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还真奇怪,只要遇上不想面对的任何事物,就会自动选择忽略,或是宁愿相信之前堆积起来的虚假。一旦幻想破灭,便转而埋怨周围之人的无情。
既矛盾难懂又麻烦,大概也只有人类具备这个特质吧!
他站起身,索然无味地走向吧台,没有乐子可玩,不如回去休息算了。心底正这么想着,不期然一抹身影映入他的黑眸,吸引了他的注意。
吧台上的每张高脚椅几乎都坐满了,只剩下靠近收音机较角落的那边有空椅;他一屁股坐了下来,侧过头,注视着他眼中的惟一目标。
谁都知道酒保必须具备一身调酒的好功夫,但他从未见过有谁能像眼前那名半长黑发男子的身手那般优雅甚至是美丽!
流畅利落地将酒瓶丢往半空中,接着毫不犹豫地转身接下倒酒,同时间,黑发男子还游刃有余地与其他客人聊天,充分甩动装着基酒、配料与冰块的混淆杯,灵敏地取下眼前的高球杯,缓缓地倒出酒液,最后用柠檬片装饰杯缘。
将酒杯推往面前的客人,这时,黑发男子也转过头来。
清爽干净是他对黑发男子的第一印象,年纪约莫二十七岁左右,半长的黑发还不到肩膀,发质似乎有些微卷,有点像波浪那般服贴在两颊边。
细长的眼微微往上吊,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妩媚,双眸像是可以滴出水似的晶莹;嘴唇有些过大,看起来是那种非常爱笑的人。
不能说特别,但也不是普通,总之,这黑发男子给人的感觉就是清爽。
“呐,特别献给失恋的你。”跟他的外表一样,他的声音也是干干净净的,毫无一丝杂质,让人觉得很舒服,说不定他可以去当广播员了。
“玛格丽特?什么意思呀?”坐在他对面的人开了口,声音里混着颓丧及些许困惑。黑发男子并没有马上回答问题,反倒是不疾不徐地整理手边的东西后,才慢慢说道:“有没有兴趣听个故事?”
不待那失恋之人回答,黑发男子径自说道:“许多年前,有个墨西哥年轻人在洛杉矶的酒吧工作多年后,存了钱准备迎娶他在家乡的女朋友,那女孩叫玛格丽特,但是在他们准备上教堂的前一个晚上,那女孩出车祸死了,只剩下悲伤的酒保独自一人飞回洛杉矶。继续在酒吧工作的年轻人,发明了一款叫玛格丽特的酒,酸酸甜甜的柠檬加上墨西哥泰基拉酒,是他对玛格丽特的怀念,而在杯口上抹的盐,则是他永远的悲伤;他的悲伤是一道永远不能结疤的伤口,因为他一直在伤口上抹盐,就像酒保在杯口上抹盐一样。”“这故事是真的还是假的呀?是在唬弄我的吧?”
“谁知道?我也是从别人那儿听来的。”酒保笑了笑,低着头擦拭杯子。“那跟我失恋又有什么关系?”
