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看着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吴苡萱，林至圣承认，自己确实被吓了一跳。

    “不是去环岛？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吴苡萱原先给他说大约要一个月才会回来，怎么还不到一个星期，就出现在台北街头了？“太热，玩不下去。”中午时间，吴苡萱猜得没错，林至圣果然在自己的厢型车上开着冷气睡午觉。“这种天气骑台小绵羊旅行真的是种酷刑。”

    “也是。”林至圣接受了她的理由，按下中控锁让她进入车内。

    吴苡萱坐在副手座，看着把后座椅背放平、正躺在上面的林至圣。

    “看起来满舒适的耶。”吴苡萱对这赞赏有加。“难怪你都不肯回家睡，原来早就把车子弄得这么舒服。”

    “也不是这么说。人总要有自己的空间嘛。”林至圣耸耸肩。“所以你们根本没玩上几天，路上有遇到什么好玩的吗？”

    从车用小冰箱中拿出一杯蜂蜜柠檬，林至圣竖起椅背，坐直了身子，好奇地问。

    吴苡萱顺手接过，喝了一大口，才回答：“因为没有事先计划，加上我跟钦云都没什么玩乐的欲望，也算达到出去走走的目的，就干脆躲回台北吹冷气了。”

    这是最主要的原因，让他们在遇上雷绚臣之后隔没几天就打道回府了。

    至于另一个原因，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心头很乱，也没心情继续玩乐，尤其她本来就不是个爱玩的人。

    那个男人真的有双会迷死她的清亮眼睛，甚至只是像这样子在脑中回忆，都会令她忍不住起了一阵哆嗦。

    吴苡萱暗自呻吟着，明明雷绚臣就是她最讨厌的富家子弟，她怎么可以这么没有节操！

    幸好两人以后不会再有交集。

    那天，雷绚臣出乎意料地在出了餐厅之后就跟她们分手，之后便消失了。

    虽然这是她想要的结果，可她心底还是忍不住有点小小的失落。

    提早结束旅程并不只是因为遇到雷绚臣，虽然她承认这占了不小的部分，但她就是有某种预感，应该要回到台北来。

    “喔，就路途上遇到了一个开跑车的混蛋，其它的倒没有什么新鲜事，都是一些旅游书上介绍过的景点，或是牧场之类的。”

    虽然吴苡萱说的话类似抱怨，不过林至圣发觉她的表情并不像以往遇到纠缠不清之辈时的那种厌恶。

    “你这辈子遇到的混蛋只会多不会少。”林至圣笑说：“不过，这个很不一样？”

    “哪有不一样！”吴苡萱赌气似地说，对于林至圣一下子就发现她对那混蛋的感觉很不一样而感到不满。

    不过，凭这男人跟自己熟悉的程度，要不理解也难。

    “那钦云呢？”

    林至圣换了话题，避免某人钻牛角尖钻到天荒地老。

    “她先回家啦！其实我们会回来的最大主因是她之前面试的公司本来叫她下个月去上班，却临时要她下礼拜就去。”

    所以她也就顺水推舟地回来了。

    虽然就算没发生孙钦云公司临时变卦的事，她也打算要结束旅程了。

    “那你要不要回家一趟？”

    吴苡萱睁大眼。

    “为什么突然要我回家？”

    “我只是觉得，也许现在的你，应该要回家一趟。”林至圣嗓音依旧轻柔，却让她感觉到有些压迫感。

    他觉得今天的吴苡萱似乎有些不同，所以才会再一次提出这样的要求，虽然是出自于私心，但他真的不希望吴苡萱继续抱着那个伤口。

    吴苡萱沉默了下。

    林至圣似乎也习惯了这样的模式，耐心地等待着；果然过了一会儿后，吴苡萱就开了口：“我不知道，至圣，我觉得怪怪的。”

    “怪怪的？”林至圣不解地问。

    “不知道，有个声音在催促我赶快回台北，可是当我回到台北，却又不敢去面对他。”

    这就是心结吧。

    明知道该回去一趟的，却是怎么样也下不了决心。

    这么多年来都这么过了，她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会感到莫名的心神不宁。

    她怕，怕自己再不回那个家，会后悔一辈子。

    但她更怕再一次踏进去，是不是又会再一次粉碎她对“家”的期待呢？

    “不要想这么多。见了，不就知道了吗？”林至圣放软语气：“这样吧，我陪你回去，等一下就出发。”

    叮咚、叮咚。轻按两下，没有人应声。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疯狂连按，还是没有人应声。

    雷绚臣皱起眉头。

    前几天吃完那顿饭后，他本来想再跟着那两个女生，但突然接到一通电话，他只好驱车回台北。

    因为临时处理了一些事情，他也就只好顺便请人调查吴苡萱的资料了。

    该说雷家不愧是家大业大，不到半天时间，司机就恭恭敬敬地把她的地址送到他手上了。

    不过，一下子要应付家里面的事，一下子被公务缠身，直到过了将近一个礼拜后，才终于空出时间前来吴苡萱的家。

    “难道还没回来？”

