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腮边颔下刮得干干净净的胡渣子细细地刺在她的手指上。他应该是很英俊的,一种很阳刚的英俊:如果他的嘴和他整张脸的骨架能相配的话。但雪岚突然迟疑了。她的手指已来到他的唇边,而她忽然惊觉到这样的碰触过份亲密雪岚猛然收回了自己的手,自觉心脏跳得好急。
“好了,谢谢你。”她不稳地说。
“你的眼睛难道完全没有复明的希望了吗?”他突然问。
雪岚呆了一呆。“我在医院的时候,大夫们曾叫我等个一年左右,再看看要不要再开一次刀。可是我们的家庭医师史大夫说我的眼睛已经完全没有希望了,开刀根本是一种浪费,所以我想”
“我明白了。]他沉沉地道,很快地转移了话题:“我们去暍个咖啡,吃点东西吧。”
“我不能!”他突如其来的提议把雪岚吓死了:“我我和妈妈,还有那些阿姨们上过餐厅一次,结果可怕极了!我不敢上餐馆去,我我们回家好吗?林妈可以帮你泡咖啡,家里也有很多点心”
“你不能再逃了,雪岚。]他温柔地道,将手放在她的肩上:“相信我,我会照顾你的。我不会让你跌倒,也不会让你溅出任何饮料。只要你相信我,没有人看得出你是一个瞎子。]
如果她能相信他呵雪岚颤抖了一下:“那次的经验好可怕。我和我在一起吃饭的人被我弄得尴尬极了,侍者对我不耐烦得要命,餐厅里说话的人愈来愈少,每个人都在看我”她的声音哽在喉咙里,说不下去了。
他伸出手来环住了她。“我不会这样待你的。相信我,雪岚。]
相信他?但她也相信过仲杰啊。而她认得魏伯渊还不过一天,又怎么能相信他呢?虽然,当他这样环抱着她的时候,她觉得好安全,好舒服,好想永远待在那儿不要离开但这只是一种错觉吧?只是因为她太需要这种安全感了,如是而已。她轻轻将他推开,细细地道:“我想我最好还是回家。”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雪岚?你是在说安全重于一切,已知的东西总比未知安全。那也可以,如果这真是你想要的如果你真的想这样子渡过余生,一辈子只有令堂和林妈陪着你,所有的活动范围只在那栋洋房之中只要那是你自己的选择。]
雪岚颤抖了。他的话没有错。可是这一切对她而言,是多么的艰难哪!她咬紧了下唇。
风在她发际低语,海水的气息拂过她鼻端。她有多久不曾到海边来了?有多久了?
他低沈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我可以将你扛起来,逼着你进餐馆去,可是那没有意义。正如我方才所说,你必需自己去选择。但是记住,三思而后行!如果你说:带我回家。那么我就送你回去,跟着便回台北,你从此不会再见到我这个讨厌鬼了。但是如果你说:好!那么,雪岚,我必然尽我所能地帮助你,直到你能够独立为止。”
他说着放开了她。他是存心的,她知道;而她也明白他的每一句话都是当真的。她必需自己去选择,因为这毕竟是她自己的生活。回家是容易的,置身于母亲过度的保护之下是容易的:可是这世界是这样的广大啊!暖热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海洋的声音自沙岸边一阵一阵地传来
雪岚抬起头来。在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以前,那一串话已经溜出了她的口中:“你愿意请我暍咖啡吗,魏伯渊?”
“我很乐意。”他庄重的回答。
一个简单的问句,一句简单的回答。但他们彼此都很清楚,这两句简单的对话即将改变雪岚的一生。无言的相知在他们之间缓缓流过,魏伯渊伸出手来挽住了她:“可以走了吧?”
“可以。”她清脆地道。然后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他扶着她上了车,向市区驶去。
车子平稳地向前开着,雪岚的心却愈跳愈急。这一切进行得实在太快了!她根本还没有准备好,就已经一头栽了进去。各种疑问自她的心灵深处涌起,使她的指尖愈来愈凉。等车子停了下来的时候,她的心脏几乎跳出了胸腔。
“不要怕,放轻松一点,”魏伯渊安慰她道:“咖啡屋是应当的休闲场所呀!”
