻!他摇头放弃,一接近较平坦的路段,小韬决意抛开一切,控着“追风”全速地奔驰,当到达休息的客栈,霁莲下马后的脸色比他还寒冷阴沉。
她还刻意拿背对着他,以表明自己的不满。
因为她真的吓坏了,也气坏了。
就在半路,当她全身都痛,不过提出个细微的要求,请他停马休息一下,这臭男人竟敢嘀咕不休,还很没礼貌地公然抱怨她重得连“追风”都觉得吃力,难怪马儿会跑不快。
那时她的眼泪就快掉下来了,但却被他最后一句话给活活逼退。
“喂!你收敛点好不好?想当男人就哭了,为了一点小事情就哼哼唉唉的,烦都烦死了。”
她真的真的气――死――了!
小韬当然知道她很火,但他比她理智。
萧松吟还是没有认出她,一见着他,她把事情解释清楚,那男人的心全飞到晓恩的身上去了,就算她被陈小韬气得又脸红又跺脚的,萧松吟还是没有察觉出她的异样。
不过,面对陈小韬这些日子以来对她嚣张跋扈的恶劣态度,她至少出了一口怨气。
因为她打了陈小韬。
虽然她一直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动手了,狠狠地,用尽她毕生之力朝坐在窗台上大笑的他挥去。一拳之后,他看起来无大碍,然而她的手却疼痛不堪,挤出个得意的笑容嘲弄他。
“你也会有这么一天,陈小韬。”她无声地为自己的勇敢而欢呼。他只是摸着瘀青的下颚,对她投了深思的瞥,然后故态复萌,又开始在萧松吟的面前揶揄她。
“你这个脑子里有疯病!我诊断过了,天底下无葯可医。”她面河邡赤地大骂,对萧松吟解释小韬的无聊。
讲起来简直是一场闹剧,但徐府的误会总算解释清楚了。
萧松吟迫不及待跟陈小韬赶回黄州去挽回晓恩的心。
霁莲看着他们俩一人一骑上了马,心里却无摆脱陈小韬的轻松之感。
此去,她又是孤伶伶的一个人了。
“我们要走了,纪大夫,谢谢你跑这一趟,请多珍重。”萧松吟对她投以感激的眼光。
她勉强笑了笑。“快走吧!恩恩那丫头有时候挺回执的,你要多担待些,我祝你好运!”
提到心爱的女人,萧松吟温文儒雅的脸上俱是爱意。“我知道,谢谢你!纪大夫。”
一抽鞭,他飞快地奔走了,而另一对亮晶晶的眸子仍定定地望着她,霁莲看看陈小韬,张嘴想说什么,末了却无声地闭上。
唉――还能有什么话可说的?这一路上他已经把她个性中最坏的一个都逼出来了,可是,那又不是她的错!霁莲委屈地想。
“你算了。”她红着脸,袖子一挥,随即皱起眉,她忘了打人的这只手骨还在肿痛。
小韬飞快地接过她的手,轻柔地替她推拿那隐隐泛紫的瘀青。
他抓的力道刚好,不太紧也不太松,她丝毫不觉得痛,但也抽不开手。
“为什么算了?”他捏着她的手,想到她在木屋揍人的失控行为,几乎为之失笑。
“你的本事这么好,我我想想也不会需要什么好运。”
她有些结巴。“你可以放放手了,不痛了,真的!一点儿都不痛了。对不起!”
“你错了,我也需要好运。下回别这么打人,你的手是用来救人,帮助人把痛苦结束,而不是拿来打人,你不像那块料!”他手掌一开,笑容满面地看着她急急把手缩在身后。
她根本心乱得不知道他在喳呼些什么,她只希望他赶紧离开,省得见着自己语无伦次的窘样。“那祝你好运。”她慌乱地说,抱着包袱很快地走了。
小韬静静地目送她消失在山坡转角,祝你好运!他忽然微笑起来,张开曾捏住她的那只手,又摸摸昨晚被她捶中的下巴,再度摇头失笑,然后双腿一夹,快速地朝萧松吟的背后直追而去。
好久好久之后,再也听不到“追风”的马蹄声,山林中只有树叶被风拂过,刷刷地作响,霁莲这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望着陈小韬方才离去的方向。
好久好久,她只能呆呆地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