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刑部大牢,梦翎与徐湛然在茶楼中坐着。
“奇怪,这些人怎么老爱偷偷斜着眼睛瞄我?怪讨人厌的。”梦翎心已经够烦的,再看到茶楼里客人与小二有事没事便贼兮兮地偷瞄,实在教她浑身不舒服。
徐湛然一副悠哉游哉的神情,将芝麻糖换成了碎片。“他们看你有两个原因,一是你美若天仙,所以想多看几眼。二是你多长了一个鼻子,他们觉得新鲜,因而一看再看。”
“胡说八道。”梦翎看着满桌子的芝麻碎。“你是力气大没处使啊?无聊。”
“你成天往街上跑,难道不知自己名声挺响亮的吗?”徐湛然继续捏着芝麻糖。“我初初见你的那天,你不正和人家拳脚冲突吗?大概是你在茶楼打了太多人,所以人家都以为今天你又打算要撒野。”
“我可没兴致和你打。”梦翎白了徐湛然一眼。
“怪了。”徐湛然笑眼看着梦翎。“悍名远播的小夜叉,突然不想撒野,突然不放鞭炮了。”
梦翎最讨厌别人拿“放鞭炮”这种字眼来取笑她,没想到徐湛然老爱犯她的忌讳,梦翎气极了,仿佛一把火焰要自头顶射出。
徐湛然依然笑容满面:“怎么?我不该说你放鞭炮是不是?好好好,我不说放鞭炮,我说点鞭炮行不行?”
说放鞭炮固然不行,但是说到“点鞭炮”更令梦翎怒不可抑。“二世祖,我就不许你放鞭炮点爆竹,你少在我面前一提再提行不行?天底下有那么多事情能说的,你何必存心拿这些话来怄我?”梦翎发脾气的模样,实在像极了一串正努叭作响的鞭炮。
最初真不知是谁这样形容梦翎的,实在很贴切。
徐湛然好奇地问:“为何我一提起‘点爆竹’你就生气?大小姐,请你告诉我,我是怎么激怒你的?”
“点爆竹”的确有着特殊的含意,但梦翎哪敢说出来?
邻桌的客人忍不住凑了过来,问:“姑娘,点爆竹为何能够惹你生气?你说给大家听嘛!”
梦翎恶狠狠地瞪了好事者一眼,那名客人便摸摸鼻子自讨没趣地回到位于上。
“二世祖,万一我真的该点爆竹,那就是我遭遇到天下的不幸,你明白吗?”梦翎压低了嗓门,十分谨慎地告诉徐湛然。
徐湛然笑眯眯地问:“点爆竹哪是不幸的事?这是喜事啊?兄台,您说点爆竹是不是喜事?”徐湛然刻意提高了嗓门,问问方才那位被梦翎凶恶的目光所震慑住的客人。
“当然是可喜可贺的事,才要点爆竹嘛!”那位客人不假思索便答了出来。
梦翎重重往桌上一拍,便没人敢再多说一句。
“别人都认为是喜事,怎么只有你会不幸?”徐湛然还是不解地问。
梦翎不想回答,便拿了一块芝麻糖,狠狠地咬着。
徐湛然见梦翎难为情,因此也不好意思再问下去,喝一口茶,徐湛然又叹道:“这几天为了你表哥表嫂的事,我忙得晕头转向,整个人就像打陀螺似的,这边转转那边转转,没一刻静下来过。”
看见徐湛然这么累,梦翎竟觉得心疼,只是她拉不下脸放不下身段,无法将体恤之情溢于言表。
徐湛然自顾自地说着:“杨大哥其实也知道银冰不是心甘情愿嫁给他,所以只要银冰开口,杨大哥就会送她回去的。只是银冰从来不肯说出自己真正的想法,所以杨大哥也就顺理成章地把她留在身边,即使早知道银冰想杀他,杨大哥也故作不知。”
“表哥也真是的,他为何不先问问表姐想不想回去,还要等表嫂开口呢?”梦翎早在心里骂了糊涂表哥八百遍了。
杨天曦有胆有识,怎么却不敢对妻子说真心话?
徐湛然又喝了一口茶。“其实杨大哥是害怕万一问了,银冰想回云南,那杨大哥不就真得送她回去吗?
