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人静、竹影摇曳,今晚的夜风比以往来得狂猛,整片竹林摇晃得像是风中小花。
严思诚倚着廊柱,一径凝视着竹林深处,任风吹动了他的衣袖、凌乱了他的发丝,他仍然不为所动。
余素仪静悄悄地立在一旁,她知道此刻的严思诚很伤心、很难过,深沉的哀伤从他眼底泄露出来。
忽然,严思诚收回了视线转头看着余素仪,后者也会意地慢慢靠近他,朝他伸出手,轻抚上他的左颊。
“很痛吗?”她呢喃着。
“是我伤了她。”严思诚轻轻摇了头。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闭上眼睛,似乎希望藉由她的温柔除去左颊上的伤痛,抚平那股火辣的麻痛感,尽管他脸上早已经没有任何感觉。
“这次我真的把她伤得很深,把她惹火了。”严思诚自嘲地撇撇嘴角。
“这不是你的错。”余素仪看起来比严思诚还要难过。
“我是真的很想融入这个环境。”严思诚拉下余素仪的手握在手中,又将视线移向摇晃的竹林里。“只是”
沉寂了一会,余素仪怯怯地低问:“你后悔当初选择待在本家吗?”
“我不是后悔,只是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你可以教教我吗?”
“少主”
“素仪,我问你一件事,希望你可以坦白告诉我。”
严思诚突然又看向余素仪,眼神和神情都显出他此刻的茫然和不知所措,如同飘流在大海上毫无目的的一叶扁舟,看得余素仪好心痛。
“从小的我一直希望能引起家人对我的注意,所以一直朝好学生、乖孩子的方向努力,争取好成绩;不过,我的选择似乎是错误的。他们并不希望我成为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说到这儿,严思诚自嘲地扬起嘴角。“却又没时间告诉我。”
严思诚又落寞地收起笑脸。
“豹叔代替了我父亲陪在我身边,小三则是我唯一的朋友;除此之外,似乎就没人在乎我了。”
静静倾听严思诚对她的剖白,余素仪只能默默地凝望着他。
“我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想把我所有的一切全部只给一个人,想把所有会伤害她的东西全部除去,想为她建立一座坚固的城堡,拥在我怀里为她挡风遮雨。这种感觉好强烈,一直冲击着我,素仪,你能了解这种感觉吗?”严思诚握着她的手更加用力。
“我有这种感觉全是因为你,你感觉到了吗?我喜欢你、我爱上了你!我身边从来没有什么东西,我只有你,现在我只有你了!”
余素仪紧紧皱起了眉头,此刻握着她的手让她觉得心好痛。
“这阵子你做的很好啊!”她安慰着,却换来他一脸苦笑。
其实,余素仪心里明白,他为了大姐有多勉强自己;然而,努力的结果,仍得不到大姐的认同。
“我已经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方向在哪里?”严思诚边说边摇着头。“我不想惹她生气,我只是想跟大家多亲近,让他们知道我的想法,我也能多了解他们的思想。我只是只是想这样而已啊!”“管理是需要经验的累积,你也不用太自责啊!”这样的说法,余素仪知道并不能安慰他此刻的心情;可是,她真的好心疼他呀!
严思诚无奈地撇撇嘴角。
“小时候的我,一直想讨她欢心,但是怎么做都不对。而现在,我以自己的想法去行动,到头来还是怎么做都不是,好像全白费了,但我不甘心”他直视着她。“我不会再奢求我妈有一天能认同我了。但是,你不同、你不同的!”
严思诚攫住了她的双肩,紧紧握着。
“你的感觉、你的想法,对我而言是重要的,最重要的。”
“少主--”
“但是”严思诚语重心长地说:“但是,请你先放下身分、丢弃背景,老实地告诉我实话!你爱不爱我、你有没有喜欢我?”严思诚痛苦地皱着眉。“因为,我不要同情!我要的是真感情,我拒绝怜悯!”
