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又该听谁的?
“女朋友也好,女性朋友也罢,反正都一样嘛。孟庭,先坐下来陪我爸、妈聊聊。”沈维刚也马上祭出他的反击之道,不与她争论。反正事实胜于雄辩,他要以行动证明他俩的交情匪浅;其实光凭沈力仁夫妇进门时瞧见的那一幕,他就有把握高孟庭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所以他一手揽着她的腰,硬压她坐在他身旁,宛如已是夫妻般的亲密。
沈维刚愈是要造成既定事实,高孟庭愈不肯让他如愿。虽措手不及地让他搂坐在一块,可她坐下后马上想移动身子保持距离,偏沈维刚禁锢的手让她动弹不得。她不顾那两位“老人家”的注视,双手齐下只想扳开他的手。
这一幕看在沈力仁和戴虹惠眼里,只能以看“世界奇观”来形容。实在弄不懂他们俩这会又是玩啥把戏,刚才还口径一致地审问他们,现在竟然起内哄了?先是为了个称呼,紧接着是为了是否要坐在一块。在他们看来,好像是他们儿子硬要黏着高孟庭呢,不会吧,沈维刚会强人所难?不不!这当中一定有问题。
沈力仁装做没瞧见他俩激战的双手,迳自提起悬挂心头甚久的问题:
“高小姐,算起来你和维刚也认识好几个月了,对他的家庭背景想必知之甚详,这会不会成为你们交往的无形障碍?我是说你觉得我教养得还成功吧?没让他养成不良习性或是豪奢之气吧?”
沈力仁当然不能问高孟庭这是否是她和沈维刚交父往的要素,否则肯定会被沈维刚瞪得无处容身。别瞧他虽是他的父亲,光从沈维刚这样护着她看来,她在他心底的分量有多重,他看得一清二楚。
豪奢?高孟庭想起她和沈维刚初识时他请的那餐日本料理,那算不算是“豪奢”的一种呢?以他们的标准来看,那只是小意思吧。
“看得出来伯父是位好父亲,也很用心在子女的教养上。我年纪还小本无权置喙,只能说他确实是位值得您骄傲的儿子,不过”她睨了会沈维刚,他也正等着她的总评语。“他有时候太‘霸道’、太有‘主见’了。”
这是褒扬或贬低他呢?沈维刚带着点无奈又笑不可抑地猛摇头。他当然懂得高孟庭为何有此一说,不过就是嫌他老缠着她,在“做掉”林宇辰后就窜位,自称为她的护花使者,还坚不改词。
这点沈力仁夫妇自然无从得知,只是纳闷他们俩怎么一个板着张脸,一个却显得心情大好。若在往常,角色该颠倒过来才对;沈维刚周遭的女性哪一个不期望得到他的青睐,只是今日竟换了角色啦?
不管怎样,看得出来高孟庭对这点好像不是很满意,戴虹惠很是为自己儿子叫屈。有主见有何不可,男人要挑起家庭重担,就该凡事有定见才行啊;更何况他们沈家家大业大,没点主张怎么领导众人。这一想,她就有了个主意试高孟庭一试。
“高小姐,其实这该算是我们维刚过人的优点。他每天有处理不完的公事,排解不完的问题,不有点主见怎能站在部属面前发号司令;而且,光这点就不知吸引了多少女孩子欣赏他有个性呢;就算他没有家世做后盾,仍是个出类拔萃的俊才。也许你会觉得他霸道了点,不过这也是他从小训练出来,你的家境单纯难免不能体会。”
“我知道他很忙,只是觉得他还是别把公司的那一套带到生活上来。下班就是为了要休息,何必时时刻刻紧绷着精神呢?我会这么说是因为伯父刚才问我对他的看法,所以我就照实说了。至于别人要怎么欣赏他,那就得问他们的意见了,也许他们有相似的家庭背景所以较能体谅他吧。”她原本还觉相谈甚欢,可是听到沈力仁和戴虹惠有意无意地提起他们“沈家”的卓越不凡,她愈听愈不服气;虽不致直言反驳,但要她忍气吞声可也做不到。她总觉得他们的意思是,她连做沈维刚女性朋友的资格都大有问题。
“是吗?我看高小姐也很欣赏我们维刚才是,否则又怎么会上他这儿来,而且还很熟络。”戴虹惠本想说他们两个人搂搂抱抱地状甚亲热,这要说“没关系”是骗人的吧?她敛了敛神续道:“虽然维刚已经是三十岁的人了,早不是小孩子,可是却一直没有个看中意的对象,所以,我和他父亲也不求什么门当户对,只希望他遇上个家世清白又相契合的女孩就行了。高小姐虽然家境小康,可我们也不在意更没反对的意思。只是,也不能像个剌猬似的,身为一个女孩家,还是温柔点的好。”
