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是一个代号。除了凌康,没有人知道影子是准,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冰豪只知道“影子”是凌康特意训练的高手。三年前,当凌康与秦龙飞达成某种默契后,秦龙飞离开了风云堂,脱离黑道。而“影子”则是同时被带入风云堂,以弥补风云堂失去秦龙飞的损失。三年来,每当有大事发生,郭豪都会被凌康命令守在密室门口,密室里的两个人,一个是凌老大,另一个就是全身黑衣,头戴面罩的“影子”
凌康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满意地聆听“影子”的报告。“影子”从没有让他失望过,这个年轻人的对外身份是易风扬,就职于香港警察总部的资料掌管部门,良好的人际关系与尽职的工作态度很得上司欣赏,那个洋人警务外长更有意栽培他成为第一个从文职部门调出的总探长。洋人不会毫无理由地欣赏信任一个二十四岁的中国年轻人。凌康曾经策划过几件“轰动”的意外案件;比如,警务处长遇袭,民政部被放炸弹,英商资本家银行被劫碰巧这些棘手而又让政府首脑们头痛丢脸的事件被易风扬轻易摆平或中途拦截,连洋处长那条老命都是因为易风扬代挡一枪才得以保全。
“嗯!姓朱的想把谢家拖下水,然后栽脏嫁祸。他倒打得好算盘,利用徐绍民做黑道先锋,赚黑道钱,再伪作周转不灵求谢顺昌加股“荣汇”自己抽走资金收购破产商家,黑白两道他是想一手包办了。”凌康把朱荣发的诡计摸得一清二楚,看在秦龙飞与谢文轩的份上,说什么也得先让谢家抽出身来。
“管辖我们风云堂总堂口所在地段的探长岳峰,已经接受了徐绍民的贿赂,对开烟馆允诺支持。我们不宜采取饼激行动与警方发生冲突。”
“难怪徐绍民敢肆无忌惮,原来是借了个胆子。”凌康的手指轻叩着桌面“好!我就看岳峰几时来求我们风云堂。”
凌康心中铺开全盘计划,对易风扬面授机宜。今年,大家都热热闹闹过个年吧!
依依踱出家门,快八点了,凌康还没回来吃晚饭。这几天他的事特别多,大概快过年了,大家都会忙一点。
坐在台阶下种着矮树的花坛边上,依依拨数着矮树上半枯的叶子玩,不时瞄几眼街口。几次想伸长脖子,但是,现在十二月耶!寒风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无孔不入,冷得她只好全身缩成一团,包括脖子在内。摸摸麻木的鼻子、耳朵,还好!一个不少。
叶子数完了,一共三十九片。
数了三遍,她对自己说,她不是要等他,只是怕数错了,要多数几遍。
太冷了!还是进屋拿件大衣挡挡寒气,否则凌康回来只有烧纸钱替她解冻。这时,街口出现个人影,一直走到这边。是凌康!一点没错,那高大的身影她闭着眼睛都不会认错,还有那件没扣上扣子的大衣,正是她今天早上在他出门时逼他穿上的。
离地五公分的双脚一踮,她想走上几步迎向他。没想到,两腿冻得发僵,膝盖无力,完蛋了,整个身体无可抑制地向前摔下去。
凌康一进街口即发现了家门前灯光中的剪影,这纤秀的身影已经让他思念了一整天。他可以断定,她是在等他,有个可意的女人倚门望归真是件令人愉快的事。加快脚步,他朝她走过去。
谢天谢地!若不是凌康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再快跑两步,依依的鼻子不会有机会撞在他胸口,而很可能会一头扎进水泥地。
软玉温香抱满怀,凌康反倒吼起来了,大概因为一点也不软不温,而像根冰棍。
“你知不知道观在只几度?穿一件毛衣坐在风口上,你活得不耐烦了?”