“少主,我--”
“想清楚之后坦白地告诉我,不要同情我,那样对我而言更是残忍。”严思诚紧紧地闭上眼。
余素仪的眼眶微微泛红,她十分爱怜地环抱住严思诚的头,轻轻将他拥入怀中。
“你听!这是我的心跳,我可以以我的生命向你起誓:我爱你!我深深地爱着你;我也想保护你、不让你受伤!想成为你最强而有力的支柱,这绝对不是同情。”
乍闻余素仪这番话,严思诚迅速抬起头,一脸惊讶。因为他终于亲耳听到了她的告白!
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他张开双肾紧紧地拥住眼前的佳人,口中不断喃喃念着她的名字。
“你嫁给我吧!”严思诚真诚地说。
余素仪一脸吃惊。
“不可能的!”她微微地推开他。
“为什么!?你不是说你爱我吗?”严思诚着急地问,飞扬的心顿时又跌落谷底。
“你不要多心,我是真的爱你,甚至为你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只要是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既然如此,为什么拒绝嫁给我?”
“你忘了吗?我们的身分悬殊太大。”她痛苦地直指重点。“更重要的是,我的身分背景不配做你的妻子。”
“结婚是我们两个人的事--”
“不!”余素仪立即打断道:“对你而言或许是,但对我不行,你是天门帮的老大,你的任何举动言行就代表组织的一切,你一定要认清这个事实。”
“我娶你又有什么不对!你是天门帮的头号杀手,大家都崇拜你、都称赞你厉害,娶你是最好的选择!”严思诚不满地反驳。“余家的事早就成为过去式了,现在的你根本跟姓余的扯不上关系。你是保护我的人、替天门帮卖命的人;天门帮有了你才会声名大噪,你是功臣,怎么会配不上我!”
“世上最教人难忘的是恨,每个人都恨余富权,这是事实。”余素仪悲哀地垂下头。
“话不能--”
余素仪突然伸手轻捂住严思诚的嘴。
“我从来没想过要当你的妻子,只要能在你身边,是什么名义都无所谓。”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这样!”严思诚用力地拂开她的手,像发了狂似地大吼。“难道,当了老大之后,我什么事都没办法依照自己的意思去做!连我要娶一个我爱的人的权利都没有!我不懂,我不懂这是为什么!?”
“少主--”
“如果我真的是天门帮的龙头老大,”严思诚下定了决心,眼中露出难得的坚决神色。“那我作的决定就下允许任何人有异议,我说的就算!”
“你不能这样!一意孤行只会让所有人都不服你的,大姐辛苦建立起来的威名也会被你毁掉!”
“我不管!既然他们要我当龙头老大,那我也该有当老大的权利!”严思诚的意志坚决,他真打算这么做。
看着严思诚的态度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余素仪的神情突然显露出难言的悲哀,看在他眼里,他也觉得难过。
难道我想娶自己爱的人也错了吗?
“为什么?”严思诚伸手缓缓抬起余素仪低垂的脸。
“十四年前,余富权差点夺权成功十四年后,变成他女儿让天门帮瓦解少主,如果你真的疼爱蝴蝶,就别再让蝴蝶的罪孽太深”
这番话说得严思诚无言以对,他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爱的人,而且对方也承认爱他,但是,为什么就不能顺顺利利让两情相悦的人,名正言顺地在一起?
严思诚像泄了气的球一样,颓丧地垂下两只手,背抵着廊柱,仰起头靠在柱子上,闭上双眼。
原本他就对自己在组织里该怎么表现深感茫然无措;现在,他对自己的地位、价值更加无所适从了。
尽管如此,该解决的事还是要解决。严思诚昨晚想了一夜,直觉地认为,只要得到他母亲的认可,事情似乎就不会这么困难了。
所以,今天他特别起了个大早,把自己打理成他母亲最喜欢的形象;早饭过后马上前去请安,顺便争取她的认同。
他忐忑不安地跪坐在母亲面前,从她平静无波的态度和表情上,严思诚看不出她是否还在生气昨天的事。
“你今天挺勤快的,会特地跑来向我问安,不容易喔!”殷辰花没有特别的情绪,平静如昔。
“不瞒你说,我是有事要找你商量。”严思诚决定坦白直说。
“哟--那还真是巧!我也有事情要告诉你,咱们两个还真是母子连心哪!”殷辰花若有似无地笑了笑。
“那还真巧呢!”他应和着干笑两声。
“那是你先说,还是我先说?”殷辰花问。
严思诚一想到昨天的风波,为了讨好母亲,他礼貌性地让母亲先发言。
“昨天你的行为的确给我很大的冲击;我想,会让你有这么低能的举动,大概是因为你还没有责任感的关系。”殷辰花定定地看着儿子。“所以,我决定要让你成家。”
“真的?”严思诚开心地不敢相信,他的运气怎么这么好!