    雷绚臣疑惑地站在无人应答的门前，脑中不断转动。

    应该不可能。他还故意用了点手段逼她们两个回台北——在得知孙钦云面试通过的工作正是雷氏旗下的一间子公司后，他在忙碌之余还特别关照了一下那里的主管，请对方让孙钦云提早上工。

    也因此，他才会在今天来找吴苡萱。

    照理来说，吴苡萱应该早在昨天就回到台北，然后应该会直接回到这个她在外面租赁的小屋才对。

    难道她一个人继续旅程？

    雷绚臣想了想，又否定掉这个想法。根据那天的相处，她保护好友的那副样子，是不大可能让孙钦云一个人从那么远的地方骑车回来的。

    虽然他发挥了一点绅士精神，另一方面由于手边的工作还没结束，所以他并没有急着在昨天就跑来找她，而是选择让她充分休息了一天之后才来“第二次邂逅”

    不过都已经下午三点了，怎么会连个人影都没看见呢？

    心底猜测了一番，雷绚臣犹豫着是否要待在公寓门口等她回家，或是干脆放弃这次行动？

    最后，为了避免被误会成变态跟踪狂，雷绚臣决定放弃现在的行动，看了一下手表和现在的地理位置。

    嗯，时间还够去拜访一下最近也要开展的设计师朋友。

    一点时间都舍不得浪费，就算一个计划临时取消了，也是随时都有备案，这就是雷绚臣做事的风格。

    他既做有把握的事情，也做没把握的事情，不会特别强求结果，也不要求计划百分之百实践。这是他的原则，虽然常被知彦戏称为没有什么原则，但就是这份不拘泥于形式的性格，才能让他在时装界绽放异彩。

    也正是这样的行事风格，才能促成gc这个品牌诞生，他也才会因冲动而回头去找吴苡萱两人。

    正当他在倒车，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一阵男女交谈声传入耳中。

    “你在这边等我就好了，我上去拿一下东西，大概五分钟后下来。”

    “嗯，没关系，你慢慢来。”

    本来是没什么注意的，不过那女声听起来怎么有些耳熟？

    雷绚臣略为思索后，迅速将车子往前开一段距离，然后往声音来源望去。

    果然如他所料，是她！

    一经确认后，雷绚臣开心地将车子迅速熄火，然后推开车门，走到吴苡萱面前。

    “宝贝，我等你等好久了。”

    完全没料到会再见第二次的人出现在眼前，那种惊吓程度，当场让吴苡萱拔尖了声音。

    尤其她只是临时起意，在回“家”之前拐到公寓拿个东西，怎么会见到这个家伙？

    她第一时间把疑惑给喊出来：“你怎么知道我住哪里？”

    雷绚臣还来不及品尝再次见到她的喜悦，就听见了陌生男子的声音，让他不由得感到有些烦躁，却不知道这烦躁的来由，闷着一口气，他只好故意用占吴苡萱便宜的昵称叫她，算是勉强出了一口气。

    最好让那个男人误会！

    这女人可是他先看上的虽然那男人看起来一副就跟吴苡萱很熟的样子，但他看了就是觉得碍眼。

    不过，他是在不爽个什么劲啊？

    须臾，他找到了原因——肯定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被骗了，明明她那个娇小的朋友就说吴苡萱没有男朋友！

    “宝贝，没想到我们分手才一个礼拜，你转眼就交了新男朋友啊。”

    倚在自己车边，雷绚臣酸溜溜地说。

    “谁是你的宝贝！”吴苡萱看着眼前的男子，一时间想不起他的名字，幸好她还记得一个字。“姓雷的，你想干什么？”

    她只记得他好像是叫雷什么的，没听清楚他的全名，毕竟她那时根本没想到他们会再见面。

    因此，她何必去记一个不会再见面的人的名字？

    “喔，宝贝，我只是很想你。”

    眨了眨眼睛，雷绚臣故意这么说，眼睛瞟向一旁的男子。

    意外的，他看见那男子脸上泛起一抹不可思议的笑容。

    两人就这样无言地对看了数秒。

    林至圣有些惊讶又好笑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他几乎可以肯定吴苡萱跟他之间一定没什么，因为根据自己对她的了解，她不可能接受人家这样叫她。

    而且刚刚她生气归生气，却不像平常那样端起冷冰冰的面具。

    因为吴苡萱本来长得就属于美艳而不是甜美型，所以当她冷着一张脸时，就像是一大块冰块飞天砸来，让搭讪者瞬间冻结。

    不过，面对这个穿着一身极有设计感的休闲服，比自己略高了些的男子，吴苡萱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同。

    莫非

    林至圣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几乎可以肯定他的身份。

    不过，看他这样示威的举动，定是认为他跟吴苡萱之间关系匪浅，所以他决定还是解释一下，以免他误会。

    想了想，林至圣主动开口：“这位先生，你好像误会了我跟——”