“活得不耐烦了”是句威胁常用术语,就连在菜场为根葱发生冲突吵架的人也拿这句话当口头禅,仿佛不说就不够气派似的,但听的人大多数当它是放屁。不过,同样一句话由风云堂的老大说出来,则足以将听的人吓得半死,因为它预示着某人休想见到下一秒钟的太阳。
依依当然没有把凌康的话当成“那个”但看起来也没什么惊怕的表现,她又不是第一次听他这么说。她只是细声细气地说:
“谢谢。”不是谢他吼她,而是谢他又救了她一次,但他的胸膛也不比水泥地客气多少,害得她的鼻子隐隐作痛。
“我刚想进去,你就回来了。”
凌康把手穿过依依僵硬的腿弯,轻轻将她抱了起来,走上台阶。她淡紫的唇和冰凉的身体令他又担心又心疼。他紧紧将她搂在胸前,让自己的体温驱散她的寒冷。
依依把头埋在凌康胸口,双手环抱住他结实的后背,他的怀抱太暖和了,跟上海家里的壁炉有得比。
进了屋子,凌康将依依放在沙发上,然后脱下自己的大衣将她打包,可怜依依被他包得像个粽子,连手指头都没法子伸出一根来,要杀要剐随他高兴。依依发现,凌康笔直向厨房而去,他真不是一般的聪明,端了杯她目前最需要的热茶出来。
依依看着冒着热气的茶杯,咽下一口口水,老天,连唾液都是冰冷的,热茶对她的诱惑力绝对比凌康骂人的威胁力来得大。
凌康将茶杯端到依依唇边,右手扶住她的后背,简洁地命令:
“喝下去。”
才只喝了一口,依依差点没全喷出来,什么怪味道?
“这是什么?”
“生姜加胡椒茶!”他不等她有任何抵抗,右手改扶上她的后脑,左手拿紧茶杯朝她嘴里灌下去。一直到大半杯生姜胡椒茶灌下她的肚子,他才把茶杯移开。
依依大口大口喘着气,简直是一级谋杀。他当她是排水沟还是下水道?如果不是为了他的大衣着想,她会紧闭牙关,拒绝灌溉。缓过一口气之后,她还没有想好是否要讼诉他,却意外地惊觉他正用纸巾轻拭着她嘴角的水渍。近来她已能十分正常地在他面前控制自己的情绪了,但此时仍被他温柔亲密地举动惊吓得不知说什么好。他从来都是以命令、吼叫、冷漠装饰他自己的。这突乎其来的、直接的甚至可以形容为宠溺的感觉真让她一时接受不了,不习惯嘛!柳大小姐就快修炼成自虐狂喽!
凌康并未发现自己的异常,他的注意力放在依依菱形的唇瓣上。她的双唇由淡紫色渐渐转还成淡红色润红色,像两瓣娇艳欲放的月季花,等待有幸者采撷她的芬芳朝露。他突然感觉到口干舌燥他想吻她。难道难道他爱上她了?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从她理所当然地成为他的专用厨师开始,还是早在他与她第一次视线接触就注定了他们俩有一生纠葛不清的情缘。他努力压制住乱成一团的思绪,抓住一个问题转移注意力。
“今天的两笔帐该怎么算?”
“不知道。你是老大,你说了算。”依依明白没有人能跟他讲道理,他的话就是指示,他的命令必须执行,十足十一言堂。现在说什么都避不了全体被枪毙,最好的办法是沉默无辜可怜地沉默,让他觉得他是在欺凌弱小从而天良不安。
凌康很想对着依依的耳朵大声训斥一顿,命令她今后不许等他就算一定要等也不许出门口就算一定要出门口也不许只穿一件毛衣。但是见鬼!除了最后一个不许,他根本很希望每天见到她站在台阶下等他回家。
再找别的理由,这个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女人必须严加管教一番,近来她的气焰越来越高涨了。比如,当他偶尔抽一、两根烟的时候,只要不幸被她嗅到烟味,一秒钟之内她就会出现在他面前,毫不留情地从他嘴上或手上夺下香烟狠狠按熄,像按熄根火葯导火线似的。逼得他抽烟前不得不紧闭门窗,深恐烟雾外泄,另有几次没关门窗是因为突然想见她,效果很不错。更有甚者,她利用清理房间之便将他私藏的香烟统统搜查出来,当着他的面重温历史虎门销烟,还敢振振有词,说什么吸烟者死于肺癌的可能比平常人高五倍。哼!吓他?他是吓大的?