“妈,你谈这做什么?孟庭不过是性子直爽点罢了,你扯远了吧?”沈维刚眼见两个女人的战争似将于焉展开,头疼地忙打圆场。他可不希望他们俩才第一次见面就闹得不欢而散。
可是,才安抚了一个,另一个又已经按捺不住了。
“伯母,我们刚刚并未提到我的家境如何吧?为何你如此笃定我的家境小康呢?是我看起来就是小家子气还是少了娇气呢?我了解两位爱子心切的心情和苦衷,想必两位早对我下了番工夫仔细调查过,很可惜让你们白费工夫了。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我也不想攀龙附凤,因此两位大可放心,不必再对我详加盘查。我和他过去没什么,现在也没有,将来更不可能有任何关系。今天你们一家人难得见面,该好好聚聚,我先走了。”这一次,她点个头即朝外走,也不理会其他人讶异的眼光。
“孟庭,你等等,我送你回去。”见高孟庭当真头也不回,话也不多说一句地转身离去,沈维刚忙迎头追上。
“不必了,你父母难得来一趟,你去陪陪他们吧,我会自己叫计程车。”
“这么晚了坐计程车不安全,还是我送你。”
“我又不是小孩子,会注意自身安全的。”
“听我说,我爸妈不是势利的人,我也不懂他们今天是怎么了,为何说话句句带刺。也许是乍见你所以些失常吧,他们不是对你有成见,只是”
“只是护子心切?”高孟庭白了他一眼,替他接话。“我没生他们的气,如果换做我在他们的立场,也许我会做得比他们更激烈。我不是生气,只是不希望他们误会,更不希望让人家称斤论两地品头论足,再说我们本来就没什么,不是吗?”
“你真的认为没什么?”
沈维刚紧捏着她的手腕不放,持续加重的力道让高孟庭想忽略他的忿怒也难。可是,明知他已经发火了,她的答案依然不变。
“对,我们之间真的什么也没有,再见,我要回去了。”
前一刻他们还在他的公寓里打情骂俏,下一刻她竟翻脸不认人,否认他们之间那分浓郁情意。沈维刚不解地凝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酝酿着怒火。
坐上计程车,高孟庭一脸决裂地看着窗外。他会伤心吗?她不知道,但她明白不这么说,她肯定会难过。明知是自欺欺人,但她相信这是最好的选择,只要他俩都这么想,那么即使假的都会成为事实。
她不懂自己为何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如果沈维刚在她心中不占任何分量,她又何必在乎沈力仁夫妇说什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她确实对他动了情,只是戴虹惠的话挑起她对豪门世家的逃避心理;虽然她不为自个平凡的家世感到遗憾,但面对沈维刚这种“大户人家”仍有种无形的压力。沈力仁夫妇虽说不在乎沈维刚女友的家庭背景,但若真不在乎,又何需对她来个身家大调查。说到底他们还是无法跨过门当户对这道鸿沟。既然无法跨过,她亦不愿浪费时间在缅怀、感伤上。勉强只会带来更多尴尬,她情愿放手。说起来她颇有自知之明不是吗?早提醒过沈维刚别当她是女朋友,这么一来,该是他们间最完美的结局,就这么散了。
目送高孟庭坐上计程车,面如寒霜的沈维刚这才回到房里,愤然地坐下,良久才开口道:“是洪秘书告诉你们我和孟庭的事?”
“他没说。是你带她到高雄时,被员工撞见。后来有人转述,我们这才知道有她这个人的存在。”沈力仁很守信地跟洪文义撇清关连。以今日这僵局看来,若让沈维刚知道洪文义也有份的话,可以肯定从此以后沈氏企业再也看不到洪文义这号人物。
得到答案,沈维刚只能怪自己太不小心了。早知如此,当日就不该硬要高孟庭陪他南下,现在他只能暗自怨叹。
又沉默了许久,沈维刚才又开口:
“你们看得还满意吗?”虽然他心里极端不悦父母的行为,可是他们毕竟是出于关怀之意,他又能怎样。
沈力仁和戴虹惠对视一眼。“五十九分,她不适合你。撇开她的家世不谈,你确定她那直爽的脾气适合你吗?要做沈家的媳妇虽不必面面俱到、八面玲珑,但脾气太大,怎么和咱们一家子亲戚朋友相处,度量太小了吧。”
沈维刚冷笑回应:“是不适合做我的妻子,还是不适合当你们的媳妇?”要娶老婆的可是他呢。“好,你说她脾气大。妈,你上过她的店,当时觉得她的脾气大,难伺候吗?”
