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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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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有此事?”乌桓属于东胡种,在秦汉之际曾被匈奴的冒顿单于征服,从那时开始,乌桓就不再有过统一的组织,却也没有从此瓦解,反而随着朝政的修与不修,时而恭顺,时而叛乱,到灵帝即位之时,乌桓的力量已经足以威胁沿边各郡的安全了,因此当初袁熙与袁尚两人会跑到柳城去投奔蹋顿,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千真万确,”卢彪一阵冷笑道:“乌桓族未免也太小看我们汉人了,以为如今天下崩裂,曹公使会任他们胡作非为吗?”

    “曹公打算北征?”“那个人”据查不就在东北方吗?夏侯猛的声调不禁跟着高亢起来。

    但卢彪显然不知道夏侯猛难得激动的真正缘由,随即自以为是的问道:“将军想再扬一次威?”

    “不,”夏侯猛意识到自己的激昂,赶紧笑应:“是想再为曹公效一次劳。”

    “说得好!难怪曹公一有意讨伐乌桓,马上想到将军。”

    这回夏侯猛只是笑了笑,再没有出声,却在心底低语:母亲,猛儿就快能够为您完成遗命了。

    “啊,飘雪了,”迎桐对着走进自成一格、专属她一人所居“一池三山”园的忠心侍卫王明说:“很美,是不?”

    “美的是你啊,小姐。”赞过以后,王明却落下泪来。

    “唉呀,王明,如果来参加比武招亲的人不多,说不定今天胜败结果一出,我便得出阁,那就是大喜了,你怎么反而伤起心来了?”

    “我是见你穿戴得如此华丽,当真不愧为我们东北第一美女,可惜太守他

    他和夫人却都无缘得见,想来就让人忍不住鼻酸,我”王明越说越不忍,为免进一步失态,甚至号泣,干脆噤声。

    看到老仆如此,迎桐何尝不也鼻酸眼热,毕竟距离父亲在十一月末过世至今,才过“三七”若非情况特殊、战事紧急,又有哪一个为人子女者,会愿意在服丧期间,便换上粉蓝色的大袖衣,再梳起迎春髻,将“比武招亲”的牌号高高挂起,还以自己做为悬赏的奖品?

    但不如此,凭她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又怎么守得住案亲留下来的元菟郡呢?

    “小姐,你真的要这么做?”

    “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可以提供我做考量?”

    “太守生前把我们元菟郡城建造修筑得十分坚固,城墙之外有土堑;土堑之外,又有土堑,总共有七重土堑,而且城墙本身就有六、七丈高,我就不相信咱们守不住。”

    “要守当然能守,至少守得住一段日子,但采取‘绝对守势’终非良策,你没看曹操在短短两个半月间,就把辽东、辽西和右北平三都的乌桓都赶回长城以外去了吗?面对他,光采守势绝对不够。”

    “但他主要的目的,不过是在解犷平之围,兼驱离騒扰我汉族的乌桓,现在目的已达,应该就会退回许县去了。”

    “你其这么以为?”

    “难道不是?”迎桐摇摇头说:“你知道南阳人何颙第一次会见曹操时,就曾经颇为感叹地说:‘汉室正濒临灭亡,安定天下者,此人也。’而当时曹操不过才十五岁吗?

    包遑论后来许子将所给予他的那句天下尽知的评论了。”

    “小姐说的是曹贼常引以自豪的那句:‘子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

    正是,而他后来一连串的表现,也果然完全不辜负这句评论。王明,你认为像他这样的人,会满足于仅仅把乌桓赶出长城外吗?毕竟袁绍两个儿子目前仍与蹋顿在一起,曹操岂是那种斩草不除根的人?”

    “可是我认为无论如何,他应该都还不至于在尚未剿除干净袁家势力之前,就打我东北诸郡的主意。”

    “话是不错,暂时不可能,但若有朝一日,他收拾了袁家兄弟以后呢?你可以说我是杞人忧天,但我却宁可先发制人,做足准备,也不愿意整日提心吊胆,担心万一曹操哪天率兵来攻城,而我们却一无所备,不堪一击,那该怎么办?”

    身为桑忠生前总校尉的王明想了一想,终因无法反驳桑迎桐的阐论,而重重叹了口气道:“如果三位少爷没有跟着夫人回河内郡去就好了,再怎么说,也不该留你一个人下来,虽然你不是她亲”

    王明猛然住口,但迅速瞥向迎桐的仓皇眼神,却意外迎上了她平静的神情。

    “即使我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在临行之前,她仍三番两次坚邀我一起返回河内郡,王明,母亲她并没有弃我于不顾的意思。”

    “你都知道?!”

    迎桐点了点头。“这是父亲在临终前告诉我的事情之一。”

    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真相后,过往所有的混沌霎时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只是她终究违反了父亲的部分遗嘱。

    “迎桐,答应爹,一待城破,不,”重病在床的桑忠无力的摇了摇头说:

    “不要等到城破,真要等到曹贼攻来,恐怕一切就都会来不及了,何况你又长得这么明艳照人,难保那老淫贼不会骤起歹念;早知会有这么一天,我就不该由你任性,直留你到二十二岁,尚未许配给人,早几年将你嫁出去,即使是平名布衣,也能图个平安度日。”

    “如果您真狠心将桐儿给嫁了,那现在有谁能够陪在您的身旁?”