还有,今天一大早,她突然闯入他家,从比他更熟悉的地方地找出件大衣来,非要他穿上不可,他只稍做抵抗将那件鬼大衣扔回壁柜,而她竟敢捡起来,再一把抛掷回他身上,还敢半步不让地跟他斗鸡般对瞪了半天,那架势仿佛她才是老大。更莫名其妙的是,大公鸡居然败下阵来,做出生平第一次让步,只是在穿上大衣之前恶狠狠地扔下两句话:你活得不耐烦了!等我回来再跟你算帐。
找了一大堆理由,凌康还是没法子摆出严厉威吓的表情。因为依依那不言不动,眼帘半垂的柔弱模样倒让他充满了罪恶感。
依依偷窥了凌康一眼,努力忍住笑,她知道,她又赢了。
凌康没有放过她紧咬下唇的可爱动作,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他也知道他又输了。虽然每次看起来都是他压倒性地大获全胜,其实大家心里有数,她根本当他是个纸老虎,想当初,他还担心她会怕他,现在他只奢望她有哪一天在吃饭之前忘记叫他洗手就托福了。
依依听见凌康的叹气声就知道今天的两笔帐算是了结了,她抬头问:
“你吃过饭了吗?”
“跟你一样。”凌康不用想都知道她没吃饭。他的眼光更加柔和,对这样一个饿着肚子站在寒风中等他回家的女人,叫他怎么能够不心疼。
“我去端饭菜。”依依费力地从大衣里挣脱出来,看了准备扑上来的凌康一眼之后。识相地自己动手重新穿上拉好,否则等到他亲临顾问时,她非再变回个粽子不可。
凌康把自己家门的钥匙交到她手里。
“你先过去,东西我来拿。”
“嗯!”依依乖巧地接过钥匙。这个男人古里怪气的,规定每次非得在他家的饭桌上吃饭,随便吧!他怎么说她就怎么听,只不过是吃饭的地点而已,就算他说月亮是三角的她也不反对,反正月亮不会说说就真变成三角的。
吃过饭,凌康习惯地拿起报纸,近来他总是先看刊头的天气报导,风平浪静了八天,龙飞与文轩应该快回来了。他不紧不慢地开口:
“姓谢的小丫头这些天在忙些什么?”
“你问沅沅?”依依从厨房走过来,她刚对付完碗筷。闻言扬了扬眉“姓谢的小丫头”这种称呼被沅沅听见,准保可以欣赏到她吹胡子瞪眼的表情。
“她忙着恶补天文地理,日月星相,成天提心吊胆害怕刮台风。”
凌康点点头,放下报纸。
“你跟她说一声,让她有空提醒一下她那个黑白分明的父亲朱荣发不是他想得那么简单。”
“朱荣发?”依依在大脑里搜寻依稀的记忆。“荣汇银行的老板?”沅沅曾好笑地对她形容过与朱玛丽的强硬对话。
“不错。谢顺昌正有意加股甚至收购荣汇银行。”凌康不希望“谢氏”与“荣汇”交洽成功。风云堂将毫不容情地打击朱荣发,谢氏牵涉在内难免受到波及,即便风云堂尽量避免伤及无辜“谢氏”也会因为收购一个空壳银行而蒙受经济与名声双重损失。
“谢叔叔纵横商场二十多年,精明强干是商界闻名的,谢家的祖业在他手上至少扩充了两倍。但是,他一直为没有自己的银行而遗憾,现在,‘荣汇’摆在眼前,他肯定会不惜重金收购。”依依睁大双眼“你是说朱荣发利用谢叔叔的这个弱点故
意卖银行给他,那么这家银行很可能有问题。”
凌康的眼底抑隐着欣赏与惊奇,她的反应快得令人难以相信。
“我说错了吗?”依依急于探索谜底。
“你很对,全对。”凌康还是忍不住嘉奖她“你去学医而不是从商实在可惜。”
依依微笑着把眼光移开,她还真是有幸,同个晚上第二次不习惯地受宠若惊。他称赞她了耶!他开始把惯作隐藏的感情表达为语言,目光盯住一面雪白的墙,她说:“我从上海来,那个尔虞我诈的地方教会我许多事。对人对事不能只研究表面,对事情要看它的根本,对人啊!你干什么?”她惊吓地发现墙壁变成凌康的脸。
“纠正你的视线。”凌康的眼睛闪烁着某种危险的信号。“对人,怎么样?”