“我一点休闲的心情也没有!”她咕哝道。
他笑了,绕到车门这边来将她扶了出来。“没有人会发现的。”他向她保证:[里头每个人都会被你迷得晕头转向,才没有那个脑袋去猜测你的视力问题呢。他们光嫉妒我都来不及了。”
雪岚忍不住笑了。“巧言令色!”
咖啡的香气在空中浮荡,魏伯渊扶着她进了餐厅。
他在她耳畔低语,告诉她前面有些什么,距离多少等等。侍者殷勤地前来招呼他们,似乎根本没发现有什么事情不对。
[请给我们一个窗位。”魏伯渊说。而后领着她向前走去。
“没问题吧,雪岚?”他轻轻问道,温热的呼吸吹过了她的脸颊。
雪岚不明所以的涨红了脸。她无声地点了点头,任由他拥着她坐进了卡座里。魏伯渊点了两杯咖啡,又叫了一些甜点。等点心上来的时候,他一路向她描述那些精致的点心长什么样子,还将那些磁器的样子形容了一遍。在他这样细心的照拂之下,雪岚的心情松懈了下来。她毫无差错地吃完了她的点心,并且发现它们颇为美味。而后放松地啜饮着咖啡。
“下次我带你出来吃饭。”他说:“我想我们可以先从西餐开始。你和美容院订了几点的约啊?”
雪岚忍不住笑了。“我们台湾的美容院是不作兴这一套的。
我想我明早去一趟就是了。]
“那么我明天早上九点半来接你。然后我们可以一道吃个午饭。]
雪岚困惑地摇了摇头。这一切进行得太快了,她觉得自己好像突然问被扔上了云霄飞车。“但这样太麻烦你了。”她试着抗议,但魏伯渊截住了她的话头。“这让我自己来判断,好吗?”他毫无徵兆地转变了话题:“我们走了吧?”
“恩。”她点头,不知道他现在又有什么节目了。
他领着她走到柜台前头付了帐,然后带著她出了门。“他们的花园还不错,]他说:“院子一角的桃花已经开了。这一片花坛上种的是矮牵牛,另一面花坛上种的是金鱼草。”雪岚感觉到自己的脚一软,已踏上了草地。风中果然有著桃花甜香,还有著刚剪过的草味。魏伯渊扶着她在花坛前蹲了下来。引着她的手去碰触柔细的花瓣。
[这朵花是艳红色的。有这粉红色的花心。它旁边有白色和粉红色的各色矮牵牛,混得很漂亮。”
雪岚的指尖轻轻拂过花瓣和叶子,一个已经憋了一整天的问题终于蹦了出来:“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呢,魏伯渊?我实在不明白。]
“我没说过吗?我觉得自己对你有责任。”
雪岚咬住了下唇,不明所以地对这个答案有些失望。“就为了这个缘故吗?这么说来,我对你而言是一个负担、一项义务了?”
“本来是的。”
“我不喜欢这样!”雪岚突然间爆发了:“我不要人家同情我,可怜我!”
“你的结论下得太早了。”他淡淡地道:“我并不是在同情你,也不是因为同情你才为你做这些事情的。”
“那么是为了什么?”
他沈默了一下,然后说道:[需要原因吗?重要的是,你现在需要这一切,对不对?]
“可是”
“走吧,雪岚,我送你回去。”他不由分说地拉着她站了起来,扶着她上了车。他一路上非常沈默。而雪岚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是个这样神秘而复杂的人呀!她实在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而且,很明显的,他也是个不轻易表白自己的人。即使如此,在她的内心一角,雪岚竟已奇异地开始信任他。是这点奇特的信任,使得她不特别去在乎他那未曾出口的答案吧?她困惑地摇头,全不曾注意到:车子已在她家的门前停下。
魏伯渊扶着她下了车,为她按了门铃,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明天见,雪岚,”他简单的说:“我明早九点半过来接你。”
雪岚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他脚步声已然远去。同时林妈在她身后开了门。她听到他的引擎响起,渐渐去得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