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箭全中靶心,我想稍后你便该准备为猛改换大红嫁衣了。”
今天特意一身雪白,几乎与雪茫茫一片大地同样粉雕玉琢、美得出奇的桑迎桐缓缓抬起头来,迎上头覆猎用缃帻、身着灰色劲装的夏侯猛的笃定眼神,不禁一阵心弦荡漾。
“最后一轮的比赛尚未结束,不是吗?夏侯公子还是等森公子也展现过箭术之后,再来向我们家小姐邀功比较恰当。”王明代桑迎桐答道。
“是邀功吗?王总校尉,我以为自己是在讨赏呢。”夏侯猛却不以为忤,进一步的说。
“你!”
“王明,”桑迎桐终于出声拦阻总校尉。“算了,事实即将为我们证明一切,对不?”
“对极了,桑姑娘,猛虽非全才,但对于箭术,却一向颇具自信,这回森公子想赢我,恐非易事。”“我相信森映博截至目前的成绩,亦绝非浪得虚名。”
“什么?你对他竟已直呼其名,”夏侯猛微愠的说:“想不到胜败未定,姑娘已先不公,不过无妨,往后你终生将叫的,必然仅是我夏侯猛的字号。”
“夏侯公子”迎桐想要解释,但他已经愤然转身离去了。
“小姐,快看!”
被王明的叫声拉回到现实中来的迎桐定睛一看,发现在马上的森映博已左右开弓,一共射中两箭红心了。
“好呀!”周围马上响起一片欢呼喝釆声。
由于窦伟长的退出,让这次的比武招亲将提早一天产生最后优胜者的诱因,令观战的百姓越多,情绪也越高昂,拥夏侯派及拥森派,人数几各占一半,让设置在雪原上的靶场的气氛显得更加热闹。
依照规定,最后这项箭术比的是准头,一共只射五箭。骑马的参赛者,必须先用右手拉弓射一箭,再用左手拉弓射第二箭,往上射古木树梢当第三箭,第四箭必须射穿冰地,而最后、也最关键的第五箭,则是得在马上回转上身,射碎由专人丢出的雪球。
本来左右皆能开弓的人,已不算多,再加上必须骑马射靶,使得比赛愈发的困难,不过最不可思议、最难完成的,还是马上回射的最后一箭。
然而夏侯猛刚刚不但箭箭俱无虚发,而且还都命中靶心,无论是一、二箭的草靶,三、四箭的物靶,乃至第五箭的“活”靶,那准确的箭术,再配合上他始终如行云流水般的潇洒意态,简直让众人看傻了眼。
相较之下,如今上场的森映博虽然也已两箭皆中靶心,感觉便严肃得多。
会不会是因为求胜心切,反倒患得患失呢?
就在众人屏息静气的注视下,森映博已经又射出了三、四箭,成果且都不逊于夏侯猛。“小姐,你别着急,要对森公子有信心啊。”王明见迎桐原本白里透红的肌肤,此刻更白得像晶莹剔透的霜雪一样,不禁关切有加的安慰道。
“我不是对他没有信心,而是”迎桐霎时无言以对,只因为此刻的她已经不晓得自己究竟是希望森映博下一箭射得准或不准了,换句话说,她不是对他没有信心,而是对自己的心意没有把握啊。
她甚至不晓得在心慌意乱之间,自己的眼光已飘向伫立于一旁的夏侯猛,而非急需她鼓励的森映博。
包气人的是,那夏侯猛恍惚明白她的心意似的,立即朝她露齿一笑,对于森映博的表现,好像完全不放在心上,仍然觉得自己胜券在握。
迎桐急于移开视线,这回她甚至只敢眼观鼻、鼻观心,浑然不知森映博心底的焦灼与眼中的关切。
“小姐,看来比试得再延长了。”只专注在森映博下一箭将有何表现上,根本感受不到回荡在迎桐与两位男子之间的微妙情愫的王明,兀自提出他的看法。
但说时迟、那时快,森映博已经回身喊道:“放!”
丢出雪球的那个人冷静无误的照做,众人的眼光大多只依循着森映博瞄准后射出的箭走,而忽略了几乎与放箭同时,出现在他脸上的惊骇神情。
“不好!”是在他心中爆开的惊呼,就在他要松弦的剎那,右臂分明曾被某个不知名的小东西弹到。
虽然只是轻微的一弹,但森映博知道比试结果已将起斗然的钜变。
果然这念头才起,周围便响起一片惋惜不已的叹声。
“哎呀!”