抬起了头,黑发男子露齿一笑。“体会一下在伤口撒盐是何种滋味,这一刻,你就会知道失恋了总比失去还来得好。”
“真是特别的安慰法呀。”
瞧着他与客人聊着天,不知为何,男子直觉认定方才径自调了柳橙汤尼给他们那群女孩子的酒保就是他。
瞬间,他对黑发男子产生了某种兴趣性欲上的高昂兴致。
从收音机里传来低沉沙哑的男性嗓音,唱着一首哀伤的歌。
黑发男子细长的眸底掠过一抹复杂的光彩,快得让人捕捉不到。“你听,这首歌也是说一名男孩汤米原本想用赛车所赢得的奖金买一枚结婚戒指,好给自己的女友萝拉一个惊喜,谁知道这是一趟死亡之行,粉碎了两人所有的梦想。在结婚典礼上,男孩永远缺席了,留下伤心的萝拉,殷殷切切为早逝的爱人祷告。”黑发男子对着面前的客人说。很轻柔的声音,说着一个令人动容的故事,吧台上的每一个人几乎都侧耳倾听着黑发男子的话;昏黄的光线落在他身上,就像灵光似地将他包围住。
所有的人都将目光转移到他身上,脑海里浮现的是萝拉伤心的情景。
“真服了你,还真让我彻底忘了失恋的痛苦。你都是从哪儿知道这些故事的?”男客人啜了一口手中的玛格丽特。
“你不知道酒吧里总是流传着许多伤心的故事吗?”黑发男子笑得迷人。刹那间,男子对他的欲望又更深了。他承认,他是个以本能为依据的人,他对黑发男子有着情欲上的极大兴趣;无关爱情,无关性别,这一刻,他只想要看到他臣服在他身下。就像野豹见到猎物时,会毫不迟疑地升起嗜肉的渴望及狂虐的需求,用它庞大的身躯扑上美丽的猎物,直到它们屈服般,他就是那样的豹。
自从回台湾后,好久没遇到令他如此心痒难耐的对象了,应该是重拾他往日雄风的时刻了;
男子噙着异常满足的笑,灼灼的目光像盯着猎物似的紧紧不放。
忽地,男子扬手将另一位酒保招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那名酒保先是楞了一下,却在见到男子眼中的炙热时,了然于心地低头调起了一杯酒。
黑发男子继续与客人聊着天,突如其来地,自己的伙伴向他推了一杯酒过来,让他着实吓了一跳。
“这是那位客人执意要请你喝的。”说完,伙伴还朝他暧昧的眨了眨眼。看着眼前的香甜酒杯,下层是黑可可酒,上层则倒浮着奶油球及樱桃,挑逗人的视觉享受,诱惑人的感官刺激,这种酒名有个很好听又非常相符的名字天使之吻。但,它却隐含着另一层意思
困惑地顺着伙伴的手望去,黑发男子见到了请他喝这杯酒的人,由于那人坐在角落、几乎半个身影都隐藏在黑暗中,他依稀只能见到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眸。
不知为何,那人的眸子令他联想到蛰伏在岩石后的豹子正窥伺着面前的猎物、待机而动时所发出的光芒。
正想将那杯酒推回时,一旁的客人纷纷吹起了口哨声。
“唷,我们这位迷人的酒保又迷倒了一位客人,今天拜倒在你围裙下的总共有几人啦?”话落,又是一阵响亮的口哨声。
“喝你们的酒,别净找我的麻烦。”黑发男子失笑地制止他们。
“那怎么行?平常都是你在调侃我们,难得逮着了机会,怎能轻易放过?何况我说的都是实话,谁不知道你的魅力男女老少都抵挡不住,还有人每天慕名而来;可惜我们这位酒保不为所动,人家也只好黯然退下,我说的没错吧?”
语毕,其他的人连忙点头赞同,大声鼓噪着;一时间,酒吧的气氛沸腾了起来。又迷倒?这么说来,他并不是第一个请他喝酒的人!男子无意识地皱了下眉,心头有股怪异感说不上来,男子却忽略了它,只当是稀松平常的反应。
不理会那群喝了酒就原形毕露的家伙,黑发男子拿起酒杯,直接走到那人面前,想亲自拒绝那人的好意,却在见到男子的面貌时,略微失神了下,然而又迅速恢复常色。所有的人都没有注意到,只除了那名男子。
唇动了动,正要开口之际,耳边又传来好事者的声音。
“哎呀,别拒绝人家的好意嘛,只是一杯酒,爽爽快快地喝下去就好了,何必想那么多?”好像他没喝下去就对不起人家似的。
他们究竟知不知道这杯酒的涵义呀?黑发男子又气又好笑地瞪了那群惟恐天下不乱的客人一眼,心意却仍是不改。