杨大哥一直战战兢兢,就怕银冰一旦开口,杨大哥就要失去一个妻子了。所以杨大哥不敢问,只希望对银冰好一点,银冰会慢慢地接受他。”
梦翎点点头。杨天曦的诚意实在教人感到窝心,只是银冰因为受人挑拨而对杨天曦产生误解,以致于夫妻俩貌会神离、同床异梦,真是万分可惜。
若是有人背后中伤徐湛然的话,梦翎一定亲手常那人两个耳刮子。绝不像银冰,误会自己的丈夫又不去查证。
“那姓社的副帅扭曲事实,造成杨大哥和银冰彼此误解,但如果他们愿意对自己的枕边人吐露心事,也不会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了。”徐湛然捏碎了最后一个完整的芝麻糖。
看到银冰和杨天曦如今的状况,徐湛然心中感触甚多,实不愿自己与梦翎步上杨氏夫妇的后尘,因此徐湛然决定向梦翎表白,但他尚未开口,邻桌那名好事者突然脱口一句:“真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梦翎转头瞪着那人:“你书是怎么念的?用错典故吟错诗,你羞不羞啊?”
“我吟的是词,不是诗。”那人理直气壮地辩解。
梦翎怒骂:“我管你诗词曲赋!谁许你偷听我们说话啦?耳朵这么尖,下次我朝若要和敌国交战,干脆派你去当探子算了。”
那人无辜地说着:“我这哪叫偷听?是你们愈说愈大声,害我以为你们俩在说书。我忍不住就听了。”
梦翎火冒三丈,正要发怒,徐湛然连忙制止:“你别又动手打人,小心出了事、伤了人,你爹会被人说他纵女逞凶。”梦翎闻言,才暂时平息怒气。
徐湛然暗自庆幸刚刚没把真心话给说出来,否则要是被人听见,岂不羞死?
“幸好你提起我爹,要不我真要把这人的骨头拆下丢进油锅去炸。”梦翎低声地说:“照我以往的脾气,他才没那么好过呢。”
徐湛然把梦翎当成自己人,因此正色数落梦翎:“你呀,就一身暴戾之气,能不能改改?像你在我家时若不是雪屏及时出手,你早将棋盘碰到她脸上了。”
一提起此事,梦翎不禁满腹委屈。“我哪是要砸她的脸?我是要砸桌子。你只顾护着你的雪屏妹妹,也不知道冤枉了我。”
看见梦翎的娇嗔,徐湛然心中一喜。“我误会你了,大小姐,原谅我好不好?”徐湛然察觉到梦翎吃醋,但忍着不予点破。
“还有。”梦翎翻起旧账。“我们初次见面那天,我错打雪屏,你知道我为何都不向你道歉赔不是?”
“不知道。”徐湛然一厢情愿的以为,梦翎是吃醋所以才不肯认错。
“我打的人又不是你,为何要向你赔不是?该是我向雪屏赔不是才对。”梦翎的表情愈是认真,就愈令人觉得她稚气十足。
徐港然忘情地看着梦翎,他两眼似各有一把火焰,灼得人心里发烫。
“你硬要我向你赔不是.我当然不肯了。”梦翎将视线移向茶楼的窗外,免得自己在徐湛然的凝视之下连话也说不出来。
“傻丫头,你怎么不和我说呢?”徐湛然香梦翎斟了一杯新茶,期盼梦翎的美丽眸子能看着自己。
“我就不说,如何?”梦翎倔强地望向窗外。
“哪天我们会像杨大哥和银冰那样,”徐湛然轻声地说:“永远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喜欢自己?永远也不敢让对方知道自己的真情。枉费了月老在彼此的手上系着红线。”
这根本是语带玄机、话中有话,梦翎再傻也听得出来,只是梦翎不好意思明说,因此她佯愠假怒地瞪着徐湛然。“再拿我们两个去和表哥表嫂比,当心我拆了你的骨头去炸成油条。”
徐湛然知道梦翎是装模作样,开心地说道:“你知道我家院子的蔷薇花是为你种的,难道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吗?我如果讨厌你,又何必命人种蔷薇呢?我希望我家的院子不只有蔷薇,还有你。”
边于与徐湛然针锋相对的梦翎不禁慌了手脚,不知此时此刻该如何回应。“二世祖,你在自家院子种花与我何于?我才不去你家院子呢。就连你桌子椅子是圆是方,我也不会有兴趣想要知道。”梦翎显得有些语无论次。
“如果你肯做我徐家的少夫人,我想你就会在意徐家的院子种多少蔷薇,桌子椅子是圆是方。”徐湛然见梦翎装傻,干脆就说得更明白:“我请我爹上你家提亲,你肯不肯?”
“你爹要娶我爹?这可不行。”梦翎干脆装傻,好回避这令人脸红的问题。
徐湛然知不让她顾左右而言他,追问道:“你究竟肯不肯嫁给我?”
