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牟奕闻言变了脸色,连手里的茶盏放在桌上的声音有些重都没察觉。
“母亲,这么大的事您为何没同我商量就决定了?而且还这般快,过两日就请媒提亲?”他急得站起身,想要发火又不愿吓到母亲,只能极力压低声音问道:“到底女方是哪家,难道没听过那些流言?”
牟老夫人不安的动了动身子,好声好气劝道:“老二,娘都是为你好。那姑娘你也认识,就是给坤哥儿看诊的苏姑娘。”
“谁也不行,我”牟奕下意识开口反驳,但说到一半却突然僵住了,半晌才涩声问道:“娘,您说女方是谁?”
牟老夫人听儿子难得忘了礼数,如同小时候一般唤自己娘亲,也是欢喜起来,笑道:“你没听错,就是苏姑娘。先前娘同吴婆婆说要纳她给你做妾,那吴婆婆拒绝了,但娘怎么想都觉得可惜,又让人去打探了苏姑娘的底细,才知道这姑娘是个难得的,不只有一手好医术,而且还孝顺懂事。娘一来是惦记寻个人帮忙照料坤哥儿,二来也觉得你同她也算熟识,就改了主意想聘娶她给你做妻。
“今日,我当着苏姑娘的面把那些流言都说了,苏姑娘不但没害怕,反倒说你受了不白之冤,且她一个姑娘家害羞,当时没有答应嫁你为妻,只说回去问过吴婆婆。我让牟青和牟武赶车去送人,回来时候就得她的书信应了这门亲事,我这才张罗着明日寻官媒去提亲。”
说罢,牟老夫人还怕儿子嫌弃吴家门第低,又道:“老二啊,我们牟家世代富贵,也不指望你的妻族如何显贵,娘不懂京都那些阴私乱事,只想你平平安安,娶妻度日,最好生一群孙子孙女,娘就是立刻去黄泉见列祖列宗、见你父亲也能挺直腰板了。”
牟奕神色古怪的站在原地好半晌,一向清明的脑子这会儿实在有些混乱。想起那个且言且笑的善良女子,他不是不喜爱,但也从未想过要娶她为妻,如今一向和软的母亲难得果决一次替他做主,他一时倒不知要如何是好了。
牟老夫人偷偷瞧着儿子脸色,猜不出他是欢喜还是恼怒,实在有些忐忑,还想再问的时候,就见儿子抬脚出了门,她开口想喊,脑里却是突然灵光一闪,及时咽了回去。
果然,不到一会儿前院就有人传信进来说二爷骑马出城去了。
牟老夫人拍拍胸口,双手合十念起了佛号。知子莫如母,别看她这儿子行事有礼又温和,实际却是最倔强不过,小时候老太爷见他身子瘦弱就说不是习武的好胚子,结果这孩子居然扔了书本,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最后硬是考了个武状元,进宫做了侍卫,后来更是得了皇上的青眼,升了侍卫统领。这也是老伯爵和牟家长子先后亡故,牟家依旧立在京都,无人敢欺的原因。
但就是这样的好儿子,偏偏没有夫妻缘,一次又一次忍受流言的欺辱,夜夜守着孤灯,眼见同龄好友都成亲生子,他心里如何不苦。
这次无论如何,她也要劝着他娶了苏姑娘,盼着吕道婆说她多福多子的命格,当真能旺家旺夫啊。
牟老夫人暗暗祈求着,轻声呢喃传到门外被晚风吹着送到了城外,越过青山和田野到了三里村外
让牟老夫人心疼至极的好儿子,此时正站在吴家的小院子外发呆,吴家的灯火早就熄灭了,他脑中想起几次相见之事,心里隐隐又有些盼望。
许是得了晚风的报信,吴家的屋门居然吱嘎一声打了开来。
苏圆披了一件旧衣衫迈出门坎,慢悠悠在院子里走着,即便她先前同婆婆说的千般笃定,万般美好,但对于嫁人还是忐忑至极。
即便在原本那个离婚同喝水一般平常的世界,结婚也是件需要慎重对待的事,更何况还是这个封建的世界。
一个女子嫁了人,若是所嫁非人,想要和离可是艰难至极,即便成功离缘,将要面对的也是一辈子受人诟病和白眼。
牟老夫人如今想要娶她进门,不嫌弃吴家门第低,牟奕看着也是温和之人,但老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天长日久相处,也许就会发现老夫人如何刻薄,或者牟奕是个表里不一的恶棍
这般想着,苏圆忍不住烦躁的扯了扯了衣衫,懊恼道:“不想了、不想了,又不是被害妄想症。走一步算一步吧,说不定哪日一拐弯就又回家去了呢。”
她在这里自我安慰,不知道院外正有人把她的懊恼忐忑都看在眼里。
“苏姑娘!”安静的夜色里,浑厚低沉的男声格外清晰,吓得苏圆差点跳起来。
“牟大哥!”苏圆眼力一向很好,借着还算明亮的月光辨识出门外的男子,下一瞬却是慌张起来。“你怎么来了?”