“对人”依依尽力平静地对视他的眼睛。“对人,要从他的眼睛看入他的心。”
“很好!”凌康紧锁她企图开溜的视线不放,几乎长达一个世纪之后,他的目光开始游移于她的脸。他惊奇地发现:她美极了,比他意想中更美,她像一颗最瑞丽无瑕的珍珠,散发着隐约神密的迷人光彩。最后,他将目光停留在她的唇上,见鬼了,他又想吻她了。用最后一份自制力抵抗自己拥吻她的冲动,他别过头,声音赂带沙哑:
“你,回去睡觉。”
依依缓缓站了起来,她的手早已经摸到了他的心,她能读懂他的思想。他拉开他们的距离虽然使她减少许多压迫和紧张,但随之而来的失望却强烈得教她恨不得臭骂他一顿。扯下一直披在肩上的大衣,跟早晨一样地狠狠抛回他身上,她头也不回地冲出大门。柳依依从不无谓生气的记录正式宣告被打破。
凌康耳边传来一声巨响,是她在隔壁关门的声音。他深信不疑一句话女人心,海底针,他实在不明白自己非礼勿动的君子行径有哪一点得罪了她,根本是莫名其妙。
凌康推开他卧室的窗户,清新的空气与和暖的阳光一拥而入。不知是否因为姓谢的小丫头太过厉害,连老天爷都不敢跟她做对,每天陪着个温和的笑脸。他离开窗户,快中午了,依依还没有回来,看来她是真打算饿死他。她早上去上班之前硬梆梆丢给他一句话:我整天班,不回来了。换句话说要吃饭,自己想办法,不吃饿死拉倒。她努力向他的冷漠看齐吗?从语调开始?
若不是存着她会回来的希望等她,他现在应该身在风云堂坐镇决策。今天徐绍民的烟馆开张,一大早,郭豪带了不少人去帮忙,帮忙拆房子,砸招牌。没有人能在他的地盘上对他的命令置若罔闻。
“笃笃”有人敲门。回来了!凌康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冲到门口,一把打开了门。然后,他眼底的欣喜迅速被失望与更多的冰冷所代替,嘴角弯成了弧形,因为门口站的是一个穿着制服,背着邮包的邮差。
“先生,请收信。”邮差舌头打结,凌康冷漠的脸色足以吓退最凶狠的狼。他没有丢下信转身而逃是因为胸口藏的那叠东西熨热着他的心。
凌康接过信,信封上写着两座相邻房子共用的门牌号,收信人是依依。他发现邮差没有一点离开的意思,难不成送个信还想拿小费?他没有送他两颗大疱算他运气。
邮差递过夹在硬纸板上的签收单据和笔,脸色泛白。
“是挂号信,请签个字。”
凌康伸手接过纸笔,同时,一线微光从纸板下反射照到他的眼睛。是刀光!凌康出于本能地顺着光线来路迅速向左侧身,一柄锋利的短刀闪映着阳光几乎是擦着他的前胸划了过去,原本并不耀眼的阳光渗入了刺目的鲜红。
短刀只是浅浅划伤了他的右臂,这点小伤对他来说等于擦破了点皮,连包扎都省了。
