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明天去不去向明珠道歉?”史念祖心想适才对他晓以大义,应该足以令顽石点头了。
他不敢开口回话,但仍固执的摇头。
“好!我不管你了!”他大吼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丢下一句:“一切后果你自己负责。”掉头而去,再也不理会秉忱。
他坐在那儿发了好一会儿呆。他知道事情还没完,凶险的事还在后头。史念祖口中说不管了,其实不是真的不管,要让秉忱自己做主。他所谓“不管”是不管秉忱的感受。生长在这种家庭里,秉忱对自己的处境心知肚明。他没有那么天真,庆幸父亲“不管他”反而真的开始烦恼起来。
他和如意或许最后会变成一对苦命鸳鸯。算了!他也不管了,索性豁出去,船到桥头自然直,反正他绝绝对对不会去向明珠低头的。
他的心里只有如意一个人。他发誓过要保护她,善待她。他绝对会做到。
叶庆松向明珠保证秉忱一早就会过来负荆请罪。
可是都过了中午了,仍不见秉忱的踪影。明珠像一头愤怒的怪兽般,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恨不得在地上跺出个洞来出气。
可惜,她没那么大的力气。她有时真恨自己并不是万能的,偶尔也会尝受到挫败的滋味。她非常讨厌这种挫败的感觉。
秉忱是第一个令她挫败的男人!她恨他,却拿他无可奈何。说什么负荆请罪,还不是白白又被他放一次鸽子!她越想越气,用手举起一个花瓶,使劲往空中砸过去。“框啷”一声巨响,花瓶的瓷片碎裂开来,鲜花和清水也流泻了一地。
由于她有砸东西的坏习惯,叶家所有的摆设都不是什么珍贵的骨董。叶庆松将他心爱的骨董都锁在收藏室里,免得遭殃。他这种做法是明智之举。
一个美艳的贵妇人扶著楼梯,缓缓的走下楼来。她不是明珠的母亲,是她最小的姑姑,也就是她去伦敦投奔的小泵姑。这一回明珠肯心甘情愿的回来,还是她苦口婆心劝说之下,才连哄带骗带她回来的。
“明珠,你怎么又胡乱砸东西了?”她蛾眉轻蹙,有点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
“小泵姑!秉忱他他根本没来!我我好气噢!”她狠狠的跺一下脚。
叶庆龄过去牵住她的手,带她去沙发坐下。她柔声道:“你怎么不想想昨天是怎么赶人家走的?男人家最爱面子,他当然不可能马上就回来讨好你。”
“小泵姑,你不知道,”她感到很委屈的说:“他昨天说我们个性不合,不想和我结婚。他说出这样的话,我那样对他还算便宜了!”
“既然你这么生气,就干脆别理他算了。我们明珠是个美人儿,还怕没有王孙公子追求吗?”
“是是爸爸说他会来的,我可没叫他来。”她是不肯服输的人。
“他不来就算了,反正你又没叫他来,不算丢面子。”她最疼明珠。她和她都长得像明珠的祖母,也就是她和大哥叶庆松的母亲。她母亲年轻时,是苏州第一大美人,可惜红颜薄命,三十二岁那年便染病身亡,香消玉殒了。明珠不仅长得像小泵姑,据说自小两人的个性也很相像。
叶庆龄小时候也是很淘气,脾气不见得就比明珠温驯多少,也老爱砸东西,一件明朝的骨董花瓶就曾毁在她手里,而那一年她才十三岁。她摇了摇头,往事不堪回首,岁月令她成为一个通情达理的成熟女性。她希望明珠能成长得比她快,便可少吃些苦头。
一名打扫清洁的女佣前来收拾花瓶的碎片。
叶庆龄轻言细话的抚平明珠的情绪。待女佣清扫完毕退下之后,她才开口道:“明珠,你知道姑姑为什么会亲自带你回来吗?”
“你不是说要回来看看爸爸和妈妈吗?”她仍然满腹不快,嘟著嘴说。
庆龄轻轻摇头。“其实我是为了你。”
“为了我?”她茫然不解。
“嗯,我全是为了你。你忽然来伦敦找我,又在我那儿住了二十天,我从你的言行之中看出你深爱史秉忱,这就是我为什么劝你回来的原因。”
“现在现在我不爱他了!”她撇了撇嘴说道。
“你是嘴硬!如果你不爱他,根本不会把他放在心上。就因为你还爱著他,因此你一直在生闷气,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内不出去玩。我说的没错吧?”