不知为何,眼见她如此模样,牟奕心里却是轻松了几分,轻笑道:“没什么,就是过来看看。”
苏圆红了脸,想了想就推开门走了出去,低声说道:“牟大哥许是听说嗯,听说我们的亲事了吧?”
“是,母亲方才同我说过了。”牟奕没想到苏圆会这般坦然说起亲事,有些惊奇,但心里却是没有半点厌烦。
他从袖口里掏出一个信封,随手递给苏圆,又道:“这是替你办理的户籍和路引,你收好了。”
“啊,”这转折实在出奇,苏圆有些反应不过来,下意识伸手接了信封,半晌才想起道谢“谢谢牟大哥,让你费心了。”
“不客气。”牟奕摆手拦了她行礼,再想说什么又不知怎么说,于是尴尬的梗住了。
苏圆也是手足无措,捏得信封都有些皱了。
后来,到底还是她心里有愧,硬着头皮抬起头说道:“牟大哥,我承认答应嫁进牟家并不是一无所图,今日婆婆被人冤枉打伤,我很恼怒,就想着嫁进牟家,起码以后可以护着婆婆安度晚年。但是牟大哥,有句话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既然嫁进牟家定然会谨守本分,孝顺老夫人、照料坤哥儿嗯,也会对你好。”
说实话其实就是开头难,一旦鼓起勇气说出来就顺利许多。苏圆一口气说完,脸色忍不住也红了,但却忍着羞意直直望向牟奕“牟大哥,若是你不喜欢我,不相信我,你也可以拒绝,我我不会记恨你的。”
“你不怕那些流言吗,不怕像她们一样丢了性命吗?”牟奕半垂着眼眸,声音隐隐也带了一丝清冷,不知是不是想起了前两任妻子。
苏圆听得心头一颤,怜意大起,赶紧摆手道:“牟大哥,先前那些事都是巧合,并不是你的错。那些恶人这般宣扬就是想让你自责,若是你真这样就中了他们的奸计了。你是个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所以你要娶妻生子,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把那些坏人活活气死才好。”
“真的吗?”牟奕不知何时抬起了头,双眸映着月光显得分外明亮“那好,以后我们一起过日子,气死那些恶人。”
“啊?”苏圆愣愣看着自己不知何时被握住的双手,脸色更红,羞得低头胡乱应着“好,啊,我就随便说说,那个、那个”
牟奕的嘴角越弯越高,轻轻松开了那双绵软的小手,手心瞬间的空荡,居然让他心里生起了一丝不舍之意。
但夜色已深,即便两人将要成亲,他也不好拉着姑娘私下说话,只能劝道:“明日家里许是会有些吵闹,你早些睡下吧。”
说罢,他就转身上了马背,再度回头深深忘了一眼日后的枕边人,末了打马跑远了。
直到马蹄声消失得干干净净,苏圆才完全醒过神来,她伸手拍着烫得几乎可以煎鸡蛋的脸颊,低声怨怪自己“唉,你这没出息的,跟人家牵牵手就脸红,以后可怎么办?”
