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州位于黄河北岸,南面三十里便是温县渡口,北面就是太行径,正好扼守在京畿与河东的咽喉上。当初,种师道负责京畿河防时,曾在此地囤积了大量的粮草辎重。到现在,城中还有一百万石粮食,至于其他诸如帐篷、箭支、被服之类军资,更是堆积如山。
“打,打死这个蟊贼!”怀州钤辖赵子清大声咆哮着指挥两个士兵用粘水的皮鞭狠狠地抽着前面那个士兵。
那个倒霉的士兵被剥光了衣服吊在梁上,已经被抽得遍体鳞伤,鲜血一滴滴落到地上。换成普通人只怕早已断气,可这个家伙长得实在太健壮了,一身黑亮的肌肉看得人心惊肉跳。他一边大声惨呼,一边哀哀地叫着:“赵将军,从年前到现在一年过去了,我西军就没得过朝廷一文钱军饷。我也有妻儿父母,一家老小可都指望着我呀!可怜我那瞎眼的老娘,饿得那张脸只剩一张皮了。将军,你太死心眼了,守着这么大一座仓库,弟兄们吃点拿点又怎么样?”
赵子清怒道:“小子,你倒嘴硬。这仓库是种帅留下来的,没有朝廷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动其中一分一毫。老子身为怀州钤辖,替军队和国家看着这座仓库,绝不会少了一粒粮。”
“种帅,哪个种帅?”那大叫,一边叫一边喷和血沫子“种师道死了。种师中死了,种师闵也死了。将军,你醒醒吧,种家军不在过鞭,颤抖着手大叫:“种家军不会亡,不会只要有一个种家军地士兵活着。种家军就不会消失!”他目中有热泪沁出:“种帅我答应过种帅的。我我打死你这个蟊贼!”
那个挨打的士兵也是满目泪光:“赵将军,你打死我不要紧。可是,你得替我们两千弟兄找一条生路呀。我们在怀州一呆就是一年,无钱无粮,朝廷不管我们,陕西也回不去。难道我们都要折在这里不成?”
赵子清高高举起鞭子,只觉得重逾千斤,怎么也落不下去。自从种家军覆灭之后,他也是一片迷茫。不知道该如何时候。前一段时间,朝廷又颁下圣旨,让各路勤王兵马还镇。可是,他守着这个仓库。怎么也走不了。军中的粮食一日少于一日,这两千残兵,眼看着就要饿死了。
而朝廷现在忙着议和,也没心思管他这支军队。
有的时候,赵子清甚至想过是不是制造一起火灾。把这烫手的热山芋一把火给烧了。如果那样,自己就可以回关中了。道当初将这个仓库交给自己时地叮嘱:“子清啊,怀州仓库关系到京畿河防。千万不可大意。就算把部队打光,也得把怀州给我守住了。”
种帅老了。一想起那个已经驾鹤西去的老长官,赵子清就想哭。
种帅对自己那是恩重如山。三十年前自己不过是一个大头兵,就因为作战勇猛,被种帅一路提拔。到现在,竟然做了怀州钤辖。种帅走了,但他把这个仓库交给了我,怎么说也得帮他看好了。
想到这里,赵子清心一狠,正要将手中的鞭子落下去。突然,有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大声道:“父亲,不好了,城外有一队骑兵叫门,说是河东军的监军黄彦节。”
进来的正是赵子清的儿子赵守真。
赵子清今年四十九岁,膝下有一儿一女。儿子赵守真今年二十二岁,大概是随他妈妈读书读迂了,性子极为懦弱,是一个见花流泪对月伤心的文人。有的时候,赵子清甚至怀疑,这个儿子不是自己的种。倒是女儿赵见月虽然性格柔顺,可骨子却有一种少见地刚强,很对他的胃口。
不满地看了满面惊惶的儿子一眼,赵子清呵斥道:“不就是河东军而已,怎么把你吓成那个样子?”着声音道:“那些人好可怕,一个个面脸凶像那刀亮得怕人,那战马,实在太高了,比怀州的马还高上一个脑袋,简直就是猛兽!”
赵子清:“来了多少人?”