“就差那么一点。”
“雪球居然只破没碎。”“那是当然的,射偏了一点嘛。”
不过森映博此刻最关心的,已不是雪球究竟有没有碎,而是出手影响了结果的人,到底是谁?
“夏侯猛”是第一个闪进脑海里的名字,森映博冷厉的眼光迅速向他扫去,却发现由他那个方向,根本无法对自己下手,倒是
在夏侯猛盯牢的右后方,有位眉目如画的少年人,正冲着他仰起下巴,一脸桀傲不驯,却又满面得意洋洋,复杂至极,让人捉摸不定。
森映博几乎马上就判定出手的必定是这个少年人,怒急攻心的他随即连马也没下的直冲到他面前去。
不料夏侯猛的动作比他更快,早抢先一步拦下他胯下的马,然后抬头说:
“承让了,森公子。”
而那名少年人也从人群中窜出来,佯装出满脸的喜色道:“恭喜少爷、贺喜少爷。”
“你”夏侯猛刚要开口。
“是我,贾仁啊,您忘了啦?”小霜非但打断他的话头,急急忙忙插进来说,还随手接过森映博爱马的缰绳道:“就是您府中的小马夫。森公子,您这匹马真是俊极了。”
“是吗?”森映博没什么好气的应道:“但依我看,你这奴才对于主子而言,可要比我的劣马管用太多、太多了。”
本来以为这一讥讽,他至少会面露窘色,想不到贾仁却大方的笑答:“公子谬赞了,我们家少爷对于我所做的种种,非但不像您如此懂得赏识,还恨不得能早早赶我回家去,不肯让我沾点新少夫人的喜气呢。”
听她提起迎桐,夏侯猛和森映博才恍若大梦初醒般,赶紧一同回到她跟前去。
“如何?姑娘,猛方才一席话,可非信口雌黄吧?”迎桐牢牢的盯住他,深深的望入他的眼眸深处,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中,晃漾着教人无从猜测起原因,却又分明让人神往的光彩。
“终身得托,是迎桐有幸,”她行礼如仪道:“在此先谢过公子。”
“我的字为‘沉潭’,你不如就直呼我的名或字,好显得亲昵一些。”夏侯猛状似情深款款的说。
“究竟是用何种卑鄙手法,赢得这场比试,你自己心知肚明,夏侯猛。”森映博在一旁冷冷的开口。
“当然是凭我的真材实学,以及各路英雄好汉,好比说是你呀,以及窦伟长等等的承让与帮助。”
“给予你最大帮助的,恐怕并非我们,而是你家的小马夫吧?”
“我不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夏侯猛依然满面春风的说:“猛只晓得一句话,那便是愿赌服输,不晓得森公子是否也听过这句话?”
“你!”
夏侯猛一手格开控制不住自己、猛然冲上前来的森映博,脸则继续向着桑迎桐。“不会有加长赛吧,迎桐?”
一声:“迎桐。”叫得她心弦一震,紧接着双颊便火辣辣的红起来。
“我没有兴趣再和任何为求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交手。”森映博抽回手后,犹自忿忿不平的说。
“森公子?”见他一再出口不逊,完全迥异于以往的温文儒雅,迎桐终于也觉得不对了。
“无妨,赢得一切的人是我,让他发两句牢騒无妨,我不介意,你放心,迎桐,我绝不会与此刻的他计较,更不会因而生气。”
一番话既显示出如今他和迎桐关系的亲近,也充分展现了自己的气度,更教人人都见识到森映博输不起的小器,真可说是面面俱到。
“赢得一切,可代表你就会爱惜一切?”森映博终于暂时压抑住满怀的悲愤与不甘问道。
“自然,”夏侯猛已经边说边转到迎桐身旁,并且毫不顾忌的执起她的手来。
“否则我费尽心力、不辞辛劳的参加比武招亲做什么?当然会好好的‘照顾’元菟郡,好好的‘爱护’迎桐。”
他嘴里说的虽全是好话,但特意强调的“照顾”与“爱护”四个字,却仍令迎桐蓦然自心底整个“寒”起来,怎么会这样?
