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件事我已经跟你母亲商量过了,与其将你配个小门小户的,还不如做了裴大人的养女,由知府大人为你选配良婿,岂不是比为父为你选的家世门第都要高上许多?!你别不知好歹!”
吴氏亲生的长女顾清莲婚期在即,此次回到苏州一个月之后便要成亲。顾清蓉只比顾清莺大了一岁,有不少人上门求亲,但吴氏心疼女儿,左挑右拣,总不如意,至今还未许配出去。
顾清莺本以为顾清蓉未嫁出去之前,她的婚事恐怕都不在考虑之列,只是如今可真应了她的名字,莺这个字不就是只笼中鸟,供人取乐罢了。
她心里冰凉一片,知道父亲利字当头,哪里还有骨肉亲情,更有吴氏在旁推波助澜,她不再做无谓的挣扎,只是一径的沉默。
吴氏见她屈从,内心得意,但为了在丈夫面前表现贤慧,她拿开帕子,故意叹息道:“你这孩子也别这么倔了,知府大人位高权重,听说此次不只咱们一家要送女孩过去,苏府也送一个过去。不过她总没有你的容貌出挑,哪怕是两女共事一夫,也遮不了你的风头,往后就算你与人为妾,那也是高门大户的官家,一般百姓哪里比得了。”
顾家与苏家皆是苏州城有名的富商,历年生丝茶叶织绣生意争得不可开交,最重要的是,两家都做着盐运生意,这算是暴利行业,两边当家都恨不得打破了脑袋把对方从苏州盐商的名单里挤出去,算是积年的老对头了,没想到就连送了女儿攀龙附凤也是不落人后。
顾清莺不愿再坐着听吴氏絮叨这桩肮脏的交易,站了起来道:“天色不早了,坐了一日的船,父亲跟母亲还是早些安歇吧。”其实她心中已经另有主意。
直等她纤瘦的身影离开之后,顾正元才显露几分迟疑。“这丫头别是不愿意吧?”
隔着舱房的门板,顾清莺还能听到吴氏带着笑意回道——
“老爷这是说哪里话,历来婚姻大事听从父母安排,她这是害羞呢!”
接着顾清蓉又娇声娇语的提起自己想要在一路上买些什么东西回去送闺中好友,舱房内的三个人很快就不再提起顾清莺的事儿了。
顾清莺勾起一抹冷笑,吴氏还真会睁眼说瞎话,怎么就不见她的两个亲生女儿害羞时是同她这副模样。
她踏着坚定的步伐往所住的舱房而去,途中遇到吴氏的丫鬟翡翠。
翡翠早听主子提过这事儿,又见三小姐是从主舱房过来的,顿时笑道:“恭喜三小姐。”
顾清莺再懒得掩饰,寒着一张小脸回到自个儿的舱房,她怔怔的坐在床沿许久,才下定决心开始收拾东西。
她将生母历年积攒的一张百两银票细心的用油纸包好,贴身藏起来,又将剩下的一点碎银子装在荷包里,牢牢系在腰间。所幸正是盛夏,衣裳轻薄,她又用油纸包了一套衣裳系在腰间,接着磨墨留书——
父不慈,逼女儿无路可走,女儿萌生死志,随母而去,此后长伴母亲身边,勿望勿念!镑自安好!
一切准备妥当,直等三更更鼓敲响,顾清莺吹熄了烛火,拎着一个小小的荷灯往甲板上走去,到了船尾,扑通一声跳进水里。
激起的水花和声响惊醒了守夜的婆子,她当是有水匪,连忙叫唤同伴四下巡视,待见得船尾遗留的荷花灯,赶紧拎了就往主舱房禀报去。
顾正元与吴氏看着眼前的荷花灯,正是淮安吴家女儿送给小女儿的礼物,她收到的时候很是喜欢,走的时候便带上了船,此刻荷花灯里尚有残烛一截,烛火飘摇,许是婆子丫鬟进进出出,掀起帘子窜进了一股风,烛火扑忽一下便灭了,透着一股不祥。
舱房内并不冷,顾正元与吴氏的身子却都不由得微微打颤,顾正元急忙遣了丫鬟婆子去小女儿的舱房查看。
顾清莺身边的贴身丫鬟早在柳氏过世之后就被吴氏打发了,后来派去的都是吴氏身边的人,对三小姐并不用心,更多时候顾清莺都是自己照顾自己。此次她与下人住在隔壁,她的丫鬟乐得寻相好的婆子丫鬟去住,寻常端茶倒水根本寻不见人影,更何况守夜,更是从未有过。
不多时,珍珠与翡翠便将顾清莺的留书呈到了老爷面前。
顾正元本就是在睡梦中被吵醒,惊闻此噩耗,顿时大怒。“若是让我知道她以死要挟只是故意吓唬人,等找到了她,我非打断她的腿不可!”这丫头一向胆小,应是实在不情愿才会出此下策,他不信她真敢跳河寻死。
当下顾家船上灯火齐亮,婆子丫鬟小厮船工开始从每个角落搜人,折腾了许久,直到天色发白,都不见人影。
顾正元颓然跌坐回椅子上。“裴大人专门点名要的三丫头,这下子可怎么办才好?”
三个女儿,若论长相,要属小女儿最为出挑,当初听得风声裴府有意要在众富商家中挑了齐整的女孩子去养,顾正元便动了这个念头,还特意让吴氏宴客的时候带着两个尚未订婚的女儿去了一趟。
吴氏恨极了顾清莺,她死就死了,原本也碍不着自己,可是这么一来,顾府势必得再送一个女儿到裴府,那不就只剩下顾清蓉了?真是可怜了她的亲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