不过想想方才牟奕留下的话,她又皱了眉头,难道明日媒人就会上门?是不是太快了?
不管苏圆如何猜测,如何在炕上烙了一宿“煎饼”第二日不到晌午,答案就揭晓了。
前日闹事的张管事带着家丁们又上了门,这一次却一反先前的凶恶霸道,变得谦卑至极,几乎是一进了院门就跪地磕头,高声大骂自己有眼无珠。
原本闻讯赶来帮忙的村人,见此差点惊得掉了一地的眼珠子。
有些平日常烧香拜神佛的迷信妇人就小声嘀咕起来“吴婶子可是供奉着慈悲娘娘,听说前日娘娘的雕像也被砸了,你们说这些人是不是遭到报应了,这才跑来求饶啊?”
“管他们是因为什么,这个样子太解恨了。他们以为老百姓就好欺负啊?活该!看他们以后还怎么有脸在街面上走动。”
张管事领着一众家丁们羞恼的恨不得把脑袋插进地缝里,但家里主子下了严令,今日不能让吴家满意,他们就不用回去了。不说手里没有契纸,他们就成了逃奴,人人都能抓去买卖,就是先前仗着主家势力做过诸多恶事,苦主们若是知道他们被赶出门了,也能立刻来把他们打得半死啊。
所以这吴家是一定要跪,一定要求的。
这般想着,张管事也顾不得身上的绸缎衣衫,往前跪爬了几步又大声求饶“吴老夫人恕罪,前日都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被猪油蒙了心,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吧。”
他身后的家丁们也是有样学样,纷纷高声附和“求老夫人开恩,求老夫人恕罪啊!”他们这般叫嚷了许久,吴家的屋门终于打开了,一身蓝布衣裙的苏圆黑着脸走了出来,淡淡扫了张管事等人一眼,也不说话,转身去院角拖了一只破筐,哗啦啦把里面的碎陶片和瓷片倒了出来,铺了差不多两张桌面大小的面积。
众人不明就里,苦着脸望着她,都盼着她说一句就解脱了。
可惜,他们那日伤了年迈的吴婆婆,苏圆恨不得煮了他们的肉吃,怎么可能轻易开口说原谅。
“你们既然上门来求饶,是不是该有些诚意?跪在泥地上算什么,来,上前跪瓷片上,说起来这也是你们亲手砸碎的,当初你们可没想到还有今日吧?”
苏圆语气平淡,好似正同邻人说着天气晴朗一般,但手下却是拎起镐头把几个大块陶片又砸碎了几分,自然那些棱角也更尖锐了。
张管事等人吓得倒抽一口冷气,一旁的村人恨不得鼓掌叫好,这一招太解恨了。
当然也有那心软的小媳妇忍不住小声说道:“这若是跪上去不得流血啊,是不是太残忍了?”
可是话才说完,她就被自家婆婆瞪得缩了脖子“你怎么没想想,你吴婶子那日头都被撞破了,血流一碗还不够,这会儿还躺在炕上呢。你吴婶子给咱家柱子看过几次病了?这些人呢,给咱家一粒粮食了?”
小媳妇儿被训斥得脸红,为表示自己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赶紧高声催促张管事等人“你们都赶紧跪啊,不是来认错求饶的吗?”
看热闹的从来都不怕事情闹大,一旁的村人听得有人带头,也是纷纷叫嚷起来。
“跪啊,赶紧跪!”
“让你们也知道流血是什么滋味,下次就不敢再欺负人了。”
张管事等人恨得脸色铁青,犹豫了好半晌,在做逃奴和受伤之间到底还是选择了后者。
七、八个人很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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