“恭喜少爷,贺喜少爷,往后少爷有少夫人照顾,我们全都不用操心了。”
小霜不晓得从哪里窜出来说。
迎桐心下感谢他的打岔,马上转头问未来的丈夫。“这位小兄弟是”
“我叫贾仁,是镇潭将军府的马夫,”小霜彷佛立意要给夏侯猛难堪似的,状若天真的说:“往后少夫人尽管喊我‘小仁’便是。”
“镇潭将军府?!”迎桐瞪大眼睛问夏侯猛:“你是镇”
“镇潭将军朋友的儿子,”夏侯猛心头大惊,完全没有想到小霜会给他来这一招,只得力持镇静的说:“刚才‘小人’忘了一个字,他原本是”
听出夏侯猛话中带刺,小霜反倒得意洋洋的说:“是啦、是啦,我‘原’是镇潭将军府中的小小马夫,后来见我们家公子生得玉树临风,长得风度翩翩,才跟老爷求说愿跟在公子身旁,服侍他一生一世。”
那语尾的缠绵与酸楚,全落进夏侯猛的耳中,再对照于她硬撑出来的活泼神情,可就令他更加狼狈与不忍了。
然而事已至此,他又有何退路呢?或许唯有拚命向前,尽快结束这一切,才足以报答小霜终究还是留了下来的心意吧。
“迎桐,你曾说一切都要尽速从简,那今晚是否就为你我的洞房花烛夜?”“夏侯猛,你讲话好不粗俗!”
“森映博,今日换你做我,难道想的会是另一回事?”
“那当然。”
“森公子若非天性纯朴老实,便是言不由衷,佳人在前,哪有不尽速一亲芳泽的道理?欸,”夏侯猛止住又意欲发火的森映傅说:“我只是实话实说,你切勿动气,更何况依比试结果来论,如今的我已几乎算是元菟郡的太守,你三番两次的意图犯上,难道就不怕我震怒?”
“‘几乎’并不代表已经‘是’,不是吗?”森映博的怒气已完全显示在他憋到暴突的青筋上。“王总校尉。”
“森公子有何事吩咐?”
“不敢,只是想请教你前天跟我提过的那个‘议郎’缺还在不在?”
王明先与迎桐交换了狂喜的一眼,再回望森映博说:“公子愿意屈就议郎这样一个小小的参事官?”
“只要能兑现留在迎桐身边,善尽守护她之责的诺言,我连再小的士兵都肯做。”
迎桐虽然满心想要答应,却仍然不能不顾虑夏侯猛的感受,只得硬起头皮,首度颤声唤道:“夏侯公子,你看如”
“不对。”夏侯猛却一口打断她。
“什么?”
“我说这称呼不对,其它更没的商量。”
“沈沉潭,你看如何?”为什么?为什么夏侯猛从一开始,就故意要她在大庭广众前表现出与他的亲昵?她虽非一般的小家碧玉,但也有她该守的大家闺秀礼教,不是吗?夏侯猛听到她唤了自己的字,不禁仰头大笑道:“好,真好听,”甚至伸长手臂,将她揽进了臂弯里。“就冲着这一声,猛便答应让你将我这位情敌留在元菟郡内,直到他看到所有他想看到的景象为止。”
“什么意思?”森映博觉得不对,立即抢在迎桐之前问道。
“当然是我们家少爷与少夫人恩恩爱爱的景象,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情况是能令我们大家都‘放心’的?”小霜撇了撇唇说。
“说的好!”夏侯猛畅快的赞道:“贾仁,今晚喜宴上,绝少不了你的赏酒。”
“谢少爷,少爷明白小的一片赤诚就好。”
不愿再跟小霜多做眼神接触的夏侯猛,为免心理负担愈发沉重,干脆转首俯视怀中的桑迎桐说:“你在雪花的衬托下,虽然美得愈发教人屏息,但雪原寒冷,若冻坏了你,我可会心疼,还是赶紧回园里去为我们的大喜之礼做准备吧。”
那温存的言语、体贴的态度与暖热的气息在在动摇着迎桐的防御心墙;但为什么,迎上他的凝视,迎桐自问:但为什么在他堪称俊逸的眸中,我却找不着、看不到一丝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