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虽说旅行者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可从他不凡的谈吐和那匹矫健的骏马,颇具识人之明的看门人已看出旅行者的来头必然不小。当下殷勤地指点:“我想您是找错地方了,姬姓的人家在左手转弯的那个大院里有一家,您可以去那里打听一下。”
一锭大银塞进了看门人的手里“仔细想想,府里有没有新来的年轻人?”“让我想想,”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锭大银在手,看门人也想为他出力,当下冥思苦想着“对了!”
“什么对了?”一个声音插进来。
“这位大哥要打听小姐。”看门人回头见是佐政王身边第一红人独孤苏,忙不迭地回答。“找小姐?”独孤苏疑惑地看着马上做男子打扮的旅行者:王爷收留这姬姓女子应该是相当秘密的事,为何这个
“你是”旅行者把本来遮住大半张脸的斗篷一掀,叫道“你是那商人的手下!”“阿那柔?”来的居然是柔然主阿那瑰手下的第一大将、马上公主阿那柔,饶独孤苏计谋惊人也不禁呆住了。
“姬玉她在哪里?”不久前宫泰无意中闯入了他们的族里,从他口只她终于得知姬玉,不,姬冰玉的真实身份,原来她居然是二十年前国主与那个汉族女子姬蓝的女儿!也是从那时起她一直寻找她的下落。而现在只一眨眼,阿那柔的一口腰刀已架在了独孤苏颈上“老实说!”
独孤苏倒相当坦然“柔然主正有意与大魏联盟,你不敢杀我的。”阿那柔冷笑“你们若敢伤害我柔然公主,我要拓跋魏永无宁日!”
“姬”姬冰玉居然会是柔然主的女儿?!独孤苏的脑子里迅速盘算:如果她跟了王爷,那岂不是说从此柔然就是他们的盟友?这桩婚事可比与拓跋若兰的婚事获利更大。当下堆作了满脸笑容“姬小姐在府中。”
“不对呀,独孤先生,公主领了小姐出门,好像往城外去了,都走了有好一会了。”看门人插嘴。
城外?难道是去小狼山?那可是个极偏僻的地方,独孤苏暗叫不好。
“快带我去!”阿那柔压低了嗓子。
“来不及了,”独孤苏结结巴巴地急道“公主可能会对她不利!”“哪个方向?”
“那边。”
看门人的话音刚落,阿那柔已拨转了马头旋风一般地去了。
“出什么事了?”刚寻校归来的宇峒见独孤苏愣愣地杵在大门口,不由奇怪。独孤苏没有回答,因为宇峒的问题实在不是三言两语能回答得了的。
“奇怪。”宇峒抓了抓头皮。自那日姬冰玉受伤后,王爷对他就古古怪怪的,还借故调他去寻校城防,好容易回来,累个半死不算,居然连独孤苏也对他爱理不理的。“你说!”他抓起看门人,大声咆哮“你一定知道!”
看门人脸都吓绿了“那人追小姐去了。”
“小姐?她和夏荷一起出去了吗?”离开了几天,宇峒并不知府里发生了这许多事。“夏荷倒还在府里。”看门人嘀咕。
“夏荷!夏荷”宇峒的皮靴跺得震天响。姬冰玉出门,夏荷居然没跟着,这不明摆着失职吗?
“这是这么回事?”宇峒直冲到拓跋扈房里,却看见两个太监模样的人正大模大样地坐在王爷的位置上喝着特制的醴酪,夏荷则在一边愁眉苦脸地伺候着。
“快找王爷回来,”夏荷一见他就冲过来“公主把小姐带走了!”
“冰玉?”宇峒立即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手一挥召进了外面的亲兵“把这两个人带回宫去,听皇上发落。”
她不想死!
强烈的求生欲让姬冰玉挣脱了公主。一只鞋不知什么时候掉了,脚被沙砾磨出了血,而小径中常有边缘锋利的羊齿植物挂破她的衣衫、划伤她的肌肤。
血淌在她逃亡的路上。
这才有趣,她对一个只知跪地求饶的软骨头可不感兴趣!拓跋若兰露出了嗜血的微笑:慢慢来吧,娇弱的江南女人!
幸好去小狼山只有一条山路,阿那柔打听明白后打马狂奔。
那是什么?
阿那柔眯起了鹰眸,勒住狂奔的骏马,俯低身子自路边的一株灌木上取下一片碎布。是她的吗?为什么沾着血?
她催马紧走几步,马鞭一卷又自小径上卷起遗落的丝履!
这是她的丝履!
“哈!”阿那柔猛力鞭马。
悬崖!
姬冰玉终于知道公主的用心了。
“你才想到吗?”拓跋若兰得意地微笑“为什么你不直接跳下去呢?那将会多么省事!”“公主”姬冰玉咬白了唇,她已无处可逃。
“既然你不肯乖乖合作,我只得亲自帮你了。”拓跋若兰手执匕首向她逼近。“可大家都知道是你”“你以为那些贱仆会为你辩护?”拓跋若兰笑出了眼泪“你太天真了。”这悬崖高得让人心悸!而崖下乱石林立,更有一条湍急的河流流经峡谷。若是跌下去,别说性命不保,就是尸体都不一定找得到!