    “没有误会！”

    发现到林至圣的意图，吴苡萱连忙跳出来，心里窜过一个想法。

    干脆让这个男人误会林至圣是她男朋友，省得他一直纠缠。竟然连她家都查到了！

    察觉到吴苡萱的想法，林至圣不着痕迹地多瞄了对方两眼，忍不住低声说：“看起来满有料的，为什么不要？”

    瞬间转为两人低声说话。

    “谁知道是不是外强中干！”吴苡萱啐道。“而且你知道我最恨的就是有料的公子哥儿。”

    “我听到喽！”第三个声音加入了低声交谈中。

    吴苡萱回过头，就看见那张帅气的脸庞距自己不到十公分，当下倒抽了一口气，往后退了一大步。

    雷绚臣看着她的反应，当下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不爽，那像是在躲霉菌病毒一样的快速动作。

    “听到最好！因为我就是要说给你听的。”

    一点也没有被抓到说人坏话的羞窘样，吴苡萱反而说得很大声。

    雷绚臣笑了笑，一点也不打算如她意的变脸。“宝贝，我就知道你我心灵相通，我最喜欢人家叫我纨绔子弟了！”

    吴苡萱似乎真的被气到了，不发一语地就往公寓楼上走，丢下两个男人。

    “竟又用落跑这一招。”

    雷绚臣对着她离去的方向嘲弄一声，然后回过头看着明显对他很有兴趣的男人。

    “林至圣。你是？”抢先报上名字，林至圣大方地伸出手。

    姓林？

    在刚刚那一段互动中，他以为眼前的男子应该是吴苡萱的哥哥，不过他却说他姓林？

    奇怪，什么时候冒出这样一号人物？

    看来是他太过自信，以为像吴苡萱这样的女生不会轻易让男人靠近。

    不过看这男人的态度，两人似乎又不像是男女朋友。

    雷绚臣沉默了下，对上林至圣看来温文友好的笑容，也只好伸出手，以表示大方。“我叫雷绚臣。”

    “呵呵，是那个小萱说的‘开跑车的混蛋’吗？”想到不久前跟吴苡萱的对话，加上刚刚的“一个礼拜”还有这男人倚着的黑色跑车，他几乎可以百分百确定了。

    “我想应该是吧。”雷绚臣笑了下，没有回避，但心底偷偷对“小萱”两字起了反感。

    虽然孙钦云也是这样叫，他还是怎么听怎么不顺耳。

    还是他叫的萱萱听起来顺耳些。

    “我只是想不透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混蛋的事情，明明我就救了她们一把，不，应该算是两把，还请吃了一顿饭，真是好心被雷劈。”

    光看他刚刚可以把吴苡萱惹得这么生气，就不难想象他们之前的相处会是怎么样的精彩了。

    “你跟小萱早就认识？”

    虽然觉得这个男人气质不错，不过事先筛选的工作还是要先做，毕竟身为除了她父亲之外最亲近吴苡萱的人，他不能不严格把关。

    “不，前几天才认识。”

    “那你怎么会知道她住这里？”

    相信绝对不是吴苡萱自己说出来的。

    “私家调查报告。”雷绚臣也没打算隐瞒。“我需要萱萱帮我一件事情，才会特别到她家来。”

    听到这两个字，林至圣挑了下眉头。“小萱肯让你这样叫她？”

    雷绚臣疑惑地回看，没有回答。

    “不过小萱对你挺特别的，没有搬出冷冰冰那套。”

    林至圣丢下耐人寻味的一句话，同时看见某个女人动作极大地甩门之后，迅速决定结束话题。“看来今天没办法再聊下去了，你有空的时候，晚上到”

    报出自己的卤味摊，林家大哥决定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再来逼问眼前的男子。

    爽快地接下战帖，雷绚臣回头一看，果然，上楼拿东西的吴苡萱已经走到他们面前了。

    “你还在跟他瞎扯什么。”吴苡萱咕哝一声，拉着林至圣。“我们快走吧。”

    “萱萱，不跟我说声再见？”

    “永远不见！”

    怒气冲冲的一句话，但吴苡萱还是回应了。

    虽然得到了一样的答案，但雷绚臣还是开心地摆摆手，旋即想到那个语带玄机的男子。

    林至圣。

    看来，是有必要先弄清楚那个男人的底细，虽然他应该不是她男朋友之类的，可是或许是很好的朋友、干哥哥之类的？

    不，干哥哥这种身份太危险了。

    胡思乱想了一阵，雷绚臣拿起手机，拨了一串号码。

    “喂，钦云吗？”

    幸亏他事前功课做得足够。

    “我是雷绚臣。嗯，就是那个雷绚臣，我有点事情想请教你，你星期六中午有空吗？”

    车子一路行驶，车上的两人都沉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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