她兀自不承认。“人家气得要命,哪有心情去玩。”
“看看你,还不承认?”她又好气又好笑。然后她正色道:“明珠,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你到底在不在乎秉忱?你要跟我说实话,否则我就不帮你忙了。”
她考虑了半天,碍于面子问题始终没答腔。
“明珠,你看秉忱今天并没有来,他的意思很明显了,是不是?”
她也毫不示弱:“我也没去找他呀,昨天我还叫他滚蛋呢!谁希罕他!”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就算了。把秉忱忘了也好,也许你们的个性的确不合。”
她的神情马上又激动起来,大声叫道:“不!不能就这么算了,大家都知道我们要订婚了,现在变成这样不!我会很没面子的!”
“明珠。”她出声制止。“你不要闹情绪,这样对事情没有帮助。你必须要弄清楚到底爱不爱秉忱,如果只是为了赌一口气,那就没必要了。你用尽方法把秉忱弄回来又有什么意思呢?”
“小泵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一如刁蛮公主的叶明珠,此刻竟泫然欲涕。
庆龄叹了一口气,轻轻抹去她的泪痕。“姑姑不会看错的,明珠,你深深爱著秉忱,不要再否认了。”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哭了起来。
庆龄不忍了起来,柔声道:“明珠,别伤心,小泵姑帮你的忙,让秉忱重回你身旁。”
明珠立刻收泪,急急问道:“你怎么帮我?”
“我帮你重新再和秉忱谈一次恋爱。”她极有把握的说。她早年也和明珠一样有过相同的遭遇。“我有这种经验,可以好好教你。”
明珠知道她姑姑年轻时曾留学英国,并且和一个英国贵族后裔谈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对方是个伯爵,祖先又因改行从商,赚了很多很多钱,因此可谓是有钱又有地位。但因为两人种族不同,再加上文化的差异,便开始有些龃龉。叶庆龄年轻时的脾气比明珠好不了多少,一发现对方变心,亦马上明白表示决裂的决心。但经过一阵内心挣扎之后,发现自己真心爱著他,便抛下一切身段,重新去追求他。她成功了,不到半年的时间,就摇身一变成为伯爵夫人了。更令她骄傲的是,她的情敌是个西班牙公主呢!
她开始对明珠讲述自己的亲身经历。
“刚开始发现你的威廉姑丈转而追求西班牙的凯瑟琳公主时,我一度曾心灰意泠的回台湾,想彻底的斩断这段异国恋情。可是我人回到台湾,心却仍然留在英格兰。我用尽一切方法,想忘了威廉和失恋的苦痛,却怎么也忘不了。我本来是个心高气做的人,连对我自己心爱的人也不肯服输的。但这一回我却栽了,栽得那么彻底!我在台北伤心欲绝,威廉却抱著他的公主日夜狂欢,这一口气我怎么咽得下去?我开始反省,一遍又一遍的问我自己,是不是还爱著威廉?我回来台湾整整三个月,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后来等我确定我还爱著他时,我立刻订了一张飞往伦敦的机票。我决定去找威廉,和他重新来过。”
明珠听得入迷,她眨著眼睛,等姑姑再继续说下去。
庆龄淡淡的一笑,由于已是陈年往事了,她更能客观的去描述自己当年的心境。她接著说道:“我在飞机上就开始计画如何夺回威廉的爱。我很清楚我的情敌是西班牙公主,一个真正的公主兼美女。换作别人早放弃了,可是我却不。这么强劲的对手,反而刺激出我的竞争心,我发誓一定要从她手中抢回我的威廉,不惜一切代价!”
叶家所有的亲友皆知道庆龄年轻时这一段韵事,尤其是她一举击败西班牙公主夺回情郎,更是传诵一时的佳话。但她从未告诉任何人她当时的心态,以及她是如何办到的。
此刻为了她的侄女,她全部都要说出来。
“当你遇上的情敌是个公主时,你会对自己没什么信心。也由于丧失信心,反而更激发出我所蕴藏的潜力与之抗衡。因为我已经下定决心和她对抗到底!明珠,你不会了解我那时的心情。自小我在家里所受到的待遇俨然如同一位公主,但事实上我却不是真正的公主。尤其当我只身一人寄居欧洲时,那里上流社会的绅士淑女多得是贵族与富豪,我这一名小小的东方女子就像大海中的一个小浪花,无法掀起什么大波澜。但我还是努力扳回劣势,开始反守为攻。在我的朋友中不乏拥有极大影响力的人,我利用他们举办了一连串中国式古色古香的宫廷宴会。由于我的品味及鉴赏力,这些宴会都很成功,而且蔚为风潮。那时伦敦上流社会的人士,如果错过了伊丽莎白.叶的中国宴会是一大憾事,因此我重新引起威廉的注意。”
明珠听到此处,两眼发光。她越来越崇拜这个小泵姑了,居然唬得那些洋人一愣一愣的,她的手段一定相当高明。
“有一次,我终于在我的宴会上遇到了威廉。他是独自一人来的。你知道他单独前来对我的鼓舞有多大!我那一夜心情是愉快而且高昂的,我用尽心力使他高兴,让他觉得宾至如归。但我至少算是宴会的半个主人,无论如何不能冷落其他的宾客,因此我并没有一直陪著他,还得一一去招待别人。他只好跟著我打转,最后他沉不住气了,开口求我也替他筹办一个中国晚宴。我当然答应了,不过很客气的请他预约时间,因为我那时手头上还有好几个宴会等著我去筹画呢!”她说到这儿,忍不住笑了起来,脸上犹自带著当年那种得意的神情。
明珠也笑了,觉得她姑姑年轻时也很古灵精怪,居然想得出这种怪点子,更厉害的是她竟办到了!