“二十,二十个。”
赵子清气得大叫:“二十个人就把你吓成那样,你他娘就是是属兔子地。”
赵守真窘得满面通红,讷讷半天,说不出话来。
赵子清冷笑:“河东军,杨华,他率大军南下勤王,违抗陛下旨意,现在又来怀州,大概是在打我赵某人的主意。哼,哪里有这么简单的。”
赵守真自来对这个父亲就畏之如虎,颤抖了半天,这才道:“父亲,我们不是被这个仓库缠得脱不了身什么,现在杨华要来,索性把仓库给了他。我们也好回陕西老家。”
“住口!”赵子清怒喝着指了指吊在梁上的那个士兵,说:“这个仓库是种帅留给我的,你老子我连自己地弟兄都舍不得给,怎肯给那杨华。”
“可是河东军势大。杨华又是个凶暴之人,若他不顾一切攻城,却却如何是好?”赵守真虽然担小,但素有智计策,小心地提醒父亲。
“这个”赵子清沉吟,河东军,虎狼之师,连金人都畏之三分,自己这一支缺家地对手。而怀州城墙在上次娄室攻城时已经十分残破,还如何抵挡得住河东军的进攻。-如果杨华真地撕破了脸与怀州开战的话。---杨华这个莽夫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地。
见父亲一脸忧虑。赵守真小心地说:“其实,这事也好办。不如放那黄监军进城。我等暗中伏下刀斧手把他们都给扣了。逼杨华答应答应不打我怀州的主意”
听儿子这么说,赵子清眼睛一亮:“儿子,你这主意不错。”他一把扔掉手中鞭子,指着那个吊在梁上地士兵,下令:“把他给我拖出去关上两天。马上安排人手随我出城去见那个黄公公。等我一声令下就动手抓人。”
说完话,赵子清朝儿子一瞪眼:“这个主意是你出的,你也随我去。”
很快,赵子清就带着一群人打开城门去迎接黄彦节等人。
一看到黄公公,赵子清就愣住了,这个公公怎么是个孩子。同一大群牛高马大的骑士比起来,这个家伙身材单薄,脸上挂着一副天真幼稚的笑容。一见到他,就笑嘻嘻地一拱手:“在下河东监军黄彦节。见过赵将军。”
“赵子清见过公公。”
“幸会。”二人同时微笑,然后不约而同地大吼:“动手!”
看着身后长长地队伍,杨华愁得眉头紧锁。这里是怀州城外二十里地的清化镇,也是河东军行辕所在。部队从太原出发。迄今已二十二天,随军所带的粮食已经吃得七七八八。若不是在隆德得到部分补充,只怕这支大军还真要灰溜溜打道回府了。
与此同时,因为天气实在太冷,又是一路狂奔。部队疲态尽露,士气也不太高。要想将这场战争进行下去。就必须在怀州得到补给。那地方可有一座大仓库,只要得到老种当初留下的粮食。才能将这场战场继续下去。
此刻,浑身破烂的摇晃着身体麻木地迈步向前的士兵急需要热水〕物和温暖的被窝。只要能够让士兵们在怀州城中美美地睡上一觉。部队就恢复过来了。
可赵子清这人出了名的难缠,当初杨华在隆德负责第三次太原之战的后勤工作时同这个家伙没少打交道。当时。李纲地河北宣抚司缺衣少粮,杨华还想过开怀州仓库支援前线。可这个家伙除了老种,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杨华当时同他还吵过几次,最后竟差点打了起来。现在要想从这个死脑筋的手头弄得粮草,有什么信心。
也许,还真的要用一些暴力手段了。
杨华不认为自己能够说服赵子清。所以,一大早他就让黄公公和李鹞子率领二十个骑兵见城去见赵子清,只要扣下他,控制住局势,河东军立即全军出动,开进城去。
这么做虽然过分,却也是一种最有效的手段。
可黄公公他们出去已经一个时辰了,怎么还不回来。
杨华等得心急,烦闷地坐在马上盯着地上地积雪出神。这个时候,去温县黄河渡口勘探水情的斥候回来,带回来一个好消息:黄河已经彻底上冻,坚硬如铁。
听到这个消息后,杨华总算难得地露出一丝笑容,立即派出一支辅兵火速赶往黄河渡口,铺出三条便捷通道,方便大军过河。
九千河东军加上两万多辅兵要尽数过河,至少要一天时间。希望能够赶得开封大战。以河东军的战斗力,加上怀州城的粮草,或许能改写靖康国耻吧。
等了好久以后,怀州那边的消息终于传来。李鹞子满头热汉地跑回来,告诉杨华一个坏消息:“禀杨侯,黄黄公公被赵子清抓了!”