才只一眼,姬冰玉就开始头晕目眩。
“你还是不愿跳下去吗?”拓跋若兰扬起了匕首,带起了一溜的寒光“拓跋扈”姬冰玉不知道为什么在生死关头自己会喊出他的名字。
“滚开!”宇峒一脚踢开挡路的内监。他的脸上都是汗水,不只因为一路的急奔,更因为心急。
“放肆。”拓跋扈喝止,极不满宇峒在孝文帝面前跋扈嚣张。
“请皇上恕罪。”宇峒惊觉自己已经犯驾,连忙跪下请罪。
“噢,这就是宇统领吗?听说你是王府第一高手,朕一早就想见识见识你的武功了。不如待会儿你就和禁军统领比试比试。”拓跋宏和颜悦色。
“不成!”宇峒冲口而出。
“大胆!”拓跋宏的脸色还没变,拓跋扈的脸色已经变了。
“可是小姐”
“小姐”两字似乎对元扈有着无穷的魔力,这个烈性的人居然能耐着性子听他手下结结巴巴的说辞。拓跋宏越来越有趣地发现爱情在元扈身上奇妙的影响力,可听着听着他的脸色也开始凝重起来。
而拓跋扈更是苍白着一张脸,顾不上君臣礼节,跳起来就奔了出去。
出城的路上,拓跋扈发狠地鞭策胯下的黑骏马,这么多年来这是他第一次任由自己把所有的沮丧和恐惧发泄在他的爱马身上。
姬冰玉,我不许你死!
我说过你是我的
“不准动!否则下一箭就射穿你的喉咙!”长箭如迅雷一般射落了拓跋若兰手里的匕首,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随即响起。
“你是谁?居然敢对我无礼!”拓跋若兰暴跳如雷。
“阿那柔。”风尘仆仆的旅行者自暗处现身。
“阿”姬冰玉相当意外。
“柔然不是正和我大魏定和约吗?你居然敢忤逆我?”拓跋若兰并不特别关心国事,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元宏和元扈却是相当关心的,所以她也注意一些朝廷的动况。“让她慢慢走过来。”阿那柔仍然拉满了弓。
从这个陌生人坚决的眼神里拓跋若兰看出他是当真的!理智告诉她最好乖乖地照做。“姬玉”阿那柔习惯地拥住她,然后才意识到她其实是一个女子,一时表情尴尬。“原谅我,我并不是真的想欺骗你,只是”姬冰玉呐呐的。
“没关系。”阿那柔纵容地笑了:柔然主阿那瑰的女儿,严格说她还是她的妹子呢。“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是宫泰他来到了柔然的地界。”然后她才从义父柔然主那里知道了发生在他和一个异族女人之间的爱情,知道了他眼里为什么总透着哀伤。
“泰大哥”姬冰玉若有所悟“带我回到你的家乡去吧”那个风吹草低见牛羊的传奇之地本是陌生的,可为什么她一念至此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你的”阿那柔自她眼里看出了留恋与牵挂。
“带我走!”在他眼里她只是一个珍贵的玩物而已。自她无意中从奴婢们的闲话中得知他要娶公主时,她就知道自己的下场就是黯然离开,只是她从未想过这天会这么早!“冰玉”阿那柔不懂为什么事隔二十年,那个叫姬蓝的江南女人与柔然主的女儿会做出了与母亲同样的选择!
“我已经尽力了”
她无助的样子让阿那柔紧紧搂住她“不要怕,我会一直保护你。”
似乎有谁对她说过这句话,可是现在
姬冰玉不自禁转头望向平城。
“让我照顾你,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阿那柔俯身将姬冰玉抱上战马,在拓跋若兰的惊愕里绝尘而去。
拓跋扈赶到小狼山时,只有拓跋若兰立在悬崖上,而靠断崖的小树上挂着一小片布。他认得这是她衣物的碎片。
“冰玉!”
拓跋扈仰天长啸,忍不住热泪盈眶:难道他这一辈子与她就这么错过了?“王爷!”一直紧随他的宇峒冲上前将他拉离悬崖“为一个女人轻生,王爷不觉懦弱吗?”这话他是含泪说的。
“你错了,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又岂会为一个女子轻生?!”只一会,拓跋扈的眼里已不再有泪。
“我马上求皇帝哥哥为我们主持婚礼。”拓跋若兰闻言大喜。
“我已经有妻子了。”拓跋扈冷漠的唇畔浮起一个温暖的笑意,可看向拓跋若兰的眼神却没有温度。“她的名字叫姬冰玉。”
“可是她已经”看到拓跋扈阴沉的脸色,拓跋若兰终于没敢把“死”字说出口“想想你的地位,你必须要有一个继承人”
“她是我今生唯一想要拥有的女人。”拓跋扈的眼神再度温柔如水。
他真傻,居然去在乎什么身份地位,不但扼杀了自己的真爱,恐怕她到死时也还在恨着他吧。
念及她的死,拓跋扈的脸色再度冰冷:她的死已经带走了他生命中的阳光!“可是元扈”拓跋若兰仍想争取。
“你这么想嫁人,我会和元宏商量早点找个人把你嫁出去。”不再理会拓跋若兰的抗议,他平静地吩咐宇峒“带公主回宫,对皇上说我两个时辰后就回去。”
他在崖边坐下,她衣衫的碎片仍在那株小树上,因风拂过他的脸颊,一如她的柔发
而身后怨恨的拓拔若兰发誓他永远不会知道她其实没死的事实。
公元四九三年秋天,在一个凄风冷雨的日子,魏孝文帝拓跋宏在佐政王拓跋扈的支持下挥兵南下灭齐。
九月丙子,大军为雨阻于洛阳,由此揭开了孝文帝迁都洛阳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