“对客人她当然很和善,可是那不能混为一谈。会上门的就是她的客人、她的衣食父母,她当然要客客气气了。”戴虹惠说道。
“喔,你的意思是客人是她的衣食父母,所以她要尽力巴结,但那毕竟只是一时的。跟你们两位比起来,巴结到你们这未来可能的公公婆婆,不是更一辈子衣食无愁了吗?怎么她反而没给你们弯腰奉承、极力谄媚?”
“这就是她厉害的地方,以退为进。”沈力仁胸有成竹地解释道。
对父母认定高孟庭别有所图的认真表情,沈维刚不欲多说。他只是不懂,一向客观明智的父亲为何今日一反常态,也这般“小心眼”起来了?闹得他和高孟庭几乎形同陌路。再谈下去只怕他们俩要拂袖而去,此刻他的心早被他们搅得一团乱,只想得个清静。
“她是居心叵测也好,是心机深沉也好,光靠你们调查来的那些书面资料能证明代表什么?你们只看到了她的外在条件,根本探究不了她的内心。我相信我对她要比你们了解的还多,所以,请你们别再干涉我跟她之间的事。现在很晚了,爸、妈,你们也该早点回去休息。”
不必再多说什么,沈力仁与戴虹惠也知道他们的儿子在下逐客令了。看他那脸懊丧的神态,他们要再不走,大概只能自讨没趣地独坐厅堂。
出了沈维刚的公寓,在等待司机开车过来的空档,戴虹惠偎在沈力仁身旁轻笑道:“你觉得怎么?”
“很有个性,刚柔并济又不失真情意,顺应现实又有自己的原则,而那不假辞色的态度啧啧?天底下大概没人能扭曲她意志。只是自尊心强了点,不过我喜欢。在咱们这种家庭,豺狼虎豹似的亲戚一大堆,要不强悍点,怕没两三下就被‘拆吃入腹’,被人牵着鼻子团团转。维刚他的事业已经够忙了,哪有时间关照家族琐事,有个能干的贤内助绝对是必要的;再说,这样的媳妇也有趣得很,咱们两个老的下半辈子不愁无聊了。”沈力仁一反刚才的态度回答戴虹惠。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我看温顺柔弱的女孩大概也管不了咱们儿子,你没瞧他以前像个拼命三郎似的只知道工作,”说到这儿戴虹惠传送个埋怨的眼神给沈力仁,怪他“教子有方”“可是听洪秘书说,自从他认识这位高孟庭后,也不知怎的突然开窍,竟也懂得‘休息’为何物,可见她也曾规劝过他,是真心关心咱们儿子。只是我们今晚的测试会不会太伤她的心了?她该不会恼羞成怒,就此真跟维刚一刀两断吧?”
“你放心,照我看来就算她想断,咱们儿子也不会‘善罢甘休’。别忘了,他可不是那种半途而废、畏惧挫折的人,这点小小意外只会让他更勇往直前。我们要是不给他点危机意识、施加些压力,以他年过三十才动心的纪录,谁知道这场恋爱他要谈多久才肯开花结果。他们小俩口能熬,我可不能等。”沈力仁摸着自个已渐花白的华发。他早已等得够久了。
“那接下来呢?”戴虹惠兴味渐起地问道。从沈维刚懂事以后,她就再没跟他玩过游戏了,这会能在他而立之年开个小玩笑,说起来比要他彩衣娱亲“客气”多了。
“接下来当然是逼维刚加紧行动,打铁趁热,哪能让他松懈。”沈力仁似已拟妥万全之策,得意的程度只差没仰天长啸。“虹惠,你看咱们第一个孙子取什么名字好?”
“孙子?也许是孙女呢?”
“无所谓,只要有就好了。我不挑的,大不了要他们多生几个。”
“这倒也是,人多热闹,我们回去翻家谱看看,这样的大事可要谨慎,得取蚌好名才行,一定要早点从长计议。”
“对对,我们先回去好好合计合计。”
沈力仁和戴虹惠喜孜孜地坐上车。他们就要有儿媳妇了,然后,就会有小孙子、小孙女了。哈哈哈!那快活样活像现代版的“卖牛奶的女孩”只不过他们卖的不是牛奶而是卖“儿子”;期待的不是孵出小鸡而是等孙子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