这问题已是明白得再也不能更明白了,梦翎经不起徐湛然双眼清澈有神的逼视,心急,直嚷着。“我如果真要嫁给你,那我岂不是该跳上屋檐点爆竹了吗?”
徐湛然终于明白“点爆竹”的真正涵义了。“原来你所谓的点爆竹就是要嫁给我啊!敝不得我一提到这三个字你就忍不住大呼小叫的。”
梦翎红了俏脸,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四周回响起稀稀落落的笑声。
“公子小姐,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邻桌的好事者带着揶渝的口吻向徐湛然与梦翎两人道贺。
梦翎以凶悍的眼色瞟了邻桌好事者几眼。
虽然梦翎仍是一副切莫惹我发怒的模样,但至少她不再动不动就想打人。徐湛然对梦翎的转变成到欣慰。“很好,总算你也知道收敛自己的脾气了。”
“我有脾气没脾气与你何干?”梦翎又羞又喜又怒,复杂的情绪令她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只有在徐湛然面前做出比往常更加任性蛮横的样子。
徐湛然早看出梦翎是在装模作样,他不怒反立。
“你是我想娶回家做妻子的姑娘,你的脾气好不好,当然也是我在意的一件事了。而我爹我娘自然和我一样在意。”
梦翎实在不敢揣想在大庭众之下,徐湛然不知还会说出什么话来,为免众人取笑,梦翎起身就走。
徐湛然急忙付账,在茶楼门口拉住梦翎。“泼辣的丫头,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和你说呢。”
没想到徐湛然还真是个死缠烂打的人,竟然能在宾客来来往往、出出入人的地方吐露情意。梦翎怕被取笑不敢听,徐湛然不肯将拉住梦翎的手松开。
这时在茶楼二楼品茗的客人也下楼准备离去,在经过徐湛然和梦翎身边时,还抛下一句:“要打情骂消应该找个幽行的地方,刚刚我们在楼上全听见你们的话。”
梦翎再也无法多待一刻了。“二世祖,你真是怪惹人嫌的。”娇嗔一句,梦翎转身便跑。
徐湛然边追边扶:“臭丫头,我活都还没说完呢。”
梦翎为了不让徐湛然追上,简直就是发了疯似的狂奔,徐湛然只好停住脚步,愣愣地望着梦翎的背影。
看梦翎的样子,就好像是可怕的妖精追赶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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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翎回到康府,天已黑,看见父亲又在同幕僚阔论高谈,梦翎冷哼一声,转身走到表哥杨天曦的客房。
杨天曦正在收拾行囊,看样子是打算离开京城。
“表哥,你在做什么?”梦翎嘟着嘴,任性地将杨天曦打包好的行囊全部解开,把衣物全丢回床上。“说好要住上半年的,怎么现在就要走?”
杨天曦走到书桌前,拿起手上的福于。“我想请调至边关驻守。等银冰一事有个结果,我就得离开了。”
梦翎将杨天曦手中的褶子抢了过来,不由分说便将褶子断得稀巴烂。“这下你就走不成了。怎么京城变成你的伤心地,让你不肯多留一时半刻?”梦翎将撕碎的褶子往窗外一扔。
“傻丫头。”杨天曦又重新将行羹打包。“我怎能一直住在你们这?我是武将,一个武将就是要担负家国安危大任,请调驻守边关,没什么不对的呀。”
梦翎又赶了上来,弄乱杨天曦的衣物。“郡王做不得,你总还有其它的事可做吧?要不你和我爹一起到礼部去吧!”
杨天曦在梦翎的扰乱下无法好好收拾行囊,于是转身走到书桌前坐下,梦翎便跑了过来,拿走所有的笔。“梦翎,你今天见了湛然,他可把那件事和你说了?”杨天曦连褶子也没办法写,因此向梦翎提起另一件事。
“二世祖今天要和我说的话,表哥你全都知道?”
梦翎很难为情地望着杨天曦。
杨天国满脸困惑地望着梦翎:“你怎么脸红了?这事是我交代的,我当然知道,只是我没想到他真会对你说。”
梦翎又羞又气地埋怨道:“表哥,这主意原来是你出的,怎么你也跟着人家不正不经,使些坏点于?”
徐湛然要上康家提亲,这竟是杨天曦在背后鼓励唆使!还要瞒着梦翎。幸好徐湛然自己说溜了嘴,才没被杨天曦给“陷害”
徐湛然再敢上门,梦翎一定把此人恶狠狠地表出去。
“这事我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杨天曦把玩着手上的松烟墨。“我要湛然别跟你说,他却还是守不住秘密。”
梦翎气得柳眉倒坚。“这事怎能不告诉我?幸好徐湛然那个大呆瓜嘴巴大,不然我被你俩蒙在鼓里呢!