太好了!也太巧了!
“怎么?你自己也有这个打算?”瞧严思诚笑得嘴巴张那么大,殷辰花反感地把视线转移。
“是啊!我就是想来告诉你,我想结婚了!我打算娶素仪和她共组一个家庭。”严思诚乐陶陶地向母亲说。
“我可没有这种打算。”
殷辰花的一句话,马上把严思诚从喜悦的高峰拉下失望的深谷。
“可是--你刚才--”
“我是打算让你成家,但是对象不是蝴蝶。我已经帮你安排好了,后天刘老大的女儿会来拜访我们,顺便让你们两个见见面!”
“相亲?”
“哟,不错嘛!你还懂得念这两个字呀!”
“我不要!”严思诚反抗地大叫一声。
“你是来和我比大声的吗?”
“妈!婚姻这种事让我自己作主好不好?”严思诚马上压低音量哀求。
“我也常想,生儿子这种事让我自己作主可不可以;但是,天不从人愿,我生了一个你出来。”殷辰花无所谓地耸耸肩。“既然我已经认命了,你又有什么好奢求的。”
“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都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我看不出来差别在哪。”殷辰花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不是严思诚完全变成她想要的样子,就是听她的安排娶其它老大的女儿。
“这不公平--”严思诚再一次反对。
“公平?哈!这世上公平的事可不多。物竞天择公平吗?弱肉强食公平吗?你一直在争取你的公平,那我的呢,你有替我想过吗!?”
面对母亲义正辞严的指责,严思诚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不过,这可不代表他就因此默许了母亲的安排。
虽然严思诚现在无话可说,但是,他在心中暗下决定,他绝不妥协!
既然他无法拒绝相亲,那他可以让只要是见过他的女人都讨厌他就行了。到最后,会选择他的女人就只剩下素仪而已。
或许,按理论上来说,这是件十分简单的事,但是,严思诚却忘了--一个有野心、有企图的女人,是很能委屈自己的,只求能达到目的,而不在乎过程。
猫仔最近呕死了!
自从被天门帮暗地里查出是他派人向严思诚放冷枪之后,他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使他越发憎恨起严思诚。
这股怨恨一直累积在心里,无处发泄,猫仔的脾气也变得愈来愈暴躁,动不动就找人开刀,就连他唯一的至交好友江勋也看不下去了。
“喂,你也收敛点吧!吧嘛火气那么大,最近都没人敢跟你说话了。”
“操!老子都睡不好了,哪个人胆敢给我好好睡觉!”猫仔火大地瞪着江勋。
“喂喂喂!脾气可别发到我身上来。”
“那你就别多嘴!”猫仔怒骂一声,独自憋着闷气。
“可是看你这么闷着,也不是办法!”江勋朝猫仔挑挑眉,意有所指地低语:“是谁惹你,你就找谁算帐去。”
“你以为我不想呀!但是人家可是大帮派,我们是什么东西!凭什么跟人家争。”
“你是不是气胡涂啦?”江勋作势摸上猫仔的额头,却被他用力拍掉。
“明的不行,可以来暗的呀!”
“你才胡涂了!这次我是为了什么才被盯上,你又不是不晓得!”
“暗的手法有很多种。”江勋朝猫仔挤挤眼。“有没有听过,天门帮里有个很厉害的杀手叫蝴蝶?”
“蝴蝶的名字谁没听过!”猫仔意兴阑珊地爱听不听。
“我们可以找个人当替死鬼,装成是蝴蝶下的毒手--”
“你说得倒容易!蝴蝶可不是谁都杀的,没有一点来头还没这荣幸呢!”