被刺的人安安静静地站着,行刺的人倒抖得像深秋里寒瑟的梧桐叶。怎么看怎么不像做杀手的材料,却怎么看怎么像个邮差他并非第一次来送信,这也正是凌康对他没有任何防范的原因之一。
“我跟你有仇?”凌康根本没把对方紧握的刀放在眼里,反而走上一步。
“没没有,我根本不认识你。”邮差将刀横在胸前自卫,倒退一大步以策安全。虽然凌康没有任何反抗或还击的迹象,但他却感到四周的温度降到冰点,冷得他透不过气来。想起贴身放的一大笔钱,他命令自己再刺出第二刀,可惜他的手抖得连刀都拿不稳。
凌康瞥了一眼街口,有两个身材高大强壮,足以媲美南天门神的男人快步走向这边是他的手下,专门负责保护他安全的保镖,除了回家,他们跟在他身边寸步不离。
来的两个人突然发现有个不要命的杀手拿着把带有血迹的刀对着他们老大,直接的反应即是摩拳擦掌冲上前,一个猛扑过去将杀手扑倒在地,抢下他的凶器;另一个奋不顾身挡在老大身前,充当一面人肉盾牌以防凶徒暴起伤人。一秒钟之后,他们就发觉不对劲了,这个杀手的素质也太教人泄气了吧!还以为好不容易逮到一回养兵千日,用在一时的表现机会,哪料到只抓到个连逃跑都不会的废物。管他呢,照打!不打白不打,打了也是白打,面对一切企图伤害他们老大的人都要表现出仇深似海的愤慨。
凌康下着命令:“搜身。”
被揍得鼻青脸肿的邮差不知哪来的力气,双手紧护住胸口。可惜啊!他这么做无异于公告天下要搜的东西藏在胸口。
挡在凌康身前的保镖用一记穿心掌和一个大脚印换回一大叠钞票。
“康哥,是钞票!干邮差十年也赚不到这么多钱。”
凌康的眼神由冷漠转为冷酷,如果是因为报仇,他敬佩他的勇气,有仇不报非君子。但若是为了钱,他就是他的敌人。
“谁指使你杀我?”
“是朱老板,不关我的事。”邮差开始明白他想杀的人是什么来路了,这种不怒而威冷酷无情的气度根本是黑道老大的标签。
“朱老板教我来杀你,他说你不会防范我,他给了我很多钱。”
“朱荣发。”凌康一拢眉峰,随即明白。今天如果他死了,所有的人都会认定是徐绍民干的,风云堂的兄弟报起仇来徐绍民在劫难逃,一石二鸟,高明极了,这姓朱的连自己人都不放过。他用左手沾了一点右臂的血渍,血仍在微微渗出。反手带上门,他决定将轻伤变重,小事化大,眼望拎着邮差的保镖:
“你带他回去,留活口。”
然后,对另一个下令:“你跟我去医院。”
“去医院?”两个保镖吓得半死,以为老大除了右臂上那一点不值一提的小伤外还受了什么重伤。若是老大有个什么不测,风云堂众兄弟一人一个杀人的眼光就将他们万剑穿心了。
“康哥,我们去叫救护车。”
凌康一句话都再懒得说,只摇了摇头,四平八稳地从台阶上走下去,说有多精神就有多精神。依依正当班,好极了。
两名保镖张大嘴看着他,脸上同样是惊愕无比的表情:这么一点点轻伤,真的上医院?