“啊,怎么弄成这样?”杨华吓了一跳,大怒:“李鹞子,你是干什么吃地?”的赵子清原来早有防备,刚一见面,还没等我动手,他倒先动手拿人。我一时不防,竟着了他地道儿,连小黄公公都被人捉了去。”
“笨蛋!”杨华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怀州城不过是两千残兵,战斗力连我的辅兵都比不上。实在不行,你动手强攻呀!”至于黄公公做了人质。杨华并不放在心上,想必李鹞子也不会投鼠忌器。他就奇怪了,为什么李鹞子反狼狈地逃了回来。
李鹞子气得满脸通红“那赵子清实在可恶,手下士兵都擎着一根长棍,我骑兵手中有都是马刀。又不敢大开杀戒。大家裹在一起,马跑不起来,被他一通棍子砸下来,哪里还抵得住。最后,我只得带着人跑了。”
“废物!”杨华继续破口大骂。
李鹞子吃了个大亏,心中本就恼火,被杨华骂急了眼,亢声道:“侯爷你也消消气,不就是折了个黄太监吗?依我说。没这个监军在旁边碍眼,我等倒也自在。再说了,我军又没折一个人,反顺手抓了他三个俘虏。”
“抓了俘虏怀州兵有什么价值。你还当宝贝了。”杨华骂了几句,发泄完心中怒火,又开始郁闷起来。
李鹞子心中深恨赵子清,继续挑拨:“不但如此,赵子杨侯你。说”
“他说什么?”
李鹞子装出一副愤怒地表情,说道:“赵子清说。将军抗旨南下,名为勤王。实为谋逆,乱臣贼子。罪在不赦。”
杨华的怒火彻底被李鹞子挑拨起来了,自己千里迢迢带兵勤王。为国为民,问心无愧。可现在却被人骂做乱臣贼子,军中将领也颇多怨言。难道爱国还有错吗?早知道就躲在太原做他地山大王,老婆孩子热炕头,也图个舒服自在。
何至于弄到现在这般狼狈?
想到这里,杨华怒啸一声,举起手来:“传我命令,全军攻打怀州”
身边的李鹞子一脸喜色,大声道:“李鹞子愿为侯爷前驱!就那座破城,末将一个冲锋就可登城。”
杨华摆摆头,喃喃道:“罢了!”怀州可不是李鹞子所说地是破城一座,城墙高厚,若真要攻城,不知道要打多久。再说,真打了起来,传了出去,自己在天下人的眼中还真成叛逆了。
他颓丧地问身边地参谋军官过河之后在什么地方能够弄到粮草。参谋军官回答说郑州是一座大城,如果去哪里,肯定能得到充分补给。只可惜过河之后,大军就暴露在娄室眼皮子底下,娄室肯定不会让河东军从容去郑州的。如果娄室不来,我也要去找他的麻烦。”杨华当即决定立即率大军过河找娄室决战,赵子清不给粮食就算了,这人实在难缠,懒得同他打交道。
杨华冷哼一声:“传我命令,把那三个俘虏给我宰了,大军立即开拔。”
“是。”李鹞子悻悻地应了一声退下去组织部队。
一声令下,大军缓缓向前。至于黄小鲍公,却没一个人提起,大家好象得没想起有这么一个人还落在赵子清手里。
正当刀斧手将那三个神情沮丧的怀州俘虏推到路边,准备行凶的时候,一个斥候跑过来大喊“禀杨侯,开封府尹聂昌带着圣旨来了。”
“等一下。”杨华让刀斧手暂停行刑,在朝凸者面前杀自己人若传了出去,怕要惹起麻烦:“把这三个鸟人给我关起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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