不过庆龄接下来又摆出一本正经的脸色说道:“我虽然表面上和威廉谈笑风生,但我心里始终是小心谨慎,生怕再出任何差错,会使得威廉再度从我身边走开。在我内心深处,那个西班牙公主一直威胁著我,有个那种情敌真是可怕的经验,逼得我不得不对自己重新估价。我不敢在威廉面前胡乱颐指气使了,他像个绅士,那么我便做个淑女。我不但举止行为像个欧洲上流社会的淑女,而且我还把我们中国老祖宗那一套三从四德搬了出来,当然略加改良过才应用在威廉身上。这一招果然立刻奏效,他怕我被其他男士夺走,便火速把我娶回家了。婚后,我和威廉一直奉行著老祖宗传下来的四个字——‘相敬如宾’。一直到今天已经将近二十年了,再没有出现另一位公主来跟我抢夺威廉。”
“小泵姑,你一定是深爱著威廉姑丈,所以才肯改变自己的性格。”明珠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她懂得庆龄的意思。
“若不是拜那位西班牙公主之赐,只怕至今我仍死性不改呢。说起来我还真得谢谢她。”庆龄说出她的真心话。“明珠,你从我的故事中得到什么启示了吗?”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的说:“好吧,我会慢慢改掉我的坏脾气,不过不晓得改不改得掉。”
“那你就假设你有个像摩纳哥的卡洛琳公主那样的情敌。”
“她威胁不到我了。她如今已是好几个孩子的妈,又给过两、三次婚了,最主要的是她已经老了。”她笑得像朵花似的。
庆龄也被她逗笑了。摇了摇头,又这:“反正你就是假想嘛,假想你的情敌是个高贵的公主,你自然而然就会调整你的心理状态。”
“问题是我现在还没发现我的情敌究竟在哪里呢!”她似乎还没想到秉忱会爱上其他女人。在台北还有比她条件更好、更美的富家千金吗?恐怕找遍全台湾也没有!她现在比较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小泵姑,你说你要怎么帮我和秉忱重新开始?”
庆龄微微一笑。“我已经有两年没有回台湾了,我想利用你爸爸的名义,下请帖给台北有名望的家族与企业人士,一来是让我见见他们,二来就说是我想回台湾投资,想多认识一些人和这里的投资环境。”
“那秉忱一定也会来!”明珠的眼睛亮了起来。
“对,我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要他见到你,到时候就完全看你的表现了。不过你放心,有姑姑当你的参谋,他一定逃不过你的手掌心的。记住,明珠,女人要想赢得男人并不困难,但一定要用一点诡计。”
诡计?她叶明珠要一个男人需要用诡计?这话如果出自别人口中,她早就不客气的嗤之以鼻了。但这话是叶庆龄说的,她只有唯唯听命,一切任凭她姑姑去安排了。
上午十一点左右,曾小侠下楼来接一份挂号信。他拆开信一看,神情狂喜的推开“花之屋”的大门,口中乱叫:“如意,如意,我录取了!我录取了!”
她这时正忙著插花,一会儿要送到客户那儿去。但她仍然暂停手上的工作,直起腰问道:“你去应征那么多的工作,到底是被哪一家公司录取?”
“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那一家保全公司嘛!”
“保全公司?你真的要去保全公司当保全人员?”她多少有点讶异。
“是呀,我就是在等这一份录取通知单!呀!太好了!正如我所愿。”他在通知单上亲吻一记。“只要能被录取当保全人员,我就可以把其他公司的工作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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