“这位客人,我们这儿规定酒保工作时间一律禁止饮酒,所以,我必须拒绝你的好意了。”轻轻柔柔的话语中却饱含着坚定的意志。
“小裴,你们这儿的老板跟你不是多年的好朋友吗?怕什么!你要是喝了,我们没人会去告密的;要是不幸被知道了,你那位朋友顶多只是小削你一顿,总不会不顾多年友谊将你辞了吧!”看来这位客人倒是打听得很仔细。
白了说话的客人一眼,黑发男子仍是不改原意。“很抱歉,规定就是规定,还是谢谢您的心意。”他职业性的笑了一下。
“没关系,我就当你将心意收在心底了。”不在意地耸了耸肩,男子将那杯天使之吻一饮而尽,留下酒钱后便转身离开。
奇怪的人!黑发男子在心底嘀咕了句,不以为意地回身忙去。
在秋冬交接的时节,从东北吹来的风已捎来了阵阵冷意,就算是号称不夜城的这个城市,繁华也有落幕的一刻,更何况是在凌晨三点的时候。
霓虹灯沉寂了下来,人们回到了他们该存在的地方,街道霎时变得静谧,笼罩在漆黑的夜色中,就像沉睡的婴儿般,等待着黎明曙光的来临,再活力充沛地展现坚韧的生命力。一簇红色的小火光在寒夜中显得温暖,当火光移动时,一缕轻烟随之袅袅飘上天际,再移动时,火光又变得更加耀眼、明亮。
一会儿后,酒吧的后门被打开,身材略显纤细的黑发男子显然是结束了工作,缓缓走了出来。就见他似乎不敌冷风的吹袭般,将领子拉起,摩擦着冰冷的双手。
猝不及防,火光像是被人丢弃似地落在地面,倏地不见,随后从黑暗中走出一名高大的男子,毫无预警地自后面搂住黑发男子的腰。
“谁?”冷斥了一声,黑发男子手肘往后一撞,想要挣脱来人的束缚。
“我叫卫桀,你呢?”对于黑发男子的反抗,卫桀只觉得无关痛痒,因为他在国外,为了打发空闲时间,便学了些自由搏击,偶尔的挨揍已是习以为常。
很低很低的嗓音,就像大提琴最低的音符般,给他一种熟悉的错觉。一瞬间,黑发男子以为他是那个人
不满意黑发男子的沉默,卫桀恶意地贴近男子的耳垂,暧昧的将气吹进他的耳朵内,诱惑地问:“你不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多么像那个人的声音猛地,黑发男子像是记起了那个人不可能对他做这种事般,将思绪拉了回来,神色一沉,忿忿地转过身。
“是你?”竟是请他喝酒的那名男子!
“没仔细听人说话可是件不礼貌的事,我已经问了你两次名字,你却只回答这么一句!”卫桀邪笑着,不着痕迹地更靠近黑发男子,感受人体相拥时产生的温暖。
“我们既不相熟,为何我要将名字告诉你?”不喜欢陌生人刻意的接近,黑发男子冷冷排拒卫桀那伪装出来的亲昵感。
“既然我已经告诉你我叫卫桀,那就是跨出做朋友的第一步,如此要求你告诉我你的名字并不为过吧,还是你一向都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呢?”他带点嘲弄的口吻道。“这不关你的事,我只是不想随便让无聊至极的人知道我的名字罢了。”他意有所指的暗讽。
卫桀佯装没听见,用闪着执着光芒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黑发男子。“既然你不愿告诉我,那我只有再进去酒吧问问另一位酒保了。”状似无奈的放开了手,他转身就要进去。“等等!”不情愿地叫住卫桀,明知他是故意设了个陷阱等自己跳下去,可不想在工作的地方惹出麻烦事来的黑发男子,只好妥协。“裴子星,我叫裴子星。”
“子星。”卫桀用一种暧昧的语气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笑盈盈的眸子中藏着掠夺的气息。那是令人窒息、令人毛骨悚然的,裴子星觉得自己仿若化身为原野上的羚羊,暴露在那双放肆的黑眸中,对于虎视眈眈的豹子丝毫无反抗的能力。不知怎地,裴子星的身子起了阵莫名的冷颤。
每个人都有第六感,在危急来临之前突然的感应,而裴子星的第六感正警告着他,眼前这名叫卫桀的男子是个危险人物,自己应该避免与他有所瓜葛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