江勋笑了笑。
“你以为天门帮没跟人结过梁子啊!不满他们的老大多得是。如果找他们合作,事情就容易多了。”江勋向猫仔提议。“更何况,我现在乎上有一个天大的消息,好好善加利用的话,可是可以把天门帮搞得鸡犬不宁。”
“什么消息这么厉害?”猫仔一脸不信。
江勋神秘兮兮地贴上猫仔的耳朵,而且还小心翼翼地张望四周,怕会被别人听到似的。
“干嘛!”猫仔有点不耐烦。
“告诉你,我无意打听到,天门帮一个大秘密。而且,恐怕天门帮里知道的人也不多。”
“你到底说不说!?”
“好啦、好啦!”江勋忍不住嘿嘿笑了两声。“我告诉你,天门帮的头号杀手,可能是十多年前那个叛变的姓余的孽种。”
“真的!?”猫仔大吃一惊,眼睛睁得老大。
“这还没确定,不过可能性很大。”
“你会不会弄错了?”
“就算这消息不正确,也能引起一阵子轩然大波,这多少也可以替你出一出怨气。”
听了江勋的话,猫仔又有点动心了。
“上次你们家胡爷也受了姓严那小子一点气;这次你就和胡爷商议一下,看要怎么制造点混乱。就算是消息错误,凭你们胡爷的名号,天门帮也不敢怎么样。”
“说得也是。”猫仔一想。
“如果消息是真的”江勋笑了笑,猫仔也跟着笑了起来。“天门帮可有得瞧了。”
今天就是所谓相亲的日子,虽然余素仪没作任何表示,但严思诚绝对不会向恶势力--他母亲低头的。
“刘大老难得莅临天门帮,天门帮今天真是蓬华生辉哪!”豹头客气地将刘老大迎进门。
“客气客气!”刘老大一脸笑瞇瞇,乐得可是合不拢嘴,谁教他能独占鳖头,有机会成了天门帮的姻亲。
“这边请!”豹头领着刘老大到大厅。
一路上,豹头的心猛跳,和脸上的笑意一点也不相衬。
希望少主今天能放大家一马,这两天来,每一位本家兄弟都知道少主喜欢的人是蝴蝶,非她不娶;所以,今天每个人都是心慌慌,严阵以待。
“刘老大,恭候多时啦!”殷辰花难得笑脸迎人。
“哎!都怪小女想给殷大姐留个好印象,所以硓搁了一些时间,真是抱歉!”
话虽如此,刘老大的嘴依然咧得大大的,非常开心。
待客人坐定,殷辰花才再度开口。
“你的闺女还真是清丽脱俗哪!”
“哪里!殷大姐的公子才真是英姿焕发呢!”
“哦?”殷辰花斜眼看了坐在她身边的严思诚一眼。
可不是嘛!这小子今天居然穿得这么正式体面,而且也乖得跟只小绵羊一样,不知道心里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刘老大,我这个人做事喜欢干净俐落;所以,也别客套了!今天请你来的目的,你也很清楚,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殷辰花想速战速决。
“是是是!殷大姐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接着,殷辰花就无视于严思诚的存在,径自跟刘老大谈起细节;而对方的女儿,也娇羞地不时偷瞄着严思诚。
突然,就在两个“大人”讨论得正热烈的时候,严思诚突然开口。
“妈,您不让我和刘小姐两人单独相处一下吗?”
殷辰花不敢相信地看着她儿子。
“你真的想吗?”
“真的。”
“没关系、没关系!年轻人让他们相处一下也好,哈哈哈”殷辰花甩也不甩刘老大,只盯着严思诚瞧,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过了一会,殷辰花才点点头。
“也好,你去吧!不过,可要好好照顾人家。”
“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严思诚一脸笑意。
两人悠闲地漫步在庭园的小桥流水中,享受着四周的美丽景致:默默无语的两人,在严思诚发出一声轻叹之后,刘依菁才开了口。
“你有心烦的事吗?”
“是啊。”严思诚眼中流露着一股悲哀的神...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