依依从手术室出来,她今天才有机会跟到大手术。主刀医生易子良,是这家医院一块响当当的金字招牌,每天都有络绎不绝的病人慕名而来,其中不乏名流绅贾。
易子良对柳依依的默契配合很满意。
“你领悟力很强,相信不久有了一些经验就能独挡一面了。”
“谢谢!”依依诚心地谢他。他没有一点架子,不断仔细耐心地点拨她,他对病人认真负责的敬业精神更令她尊敬。
“您还有两个小时可以休息,下一个手术安排在下午两点。”顾着说话,她几乎一头撞在一个男人身上。站定了,她才庆幸自己逃过一劫,这个男人活像根水泥柱子,撞上他不死也去半条命。“对不起!”
这男人用很不客气的眼神瞪了她一眼,显然对她不带眼睛走路十分不满。
易子良竟然熟稔地拍着这恶煞凶神的肩膀:
“阿武,又来拿伤葯还是绷带?”
“都不是,是老大受伤到医院来了。”
“什么?”易子良的微笑凝在嘴巴“他在哪里?快带我去。”
走了两步,他又回头。
“柳小姐,如果我一点半还没到手术室,请你通知他们手术时间延后。”
“我会的。”依依疑惑的眼光跟随着易子良连走带跑的脚步,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长廊拐角处。是谁令不愠不火的易大夫如此关切?这个问题在一秒钟之后被她抛开,那见鬼的,非礼勿动的凌康才是她心中永远都放不下的牵挂。
昨晚那一阵连她自已都控制不住的突乎其来的脾气使她终于肯定了一个事实她爱上他了。要知道她一向对男人很冷感,除了亲生父亲,她嫌恶任何异性的亲近和接触,而她竟然会为了他太君子的行为而生气。
追溯历史,早在他与她第一次邂逅,她对他的怀抱就没有任何抗拒,有的只是信任与依恋。换句话说,她早巳推翻自己只有猫对老鼠才会一见钟情的爱情理念,转而成为谢氏只有一见钟情才是唯一一种爱情序幕论点的实例。她二十年来精心修砌在温柔外表与同样柔软的深心之间的那道高墙,已在不知不觉中被他轻易穿越。
缓缓穿过那长长的走廊,走入一楼楼角的餐厅,买了简单的午餐,她找了张空余的桌子坐下。吃了两口饭,不由得记挂起凌康。他在做什么?吃过饭了吗?昨晚留的饭他会自己炒吗?天哪!但愿他不会去吃那种炒得像黑焦炭的饭,但他就有那个本事吃下去,据他说是习惯了。抬头看前方的壁钟,计算来回跑一趟的时间,会很匆忙,但够了。
正准备离开,邻桌两名护士的对话钉住了她的脚。
“听说有个什么帮派的人物受伤进了我们医院,易大夫很紧张的样子,原来他跟黑道有关系的传闻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风云堂的凌老大救过他全家老小的命,这次轮到他还给人家了。”
“对了,刚才受伤的那个人就姓凌,好像叫是叫凌康。我只看见一眼他的侧面,好帅的男人哦!可惜冷得也吓死人。”
怎么会?早上还好好的。依依脸色发白,她双手按住桌面,深深吸了口气,冲向邻桌大声问:“他在哪里?凌康在哪里?”
邻桌的护士被她吓了一跳,难以相信问话的人是一向文静秀雅的见习医生柳依依。
“二楼,二o三号房。”
几十双眼睛送走柳依依惶急恐慌的身影后,开始出现十几种猜测的幻象,接着,不一而足的高低谈论声遍布小餐厅每—个角落。依依有幸入围今年最后一个月午餐“咸”话的焦点人物之列。
依依几乎以为自己永远爬不上二楼了,因为她全身乏力,两腿发软,最要命的是每个从她身边经过的人都在谈论着凌康,从他受伤入院谈到他见不着明天的太阳。
终于,她抵达了二o三号病房,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刚才几乎与她相撞的大块头男人。他此时就像个门神般守在病房门口,充当闲人免进的活字招牌。
显然,他也认出了她,误会她的来意:
“易大夫回手术室去了。”
“我想我想看看凌康,他怎么样了?”
“不行,凌先生不见客。”阿武很不满意她对他老大直呼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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