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三夜也说不完。眼前他们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悲极忘忧,喜极忘言,太多的事象潮水一样涌上来,把心口涨得满满的。
古悦修走上前来,恭敬地道:“前辈,您与家父的缘源,晚辈不敢妄自猜测,是以不敢擅自称呼,请恕晚辈失礼。”那妇人笑望着他,道:“你不愧为古大哥的长子,有你父亲的风范。我始终未进过古家的门,也算不上古家的人。我娘家姓苏,你就叫我苏大娘吧!”古悦修道:“爹当初虽未接您入门,但势必已将您当作古家的人,所以我还是叫您二娘吧!”老妇人含泪苦笑:“这名份,除了你爹,还有谁能给我呢?”古悦修顿时语塞。
“娘。”谷寻崖淡淡地看了古悦修一眼,道:“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说吧。”老妇人点点头。突然一个人影冲过来一把抱住她,喊道:“娘!娘!”所有人一怔。老妇人不解地看看紧紧偎在自己怀里的人,问:“你是谁?”古悦人抱住她道:“你是二二哥的娘,也就是我的娘了。”“二二哥?”老妇人更加疑惑了。
“悦人!”古悦己大叫:“过来!”岂有此理!娘哪有乱叫的?“娘。”谷寻崖道:“他就是古悦人。”老妇人醒悟,低头看看整个人都扑在怀里的古悦人,他脸上的童稚无邪的笑令她心底一动。小时候的安儿也是常常这样缠着自己的。做母亲的心一下就全落到他身上。
谷寻崖静静地望着娘那双满是宠爱的眸子专注地落在古悦人身上,他就明白了,悦人在娘眼中才是她真正的儿子。十几年的空白,娘只记得幼年时的他,却不知他如今已经长大成人,脱胎换骨了。
感到有人在拍自己的肩膀,谷寻崖回头,就看见古悦修了然的目光。古悦修看看古悦人,叹了口气,欲走上前,却被谷寻崖拉住了,他冲他摇摇头,什么也没说。但古悦修却明白了:一个人经历了太多的苦难,能安慰她的并不一定就是她的亲生儿子。可是这一切对谷寻崖太不公平了。古悦修感到于心不安。
“当年,古大哥遭仇家追杀,身爱重伤,我刚好碰上,就救了他。为了给他治伤,我一个未出阁的闺女,顾不得男女有别,替他净身上药。古大哥过意不去,就对我说,他会娶我进门。他还告诉我,他家中有妻子,还有两个儿子。我一个山野村姑能遇上他已是莫大的荣幸,哪敢心存妄想。可你们的爹是正人君子,他定要保全我的名节。我那时情窦初开,何况自古就是‘美人爱英雄’。我嘴上不说,心里却是一百个愿意。后来就跟他”说到这里,苏大娘清瘦的脸上绽也一丝羞郝的笑,仿佛又回到少女时,只是想到在晚辈面前提起这些,又有些窘困。
“后来,我有了身孕,他给孩子起名‘悦安’。说他回去禀明父母就来接我过门”苏大娘叹息道:“谁知这一等就是二十几年。我始终没有等来他的花轿。”古悦修道:“爹回去后正赶上祖父重病在床,里里外外都要爹打点,整日忙得不可开跤。不久,娘又有了身孕,爹就更少了一个帮手。祖父的病拖了一年,就在悦人刚满月时撒手人寰。爹又忙着办理丧事,而且外面好象有人在找古家的麻烦。爹每天都愁眉不展。祖父去世不久,祖母又病倒了。辗转病塌两年多也去世了。爹又要守孝。大慨正是为此,他才没能接您过门。”
苏大娘叹息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跟他注定是有缘无份,不成夫妻。”“不管怎么说。”古悦修道:“是爹有负于您,古家欠您的。”苏大娘笑着摇头,手轻轻抚着睡在她怀里的古悦人,喃喃道:“许是我上辈子欠了他的,今世来还吧。”说着把披在古悦人身上的衣服拉了拉。自打古悦人认准了二二哥的娘就是自己的娘之后,他就缠住苏大娘不放,连睡觉也要搂着娘睡。
古悦修看着古悦人,一脸莫可奈何,歉涩地看看谷寻崖。却见他神色淡漠地坐地那儿,始终无动于衷,似乎他永远是个外人。他知他向来外冷内热,**淡薄,总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叫人很难猜得出他在想什么,连失散多年的亲娘被别人霸了去,他都无动于衷,真教人难以捉摸。不过古悦修的心却被绞痛了,在他们兄弟之中,受的磨难最多的就是他了。古家的富贵荣耀他一天没享受过,古家的苦难他一点也没少承受。二十几年他不知自己的身世来历,在突然被他们错认为悦人之后,他虽然嘴上不承认,但心里却未必不动摇。等到他可以坦然面对这个从天而降的身份之后,悦人却又出现了,他又被他们剔除出兄弟之列。现如今,他的身份终于真相大白,但如此反反复复,任谁也不能坦然接受。他觉察他更加沉默了,打从大家坐下来开始叙旧之后,他一句话也没说过。
轻轻拍了拍谷寻崖的手,古悦修趁他回眸时冲他微微一笑,对苏大娘道:“大娘,我们带悦人去睡。你们母子相聚,一定有很多话要说,我们就不打搅了。”说着递给古悦己一个眼色,两人架起熟睡的古悦人走了出去。
苏大娘望着他们的背影,道:“这孩子象他爹一样,真会体贴人。”谷寻崖默然无语。“安儿。”苏大娘探身上前,疼惜地道:“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谷寻崖笑笑道:“我听娘说就好。”“安儿。”苏大娘双眼濡湿,觉得眼前的这个儿子十分陌生,不象是真的。她伸手扶上他的面颊,只有触摸到他,她才敢相信这不是在做梦。
“安儿。”苏大娘问:“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谷寻崖目光飘忽,往事历历在目,声音也变得幽远:“当初我掉下悬崖,一头栽进深涧里,所以能死里逃生,便也几乎淹死。后来是师父救了我,还把我养育成人。”“噢!”苏大娘点头道:“那真该好好谢谢你师父才是。”谷寻崖点头,不想多讲这些年的遭遇。“那你一直不知自己的身世,又是如何同修儿他们相认的呢?”“我只是偶然遇到他们。他们也是看到我身上的半月珏才对我的身份起疑的。”
“是么?”苏大娘疑惑地道,总觉得他含糊其词,事情没这么简单。“那你可有认祖归宗?”“没有。”谷寻崖简捷地答。“为什么?”苏大娘不解地问。“我的身份一直不明,再说我也有我的麻烦。”谷寻崖抬头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低声道:“我不能让他们被我所牵累。”“你说什么?”苏大娘疑惑,又感到隐隐的不安。“没什么。”谷寻崖道:“天不早了,娘你还是早点歇息吧。”见苏大娘又欲追问,他忙道:“来日方长,何必急于一时呢?”苏大娘转念一想,此言不假,便不再追问。可她没料到的是,等她睡下之后,谷寻崖却悄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