现在我知道啦,我绝不许二世祖那么做。”
“怎么变得霸气?”杨天曦问:“你明不明白?这事可关系着你表嫂能不能被无罪释放啊。”
“二世祖要上门提亲,是为了救我表嫂?”梦翎以为杨天曦是想出了什么巧妙的连环计,因此一派天真地问。
杨天曦静默半晌,思前想后,才知还梦翎误会了。
“你真是个傻妞,我说天南,你却扯到地北去了。”杨天曦笑问:“原来今天湛然是和你说,他要上门提亲是不是?”
梦翎脚一踩。“表哥,我可不许你拿这事来笑我。”
梦翎将手中的一束毛笔往书桌上一放,又问:“你到底和二世祖说什么?难道是要劫狱教表嫂?”
“胡说。”杨天曦拿起一卷画轴轻轻在梦翎头上一敲。“劫狱是何等重罪?更何况劫走弑君疑凶的共犯?”
梦翎将画轴抢了过来,也在杨天曦头上敲了一下。
“表嫂见时变成共犯啦?表哥,你要怎么救表嫂?快告诉我,我一定不会坏事的。”
杨天曦望着梦翎,想起昔日梦翔持银冰就如同姐妹般亲厚,就算银冰对梦翎的疼爱是假的,但梦翎却是真心喜欢这位表嫂,因此梦翎即使再刁变任性,也不致于破坏这次的行动。
“我已掌握那名乐师的行踪,只要能逼他现身,承认你表嫂只是被他所利用,你表嫂就有可能无罪开释。”杨天曦耳听八方,在确定没有其他人偷听之后,杨天曦才说出这项计划。
原来那名乐师和他进宫做嫔妃的姐姐感情极好,谁知姐姐病死宫中,乐师才存心报复。明日乃是其姐祭日,七三爷刻意命人谣传皇宫闹鬼,说皇上皇后日夜不安,追查之下才知道过世嫔妃做怪。
“所以皇上经高人指点,要将嫔妃骨髓移往茶座寺庙,请高僧镇压。该名乐师一定不愿其姐有此遭遇,必会现身阻止。此座寺庙又是嫔妃生前常去的地方,乐师必然心有感触,因而戒心大失,就能将他给擒住。”杨天曦说完,深长一叹。
是上不是真的要挖出嫔妃的骨髓,但利用别人感情上的弱点,也未免太狠了。
“为什么要让七王爷出主意呢?表哥可比七王爷聪明多了。”在梦翎的心目中,杨天曦可是世上第二聪明的人。
至于谁是第一聪名的?不知何故?梦翎意认为是徐湛然。
杨天曦轻叹:“银冰是我的妻子,所以皇上命我不可参与,只静待结果便可。”
提到银冰,梦翎便又有个疑问。“表哥,你昨天去刑部看表姐之后,回来跟我说表嫂已经没力气站起来,可我今天去看表嫂的时候,表嫂明明就能站能走啊。
表哥,你确定昨天你没看错人呢?”
“我再糊涂,也不会认错自己的妻子啊。”杨天曦谈谈一笑,他笑的不是因为梦翎的问题荒唐,而是银冰的身体显然是比昨天好多了。
“哦?梦翎想了想,又说:“表哥,我想表姐应该是喜欢你的,要不,她也不会在你看过她之后,竟然还站得起来。”
杨天曦半晌没有言语。虽然银冰让他伤心,但也不管根冰爱不爱他,他却不论哪个时候都会愿意为银冰尽心。
“梦翎,如果那名乐师不承认毒葯是他放进羹里的话,你表嫂就会被治罪,甚至推出午门斩首。”杨天曦心情沉重,满脸写尽他心底的忧伤和焦虑。
“我知道,我和二世祖绝不让表嫂蒙冤。”梦翊面容严肃。“我会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一定和二世祖找出再正的凶手。”梦翎转身打算回房休息,但才走出房门口前时,梦翎又踅回,将桌上所有的毛笔全部拿走。
临走前,梦翎还抛下一句:“表哥,在你和表嫂还没破镜重圆之前,不许你请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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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得两扇窗辄辄作响,惊醒了徐湛然,但天刚破晓,徐湛然便又转身合眼再睡。
一阵蔷薇花香扑鼻而来,徐湛然只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忍不住轻喊:“梦儿。”
“在梦里是抓不到贼的。”冷冷的声音在徐湛然耳畔响起。
徐港然再度惊起,看见梦翎站在床畔。
梦翎出其不意的在徐湛然脸颊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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