    “疾风见劲草,我其没想到自己临老会落个亲眼目睹妻离子散的下场,不过,”他顿了一下,甚至阖上双眸,不愿让女儿见到眼底的哀伤。“或许一切都是我罪有应得,是我一世薄幸寡情应得的下场。”

    “不,不是这样的,”已经从父亲口中得知自己其实并非他目前妻室谢氏所生的迎桐,立即为父亲辩解道:“一切只能怪造化弄人,是时代动荡的结果,父亲也是受创至深的不幸人士之一,怎么好再继续自责下去?”

    “迎桐,”他张开眼睛来,怜爱的望着独生女儿说:“你的善良可人,委实像极了你的亲生母亲,若非深明我心,对我又尚有一丝怜悯,她哪里会忍心割舍,将你留在我的身边。”

    “父亲明明知道此事非关怜悯,母亲是真心爱您,才会把您放在她自己的好恶之前考量。”

    “但我还是负了她,”他的脸上写满了疚恨与懊悔。“所以我要你答应我,一待我入土,便离开元菟,往西北投靠你母亲娘家去。”

    “父亲”“入土”两字深深刺痛了迎桐的心,谁会想到父亲一世英豪,临终前竟只得她一位孤女随侍在旁,父亲原来分明可有满堂子孙啊!

    两个月前,当谢氏以北方不宁,坚持举家南下避祸,却遭父亲一口回绝,干脆自行返回娘家去时,迎桐不否认自己也曾心生怨怼,但在明白过往一切纠葛后的现在,她的心中却只剩下一个愿望。

    那就是让上一代的恩恩怨怨随着时间流逝,再不要波及下一代,而她也已经下定决心,要把终结一切仇恨、委屈和伤害的责任担负起来。

    “桐儿,我再没别的要求了,为父这一生也几乎没有求过你什么,但现在我求你,求你就帮我做这两件事。”

    “父亲!”“离开元菟,还有帮我弥补年少所犯下的那桩错事。”无视于她万般不忍的眼神乞求,无视于她珠泪涟涟的心酸模样,桑忠一意坚持着:“桐儿?”

    “我保证尽力完成您的心愿,”迎桐只能这样说:“我保证不让遗憾永无止尽的持续下去,我以对您的尊敬与爱起誓,保证”

    “不,”桑忠却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出声制止:“如果你真要保证什么,起什么誓,就用你自身作保,而不要用虚无缥缈的情意。”

    “父亲为何这样说?莫非是不相信我对您的敬爱?”

    “不,而是因为我便曾以自己的爱起誓,结果却仍是负尽深恩,所以从此以后,我就再也不信任任何以爱所起的誓及所作的保证。”

    “好,桐儿便以自身作保,但请爹爹放心。”

    或许是因为话题一时的岔开分心,后来桑忠直到瞑目以前,竟没有再与女儿谈起要她做的那两件事,大概是濒临大限将尽,就连平常素以精明见称的桑忠,也来不及听出迎桐话中的语病吧。

    “安息吧,父亲,”在独自守灵的夜里,迎桐总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道:

    “在您生前最后一段日子里,我们还能够守着彼此、守着城池,对您我而言,应该都已算是上天所赐予的最大恩典了,因为您心头的重担,如今已转移到我的肩上,您总算可以安心的走了。”

    再上一炷香,再喃喃倾诉。“至于寻亲之事,我一定会去完成;您深感愧疚的那件‘憾事’,我也一定会想尽辨法为您弥补;唯独弃守元菟,是我万万无法依您所嘱去做的事。父亲,您留下的城池,怎能在我手中丧失?在交到兄长手中之前,就算要赔上迎桐的一条命,我也一定要牢牢的守住我们的家园。”

    对,连性命都可以不计了,更何况“只是”她这个人?

    无论是之前为父、往后为兄、乃至于眼前为自己,她都得捍卫郡城,一步也不能退让,半刻也不能松懈。

    “总校尉。”她蓦然扬起清声叫道。“小姐?”

    “贴出去的布告说好比武招亲自今日开始,外头可有人来了?来的人又是多或少?”

    “只见擂台下黑压压一片,你说人还会少吗?”

    “来的人越多,最后得胜的人便必然会越优秀,王校尉何以仍愁眉不展?”

    捉起白貂披肩,迎桐已率先往外移步。

    “我是不忍见好花一朵,偏要以此形式招亲啊!”心中的一丝怅然才起,便被迎桐以摇头甩去。“此言差矣,你反而应该庆幸还有这么多能人高手,愿为争取迎桐而战。”

    “小姐”王明犹想做最后的劝阻,甚至想提出不管比试结果如何,都由城中另外选秀代嫁的主意。

    可是迎桐已不让他有机会再讲下去,丢下一句:“走吧,要人拚命,可得先让他们觉得‘奖赏’的确值得才行,你且随我亮相去!”后,纤细窈窕的身影便已出门过池,径自奔赴属于她的舞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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